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怀揣万金的穷鬼
红木箱里装着满满一箱金条,金灿灿的,亮晃晃的,把整个书房照得明亮耀眼。
唐馨儿想都没想,抓起一根放嘴里,一口下去,笑声惊天动地。
“哈哈哈……是真的金条啊!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满腔义愤道:不义之财,人人得而拿之!
找好藉词,唐馨儿牵开外套口袋,心安理得地往里塞金条。
506门外那几坨牛粪始终搞不懂,上川大佐的未婚妻总一副鬼祟样是为了什么?
就如这会儿,人在503门后,探头探脑往外瞧。先迈出一只脚,又收回,再迈出两只脚,又退回房内,从头到尾捂着口袋,像极了怀揣万金的穷鬼!
唐馨儿恶狠狠地飞了506外一眼,到底是告别了503大门。被贪心操纵,她一时没把控好,金条拿多了,外套口袋鼓鼓的,走起路来像怀孕。
一楼,厨房后院。
可是,为什么又是厨房后院?
哎……还不是因为唐馨儿的智商堪忧啊!
她挺着孕肚走了两圈,上次出去的顺风车今天不在后院,泔水车也太臭了,就选了为锅炉房送煤炭的那辆。
假如送菜的卡车在,唐馨儿还是会始终如一的。
这辆车真是够脏的,煤砟子混着稀泥,糊得满车厢都是。煤炭筐就更别说了,黑乌乌的碎渣堵塞在每一条缝隙,潮湿刺鼻的味道让人头脑发昏。
经过长达半小时的思想斗争,唐馨儿横了心,捏着鼻子蹲下,腰腹间的金条太累赘,她起身调整,再蹲下,还是不对,又起身……
“唐小姐,别坐里面了,这车今天不出去。”冷不丁地响起一句忠告。
唐馨儿站也不是,蹲也不是,撅着屁股回过头。
卡车尾部,一个满脸煤灰,脖子上围着汗巾,戴着脏乎乎的手套,提着煤炭筐的家伙,正好心看着她。
唐馨儿眨眨眼,缓缓从口袋中摸出一根金条,递向车外:“一根金条,走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可钱也非万能,再多都抵不过性命!
天晟饭店谁人不知,这手拿金条的主,能离多远离多远。满脸煤灰的家伙坚定地摇了摇头,把煤筐放上车,转身走了。
唐馨儿看着手里没花出去的金条,先怀疑人生,再心生佩服。想不到,一根金条都打动不了勤恳劳作的沐城人。嗯,有气节!
她费了半天劲滑下煤炭车,往泔水车去了,围着绕了一圈,“嗷~”一声,早餐差点报销。
身后,一个穿饭店服务生工装的人走来。
“唐小姐,我劝你还是别选这车了,运泔水的师傅就靠这营生养家糊口。”张立提着泔水桶劝道,“要是上川大佐知道,唐小姐坐泔水车出了饭店,老师傅这活儿也就保不住了。”
唐馨儿徒手揩了下嘴,直起腰板,回头,像犯了错的小孩那样望着张立。
张立摇摇头,倒完泔水,转身走开。
唐馨儿杵在院子里不动弹,唯有眸子在四处晃摆,围墙角落,一个倒过来扣地上的废弃水缸勾了她的眼睛。
她两眼一放光,转瞬就站在了水缸上。
刚才的折腾,都挺点儿背,这次就走运多了。围墙的另一面,靠墙盘腿坐地上的人,正是那没什么上进心的四袋长老。
想来是大清亡了,丐帮没落了,做最后挣扎的长老也自暴自弃了。要不然,他也不该守在这没半个鬼影的后巷讨饭。
管他呢!只要能帮自己出去,其他的,都不重要。
“喂~长老!抬头,看这里……长老,在这儿呢……”唐馨儿趴在墙头,拼命招手,想引起四袋长老的注意。
地上的人潇洒地撩拨开挡住视角的结块长发,仰起头来,再寻着声音的方向转脸。
妈呀!唐馨儿一个激灵。这长老半月不见,怎么就痩成这德行了呢?
她嘴损:“长老,几天不见,你怎么像个猴儿似的?”
四袋长老用鼻孔外加一个“哼”字回应了她。
唐馨儿读懂了,那代表鄙视。她也了解,一个沐城人住在天晟饭店,还有个日军军官未婚夫,正常人谁会看得起她这样的呢。
唐馨儿干瘪瘪一笑:“不好意思。长老,我不是说你真的像猴,就是奇怪,你怎么痩成这样了呢?”
俩口袋的金条坠着,她累得慌,换了换姿势,往墙外爬了爬。
“像你这样的,当然不用受穷受饿。”四袋长老凝望雾蒙蒙的天空,辛酸地说:“这外面到处都是患麻风病的,城里每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闹饥荒,算得了啥。”
哐当、哐当——十几声!
四袋长老摸着脑壳,痛叫:“哪个不长眼的……”看清衣襟和布袋上掉落的东西,长老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他头顶右方响起一个不太好意思的声音:“对,对不起!我没扔准,下次不会了。”
又是几声‘哐当’,长老满头包。
唐馨儿吐吐舌头:“我说,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四袋长老用眼神甩了她一个:信你才怪!
两袋子金条都卸掉了,唐馨儿顿觉浑身轻松,就不跟他计较了。
“小丫头,别想用钱收买我。我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向来以锄强济弱、扶危济贫为己任,绝不受这不义之财。”四袋长老也显示了他的气节。
“得了吧!你看看你,济什么济,饭都没得吃了。还不收下?”唐馨儿懒得管他的大道理,一心想让其收了金条。
长老显然不太满意这看不起人的态度,把身子扭向他处,不睬她。
唐馨儿张口就来:“你这人,咋冥顽不灵呢?”
身为丐帮四袋,长老深感威严被冒犯,正想开口回击,唐馨儿又用了以理服人的招:“这就是长老你的不对了。正因为是不义之财,这些不要脸的日本人搜刮的民脂民膏,我们才更要毫不手软地用之于民,这也算是锄强扶弱啦,对吧?”
长老扭头望向她,一副‘你别骗我’的神情。
唐馨儿继续鼓动:“拿去,拿去振兴贵帮。将来带领众兄弟们除暴安良,为民除害!”
在她的谆谆教导下,眼角有些湿润的四袋长老捡了根金条放嘴里,重重咬了一口。而后,他捂着腮帮子,相当勉为其难地把撒落四周的不义之财收入了布袋。
唐馨儿感到很欣慰,盘缠没了可以再回楼上拿,最多也只是今天出不去而已,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大后天……
长老拄着棍儿起身,朝唐馨儿趴着的墙根儿下走来,激动得眼泪哗哗流:“请问恩人高姓大名?本长老也好知会帮内兄弟们一声,大恩他日一定相报!”
半挂墙头的唐馨儿情绪没来由的激昂,双手抱拳,道:“唐馨儿。长老,走好!”
四袋长老回了个礼,洒脱地走了。
唐馨儿望着她认为蹙脊蹒跚的背影,又道一声:“长老,有需要再来”
长老走远了,步伐比她想象的快了不止一点。
唐馨儿两手撑着墙头,往院内倒滑,脚尖还没沾到水缸,身后起了一串有节奏的皮靴踏地的声响。
她一慌,手一软,掉了下去。
咦?地不硬,不冷,还挺软和!
“馨儿小姐,你没事吧?”
这话音听来带有取笑的成分,唐馨儿准备反击,一回头:“哇……你放我下来!”
伏见宫明玄眼尾高高上扬,弯身,臂膀缓慢下放,唐馨儿腾地从他手上窜出去,退开老远。
伏见宫明玄又弯了弯身,道:“馨儿小姐,失礼了。”
唐馨儿认定这人是披着斗篷的狼,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更不想跟他多废话一句。她撇了撇嘴,昂起脑袋,走开。
伏见宫明玄付之一笑,低头看着白色手套上的煤灰与泥渍,笑容扩展。
冤家路窄——这个词,绝对适用唐馨儿和武田一郎这俩对头。
一个水痘患者,一个天花患者,分别禁足了十五日,解禁第一日的上半晌,有幸撞上了。
患水痘的脸上顶着梅花印,患天花的一脸大麻子,这一撞上,不得了!
一楼,电梯间。
唐馨儿一开口,武田一郎瞬间想拔枪。
“啧,啧啧啧……你怎么越来越丑,像鬼一样!”唐馨儿两只手背在身后,绕着圈儿看这个丑得天怒人怨的家伙。
武田一郎被羞辱得丑脸通红,捏着拳头,又忍着,还是不敢真动手。
他肯定是听得懂沐城话的,但他说的沐城话很拗口:“你,一样。丑。很丑!”最后俩字还特别加重了语气。
今时今日,唐馨儿的胆子还真大了不少。她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定在武田一郎正面,两只胳膊往胸前一抄,毒舌得很:“你说,你都丑成这德行了,还活着干嘛?浪费粮食,还不如死了算了。”
武田一郎的手伸向了枪套,电梯‘叮’一声,他又找回了理智,狠瞪了唐馨儿一眼,闷起头要进电梯。
哐啷——武田一郎撞在了电梯外的铁栏栅上,以一种壁虎爬行的姿势禁止了。
粗陋的脸,布满豆粒大小的麻子,鼻血飞溅。这鬼样,差点让值守电梯的服务生当场晕过去。
服务生满脸惊惧地从电梯内猛力拖动铁栏栅,但他似乎没发现,上面还卡着一双猪蹄。
“八嘎,この野郎……”
武田一郎大嚎大叫地抽回手,又因用力过度,急退了好远也没刹住脚,直到后背撞上电梯间墙壁。
他靠着墙,把两只猪蹄举到眼前,流着泪,哼唧着,看着。
电梯外那铁栏栅为保护层,形状为伸缩网状,武田一郎十根手指上的血痕形似上过夹棍。
两个观众的反应有着云泥之别——
男服务生匆忙推回栏栅,按下上行键,逃离现场。
愣站着的唐馨儿‘啪’一巴掌呼自己脸上,因为,她居然对这丑鬼生出了同情!
那一巴掌过于响亮,武田一郎把视线转移到了唐馨儿身上,眼中烈焰滚滚。
“呐,呐呐呐……你不会是想怪我吧?”唐馨儿说着退向了安全通道,“关我什么事?你自己没长眼!”
武田一郎气得双目赤红,满脸狰狞地冲了上去,唐馨儿使出吃奶的劲儿将安全出口的门一摔,掉头往楼上狂奔。
那又厚又重的门再给了武田一郎致命一击,他直端端地仰面后倒,不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哼都不哼了。
唐馨儿一口气上五楼,累得够呛,胆汁儿都快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