第52章 真相，醉鬼，老头儿。
当宴会厅内的宪警撤走大半，只听见接连几声金属‘叮当’着地的声响，几秒后是‘咝咝’声，厅内各个区域升起白色烟雾，烟雾再形成一道道高度三米左右的烟墙。
有人惊呼：“毒气弹……”
有人捏着嗓子喊：“烟幕弹！没毒的，捂住口鼻……”
中央立柱顶部用作装饰的红绸缓缓展开，几张黑白照片飘洒而下，其中一张落在记者群中，一人捡起，脸色骤变。
烟墙内，马旱伸着脖子东张西望，压着嗓子喊：“人呢？老张，老赵，老王，快过来……”
老张捂着口鼻在餐台附近打转，老赵捂着口鼻在调查团附近打转，老王捂着口鼻在记者群附近打转。
三人嘴里念着差不多的话：“掉啊！咋就不掉啦？这咋回事儿？就掉了这几张……”
三人抬头，三脸失惊！
红绸展开不到一半，扭拧不动了，里面上百张日军屠杀百姓的罪证兜得稳稳当当。
三人同将目光射向中央立柱底部，急需帮助的马旱却被烟墙遮蔽。
烟幕弹有效时长一分多钟，这一分钟已过去大半，马旱拉了拉手中的细绳，红绸抖动几下，该啥样还啥样。
千钧一发！
餐台下伸出一把弹弓，‘咻’一声，马旱手上的绳子断裂，红绸展开，照片以中央立柱为轴心，旋转飞向厅内各个角落。
马旱到此一刻都没发现，那根绳子才是套牢红绸的元凶。
唐馨儿‘嗷’一声，吐一地，扔掉弹弓，继续睡。
别以为她真这么神，那绳子的切口由一把餐刀造成，那餐刀飞出的方向是舞台右边。
唐馨儿不过是做了个梦，梦见另一只鸽子又飞回来了，她举起弹弓，胡乱拉了个空放。
“四个没用的东西！”
上川少霆从舞台右边走开，人群中，一抹紫色身影狐疑的眼神追随着他走出宴会厅。
如果录音可以销毁，狡赖称是伪造，那么照片也可以焚烧，但亲眼见过真凭实据的国际调查团与各路记者，是否只能全部活埋？
铁证如山，不可抵赖！
伏见宫明玄脸上的阴鸷更显浓烈，眼中血雾弥漫。
这可还没完！
‘轰，轰隆——’爆炸声突起！
震动从宪兵司令部大楼方向传来，饭店受到波及，宴会厅有轻微震感。
伏见宫明玄丢掉了他高贵的假面，近乎疯狂地咆哮：“イングロリアスバスターズ（无耻混蛋）！”
前来报告的宪兵满头血，屁滚尿流地冲进宴会厅，刚喊了个“親王殿下”，枪声、破锣声和嘶喊声盖过了他带来的凶讯。
众人惶惶不安，没人不想逃离这场虚伪和凶险，而伏见宫明玄的手势打消了他们奔出宴会厅的想法。
宪兵队瞬时枪弹上膛，围堵各个出口。
相当明显，伏见宫明玄企图用强制手段扣留记者和调查团，以防有人离开天晟饭店，向外界透露丑恶真相。
餐台下‘嗷’地爬出个人，随之又是呼天抢地的喊声：“啊——你踩我脚啦……”不对，“啊——你踩我手啦！拿开，拿开，快拿开……”
佐藤浩腾地跳起，鞋上的黄色液体甩溅开半米，他瞪着爬在地上喊叫的主：“馨儿小姐？！你……你太恶心了！”
唐馨儿抹了把嘴，撑着餐台东摇西摆地起身，晃晃脑袋，看了眼乱哄哄的四下，顿感头重脚轻，就近扑向了佐藤浩。
“庸医，快，扶我一下，我头好痛……”
天王庙事件之后，佐藤浩暗自决定要和这恶霸一刀两断互不来往，只是眼下这么个情况，他又自动伸出手臂，将唐馨儿架稳。
“嗷~嗷~嗷……”唐馨儿弓腰驼背一阵干呕，佐藤浩一脸嫌弃地为她拍背喂水。
枪声、锣声、嘶喊声越来越大，宴会厅内的形势越来越紧迫。
忽地，调查团内有个洋人捂着肚子哇哇大叫，他没叫完，记者群内有人开始捂着肚子呻吟，此起彼落的‘卟噗’和熏天的臭气弥散开来。
有人捏着嗓子说沐城话：“我肚子很不舒服，让我去盥洗室！”
第二人说：“我憋不住了，忍不了了，好像要拉出来啦”
第三人说：“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们，这有违人道主义精神。”
一群人杂七杂八地说：“让我们去盥洗室！该死的日本鬼！我们不是罪犯，我们受《日内瓦公约》保护，必须给予人道待遇……”
局面失控，伏见宫明玄不打算独自承担这起严重影响关东局声誉的重大事故。他急于寻找宪兵部最高指挥官担责，但漏船又遭打头风，宪兵来报：“上川大佐与袭击司令部大楼的人马激烈交火，请亲王殿下释兵支援。”
沐城，本不具重要战略意义，驻守宪兵不过二百来人，满警属混吃领饷类，个个惜命如金。
从爆炸及袭击声势来推断，遭遇的人马兵力和武器强弱不在宪兵队之下，而关东军增援力量驻扎在百华里外。
思及于此，伏见宫明玄神色沮丧。他扫了眼情绪愤慨的人群，手一抬，宪兵收枪退开，众人如脱缰野马冲向宴会厅门口。
唐馨儿被十万火急的糟老头撞了个大转身，她一只胳膊搭在佐藤浩肩上，醉醺醺地指着撞她的人：“喂~老头儿，你给我站住！”
陈伯康几乎快挤到宴会厅门口了，听这声音又顿足回头，乍一看，差点魂飞天外。他捂着肚子，冒着一泻千里的风险，仔细打量起吼话的人。
那身穿和服的姑娘，咋跟唐敬生家的小丫头片子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那丫头还活着？
不，不不不……根本不可能！
唐家遭日本人灭门，无一幸免，那丫头不可能还活着。
“卟噗，卟噗……”陈伯康疯也似的冲出宴会厅，冲向盥洗室。
唐馨儿晃晃悠悠地指着脚不点地的糟老头：“老头儿，你真没礼貌！撞，撞了人，就这，这样走了……”
佐藤浩想将醉鬼惹事精丢开，刚撒手，见她扑向地面，他又把人拉了回来，扶好。
唐馨儿酒后无德，脑袋一扭，盯着佐藤浩的脸，用俩指头掂了掂他的下巴：“庸医，你这脸还挺好看的，呵呵……”
佐藤浩的表情快嫌弃死她了！
唐馨儿的醉话说不完：“不过，你还是没有上川少霆好看……在我心里，他最好看……最好看……”
佐藤浩的白眼翻不完：“馨儿小姐，你到底喝了多少？瞎成这样！”
唐馨儿的模样很像要抽他，她扬起巴掌，还没呼下去，又被一个满身挂彩的罗圈腿撞了个大转身。
佐藤浩怕她摔了，赶紧搂回来。
俩人身后，罗圈腿用日语向伏见宫明玄报告战况，佐藤浩的耳朵‘嘀嘀、嘀嘀’地接收信号，等伏见宫明玄带领几十亲卫出了宴会厅，他摇摇唐馨儿：“馨儿小姐，醒醒别闹了，上川君好像受伤了。”
唐馨儿仍不清醒：“受伤了？呵呵，活该！谁让你们日本人净干坏事的……”
佐藤浩说：“你先站好了，别动！”丢开人，朝茶水台走了去。
唐馨儿在原地东歪一下，西摇一下，被人群推来撞去。
佐藤浩很快端一只蓄满凉水的玻璃杯回来，嘴里嘟哝着：“馨儿小姐，你别怪我。”杯子一抛，水全泼在了唐馨儿脸上。
泼完，他心情大好，有种恶霸伏法大仇得报的释然。
唐馨儿一哆嗦，揩了把脸，猛晃了几下脑袋，眸子明亮多了。
她瞪着手拿空杯的佐藤浩，叉腰怒吼：“庸医，你不想活啦？敢泼我？”
佐藤浩看她不东倒西歪了，恢复了恶霸气势，弱弱地喊回去：“上，上川君受伤了！”
唐馨儿脑子‘嗡’一声，拽着佐藤浩就往外跑：“在哪儿呢？人在哪儿呢……？”
饭店连接宪兵大楼的通道被宪警和乱窜的人们堵了个水泄不通，两人一看挤不过去，掉转身向广场上跑，预备从饭店外墙绕行到宪兵队门外。
可叫一个乱！
饭店大门口，上百号丐帮弟子与宪警缠斗在一起，持枪的基本已被夺枪撂翻，以各状姿势伏在地上，任由一群拿着打狗棍儿的疯揍、锤死。
有人在放鞭炮，有人在敲锣打鼓，有人扯着喉咙呐喊，佯装出一种山呼海啸的声势。显然，这里并不是主战场，只是袭击人马虚张声势分散宪警兵力的小队掩护。
毫无章法的乱象从饭店外墙一直蔓延到宪兵队大门，局面全然不同，交战双方在一片死寂中对峙。
以大门为中线，里面是穿茶色、褐色军装、黑色警服的豺狼虎豹，外面是持打狗棍儿、拿手雷、端各式半自动步枪的捍卫人群。
里面军衔最高的日军军官，右肩被一颗子弹穿过，左手扶在右臂上，脚步在向外逼近。
外面布袄敞开身上围一圈木柄手雷的人气概昂然，他手上举着一颗捡来的91式，做出随时拉环的架势。
两方人马数量不相上下，武器装备悬殊，日军军械更为精良，抗日组织临危不惧气势英勇无敌。可如果继续僵持，待百华里外的日军增援部队赶到，外面的抗日组织胜算无几。
两个贴墙过来的家伙贴墙站着，佐藤浩不停拉扯唐馨儿的衣袖，声音小而恐慌：“馨儿小姐，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小心被误伤……”
唐馨儿甩手瞪他：“要回你回吧！你没看见上川少霆受伤了？我不走。”
佐藤浩想问她留下有什么用，手无缚鸡之力，除了观战或添乱，又能做什么？他还没开口，
外面的队伍中，有个满脸大胡子拿打狗棍儿的家伙，悄悄往围墙这边移了过来。
“嘘，嘘……恩公，恩公……”那人冲唐馨儿使着眼色打招呼。
唐馨儿状若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