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她冒烟儿了!
宴会厅顶端的通风口,张立忍了十分钟之久的喷嚏,在盖上排风罩时打了出来。
“啊……阿齐!”
几分钟后,黑咕隆咚的饭店恢复灯火通明,电梯重新开始运作。
适应光线用了几秒,唐馨儿抬眼一看,抱着自己的男人满头大汗,不仅仅是满头大汗,还满脸通红,不仅仅是满脸通红,还气息粗重。
“你很热吗?”她从他身上滑了下来,仍贴在他怀中,然后听见‘咚咚’的心跳声,声音很大,不是她的。
上川少霆往后退开,不说话,服务生拉开电梯门,他速即冲了出去。毫不夸张,是用‘冲’的!
唐馨儿傻乎乎地追在后面喊:“喂~上川少霆,你怎么啦?”
503的大门嘭地摔上,紧跟着是旋转锁芯的咵啦声,唐馨儿站在门外,瞪着眼珠子,说不出话来。
上川少霆冲进浴室,拧开莲蓬头,站在倾泻而下的水柱中,任冰冷的水自上而下浇透全身。
他闭上眼,再睁开,向后拢了拢淋湿的头发,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身茶绿色军装,刺目至极。
再次闭上眼,他脑中清晰映出一道白色的小身影
深秋,梧桐,长宁街,脏得一塌糊涂的人硬挤上车。她笑如秋阳,眸中星河流淌。她很傻,又笨,爱说谎,擅长惹事。
她留在这座饭店,因一段关系——未婚夫妻。
可那段关系是凭空捏造,是欺骗。在她失忆时,说“我喜欢你”,当她清醒时,又该如何?
卑劣的骗局!
上川少霆心酸万分。
他憎恶这样的自己,没有资格,却还对小傻子有非分之想。但他骗不了自己,电梯内,他的身体很诚实。
客厅外响起捶门和愤愤的喊音:“上川少霆,你开门啊!你干什么呢?我又哪里惹到你了?开门啊……你这男人,是不是有病啊?开门啊……”
唐馨儿手都捶肿了,五楼的房客全让她给招了出来,还有两处岗哨,四个宪兵,几坨牛粪。
他们兴趣十足,看戏。
唐馨儿这会儿顾不上看客们,她开始用脚踹门,先倒退几步,再来一个冲刺:“嘭!”,“上川少霆,你有病啊?你把我关门外干什么啊?开门啊……”
上川少霆关掉水阀,从浴室出来,走向客厅。
唐馨儿准备好下一个冲刺,门锁转动,她没刹住,猛扑上了浑身湿透的男人。
“哇!你干什么啦?房里漏水了吗?怎么回事?”
上川少霆不打算给看客们多留一帧画面,他单臂抱人,另一只手推上客厅的门,回身后快速松开了抱人的手。
唐馨儿脑子有点乱,不知道现在是该计较把她关门外的事,还是该先问清楚那一身湿漉漉的原因。
上川少霆对被染湿了衣襟的人说:“去把衣服换了。”
唐馨儿‘哦’了声,懵里懵懂地往房间去了,走了几步,她又折回:“不对啊!我问你,你刚才为什么把我关在门外?还有,你身上的水是怎么回事?”
上川少霆沉下脸,以为寒凉的眸色可以吓走盘根问底的人,可他不知道,自己在她眼中早变成了纸老虎。
唐馨儿又再咄咄逼人:“你看着我干什么?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今晚奇奇怪怪的!”
她走过去,手背贴上布满不知是汗还是水的额头,探出没发烧,正要收回,手腕被牢牢捉住。
“唐馨儿,回答我一个问题。”上川少霆的眼中全是探究,“你喜欢的是我,还是你的未婚夫?”
这是什么问题,不都是同一个人吗?唐馨儿发现自己的脑子又转不动了。
她心底隐隐不安,一通瞎猜:这男人不会是在电梯内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吧?疯了?神经病?
“说话!”上川少霆手上一扯,把人拉近。
唐馨儿赶忙安抚:“你冷静点。你这病,我想想办法,说不定能治得了……”
“唐馨儿!!!”上川少霆被逼得真快犯癫狂之症了。
唐馨儿脚尖一踮,小脑袋搁在男人宽阔的肩上,没被攥住的那只手搂在他腰间,声音轻轻柔柔:“没事的,没事的你疯了,我也喜欢你!被鬼上身了,我也喜欢你!你就是我的未婚夫啊!只要你像之前说的那样,带我离开这里,沐城没有人再穿这身军装的时候,我就嫁给你”
这回答让上川少霆很错乱,他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到底是问了个莫名其妙,还是答了个莫名其妙。
她说嫁给他的那句话,的确深深震撼了他!
“馨儿,我骗了你,我不是……”真话到嘴边,上川少霆没了说出口的勇气,他担心少了那层捏造的关系,留她在身边的借口也连同消失。
“你骗我什么了?”唐馨儿盯着他,眸子晃了晃,又想歪了:“你不是……男人?你真的喜欢男人?莫大哥真的是……唔……”
唐馨儿傻瞪着眼睛,承受着唇间微凉的轻柔的摩挲,鼻息间是属于上川少霆的气息。他扣住胡乱遐想的脑袋,用行动告诉她,他的取向再正常不过。
骗局又如何,没有资格又如何,他骗不了自己,也不想骗自己。无论她是失忆,还是清醒,他要的是这颗心。
唐馨儿连呼吸都不会了,她不懂该给什么反应,脑袋晕乎乎,一团浆糊。
这和她之前主动蜻蜓点水不一样啊!
她就轻轻一下,没…没伸……舌头啊!
这男人耍赖,不公平!
吻,轻柔似羽,软入绵,悠长且深邃。
“呼吸。”
“馨儿,呼吸。”
“唐馨儿,呼吸!”
上川少霆的目光凝固着丢了魂儿的傻子,手摇晃着小小的肩膀,试图帮她找回神志。
没人会这样,被喜欢的人亲了,像被毒蜂蛰了。目光凝滞,小脸像紫葡萄,表情分不出是惊恐还是意外,头顶好似要冒烟儿——唐馨儿一口气没上得来,差点憋死自己!
“吸…呼……吸…呼……”她活过来了。
下一秒,上川少霆看到一个醉鬼在客厅乱闯乱撞,终于摸清方向,奔回了房。
嘭——门一关,唐馨儿一屁股坐地上,面红耳热达到最高境界,她冒烟儿了!
“馨儿,明日不准离开五楼!”门外的人说。
“放心,明日五楼以外你是看不到唐馨儿的。哈哈,哈哈哈”唐馨儿说,但声音只回荡在她肚子里。
今日的天晟饭店表面一片祥和,明岗暗哨却添了不少,整个笼罩在虚假与丑陋之中。
宴会厅内,酒会记者招待会正在举行。音乐是沐城民谣,伏见宫明玄致辞说的是沐城话,现身歌颂伪满应对‘天花’功绩的百姓由演员假扮,象征经济繁荣的商会代表也在台下,会长陈伯康正冷汗淋漓地默诵他的演讲词。
女孩穿一件樱花和服,那张面团一样的脸和白无常实有几分相似,她两只爪子在自己脸上身上东摸西拽,嘴里唧唧咕咕地在厅内晃悠。
“破衣服!又宽又大,也没个扣子,这绳子我也不会系啊……什么玩意儿!不知道我这会不会……”唐馨儿抚着脸上的人皮面具,不停叨叨。
她找了个靠墙的角落,耸起一只肩,抖抖衣袖,和服袖口内滑溜出一个小纸包,险些掉在地上,她慌忙捞了回来,攥在手中,向铺有瓷白色台布的长桌走了去。
台面上摆放着各式餐点,洋酒杯中倒上了透明度较高的橘黄色液体,偶尔会有人来取餐,夹一块糕点放入瓷盘,顺便再带走一杯洋酒。
唐馨儿悄咪咪地打开小纸包,瞟了眼里面的粉末,嘴角扯得人皮面具都移了位。
“啧啧啧……想不到,这牵牛子和番泻叶磨成的粉,和洋酒的颜色这么接近啊!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唐馨儿咂嘴偷笑完,准备下手。
一个年过五旬的糟老头趔趔趄趄地走过来,端起一只酒杯,‘咕噜咕噜’灌下肚,而后用长衫袖子沾了沾嘴,又捎带擦了擦一头汗,再趔趔趄趄地离开。
唐馨儿看这糟老头眼熟得很,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妈的,这日本人的酒真他妈难喝!”酒壮怂人胆,实乃至理名言,贪生怕死的陈伯康竟然骂起了日本人。
“陈会长,你这是?”莫天成脸上挂着他的招牌笑容,看着汗如雨下的商会会长,心里异常鄙夷其既不够胆儿又想拍日本人马屁。
陈伯康吓得不轻,生怕刚才的话被莫天成听了去,见对方脸上还堆着笑,便心宽了些。
他点头哈腰地说:“莫警长,有些时日不见了,您最近可还安好?上次犬子的事,多亏了有莫警长帮忙,陈某再次谢过!”
莫天成的眼色显露鄙夷,对诸如陈伯康之徒,他说话一贯直来直去:“陈会长,客气。不过是代为转交一箱金条给上川大佐,举手之劳。”
扩音器中提到陈伯康的名字,正好,这番虚情假意的应酬也该结束了。
莫天成抬起脚,又停下,半侧过脸说:“陈会长,酒会结束后,有事相商。”没等陈伯康说出推辞或答允的话,他径直离去。
餐台那边,唐馨儿的鬼祟引起了服务人员的注意,当被问及是否需要帮助时,她这身穿和服的日本女人一句日语也不会,只好摆手摇头装哑巴。
待服务员走开,唐馨儿继续搞起了她的小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