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阁中风雨
冬意渐深,枝头的叶子尽数落下,只剩下料峭枯枝。
最后一片残叶被寒风裹挟着打了好几个圈落在湖面上,荡起一圈波纹。
没过多久一个重物轰然落下,荡起一圈更大的波纹。
“救命!”
湖面上白衣少年胡乱拍打淹没他的湖水,冰冷刺骨的湖水从他的口鼻涌入,少年张大嘴巴急切呼吸,肺部被大量的冷空气刺激地又闷又疼,湖水糊得少年眼睛都睁不开。
岸上三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听到他的呼救纷纷大笑,他们根本不在乎一个刚刚入门连练气都没练的新弟子的死活。
“岑白,入冬的湖水好喝吗?”一个约莫8,9岁的瘦高个笑着问根本没办法说话的岑白。
“哈哈哈,他口无遮拦,竟敢当众反驳慕容师兄,活该用水洗洗口,这回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吧。”另一个约矮一点的小萝卜头恶劣道。
“不过看他的样子大概坚持不了多久了,要不要叫人救他?”
“救什么救。”
他们中间那个是最高的,也是他们中的小领头,他学着家里大人的样子摩擦腰间代表慕容氏的蓝玉。
“哼,外面招进来的贱民就是没眼力,这血雨阁是靠慕容家建起来的,自然该遵守慕容家的规矩,扶祁这个不近人情的臭石头跟慕容师兄呛声也就罢了,这个新进来的菜鸡也敢附和扶祁,让慕容师兄下不来台,今天就让其他人看看,反抗慕容家都是什么下场。”
瘦高个有些担心:“岑白他快沉了,真看着他死?扶祁会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小领头不甚在意:“这四周又没人,怕什么,而且就算扶祁查到咱们头上又怎样,慕容小姐可是带过来五个金丹前辈,血雨阁最尊贵的弟子是我们慕容氏,阁主难道会为了一个野弟子为难我们吗。”
“也是,哈哈哈。”
三个孩子的笑声丝毫不掩饰恶意,看够了岑白挣扎的狼狈样子后相携离去。
一只紫色的肥雀鸟扑腾两下翅膀停在秃枝头,灵活的脖子转向屋顶上一直坐着的玄衣青年,口吐人言。
“死木头,人家可是替你说话才被人推下去的,你还不救他?”
扶祁向来沉默寡言,天生一副死人脸,不苟言笑,除了对阁主表情丰富点,紫鸢就没见这个死木头有过什么外泄的情感。
扶祁言简意赅:“等他昏迷,再救。”
紫鸢自知自己可劝不了这死木头,她倒想救,可她远在千里之外与谢渊斩杀邪物,顺便谈生意呢,这只雀鸟只是有她一缕神魂,用来替谢渊监视血雨阁的罢了。
看着新弟子被慕容家的小鬼头欺负,紫鸢气的毛都炸开来,本来雀鸟就肥,这下彻底变成了一个紫团子。
血雨阁刚成立,缺人脉,缺声望,缺钱,缺人。
这声望已经快积赞够了,因为谢渊到处扬善除恶,高调除魔,血雨阁的威名在一年间传遍修真界,藏经阁的修炼功法在谢渊的四处搜刮下也愈加充实。
来年招收新弟子想来会有家族将自家的佼佼者送来修炼。
不像现在这样,慕容家的弟子占了半数,连金丹长老都全是慕容家的人。
新弟子要么练气要么筑基,甚至有还没练气的。
只有一个灵动大圆满快要结丹的扶祁可以为谢渊所用。
湖中岑白呛了好几口湖水,全身冷的发紫,小胳膊小腿已经没力气挣扎,意识也逐渐模糊,渐渐被湖水吞没,整个人都沉入湖里,在意识完全模糊前,他看到一个玄衣青年向他伸手。
扶祁算准时机,在岑白还有一口气的时候跳入湖中救他出来。
岑白不过8岁小孩,体重很轻,小鸡仔似的扶祁一只手就能拎起来,扶祁拎着昏迷的岑白运转灵力跳上岸。
他和岑白一大一小浑身湿透,被冷风一吹,身上的水就变成了索命的工具,刺骨的冷让岑白在昏迷中都猛地一颤。
扶祁是灵动大圆满,不怕冷,岑白不一样,这么小的孩子再不暖暖身子可就真的没命了。
扶祁看着白雪团子哆哆嗦嗦地嘴唇,默默将他抱在怀里,虽然不能取暖,但是好歹姿势舒服。
岑白再醒来时是在弟子阁里,他们对外招收的弟子一个住处,慕容氏弟子在对面的另一个住处,用一片竹林隔开,距离甚远。
岑白一睁眼,看到全是挤在一起的人头,要不是这些人头都是熟悉的师兄,他恐怕得吓昏过去。
“岑白醒了!”
不知道是哪个人头叫了一声,弟子阁里的弟子们全都挤在岑白的床位上叽叽喳喳。
“岑白你醒了。”
“岑白你怎么一身水躺在房里的地上,浑身冻的发紫,我们下课回来看到还以为你死了!”
“对啊对啊,吓死我们了,到底怎么了?”
他们这间屋子里大多都是同龄人,有练气的有没练气的,因为都被慕容氏的弟子欺负过,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他们关系都不错。
岑白已经缓过来了,身上换上了干燥的衣服,屋子里暖烘烘的,面对一众师兄担忧的脸,岑白心头一暖。
他本就是最小的弟子,性格又软,一帮师兄都愿意宠他,面对亲近的师兄们岑白再也控制不住委屈。
“我被慕容义他们推下湖了,他们说什么,反抗慕容家就是这个下场。”
岑白越说越委屈,最后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只是替扶祁师兄说了句实话,他们就要杀了我呜呜呜。”
众人听到是慕容家的人推了小师弟俱是愤怒不已。
一个练气期的弟子气的一掌打歪了门外的杏树。
“慕容氏简直欺人太甚!上次把我的课业全部烧了,上上次聚众欺负我们,这次竟然想杀了小师弟!入冬的湖水寒冷刺骨,我一个练气期的都受不了,更别提小师弟。”
说起这个他们真是一肚子火,慕容家的弟子每一次欺负完他们都不用受惩罚,他们要是向扶祁师兄告状,还会被他们报复。
“这次他们可是要杀了同门,严重违反了门规,我们告诉扶祁师兄吧。”
“可是刑堂已经不是扶祁师兄掌管了,是慕容家的金丹修士管,慕容家的长辈肯定会护着慕容家的小辈的。”
“对,而且我们没有证据,也没人看到慕容义推了小白,光凭小白一人之词没人会信的。”
小萝卜头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的憋屈,他们都明白这次岑白只能吃下这个亏,而到明天,又不知道是谁会和岑白一样。
一时间屋子里气压很低。
岑白的眼睛也一下子黯淡下来,忽然有人问:“对了,小白,是谁救了你送你回弟子阁?找他给你作证啊。”
岑白想起在湖里看到的玄衣青年,五官有些模糊,但是救他时的身姿深深刻在了岑白心里,血雨阁中爱穿玄衣的,貌似只有扶祁师兄。
可是既然是扶祁师兄救的他,为什么没有一点消息,也没有来看他。
扶祁师兄也不想和慕容家作对吗?扶祁师兄有看到慕容义他们欺负自己吗?如果看到了为什么不阻止他们呢。
扶祁师兄也怕了吗,岑白眼睛发红,如果连扶祁师兄都怕了,他们不就一个申冤的地方都没有了。
“我记不清。”岑白咬着下唇低声回答。
如果是扶祁师兄,那他就不必说了,扶祁师兄要为他讨公道自会来找他,扶祁师兄不想掺和,那他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屋子里又是一阵叹气声。
过了好几天岑白都没有等到扶祁师兄来找他。
岑白性子软,但是倔,他想知道救他的人到底是不是扶祁师兄,于是萌生出了找扶祁师兄的想法。
可是扶祁师兄已经不管新弟子修炼的事,一开始扶祁师兄会亲自教授新弟子,待到第一批弟子筑基后,教导他们引气入体和练气期的人就成了筑基的师兄。
扶祁师兄的住处在飘渺楼,那里有禁制岑白进不去,平日里岑白有课业也不可能全天蹲守扶祁师兄。
唯一可以碰碰运气的地方就是潇湘苑,听说阁主的男妾住在那里,扶祁师兄会去潇湘苑服侍那个男妾。
那里好像没有禁制。
岑白下了早课,迈着小短腿呵斥呵斥跑到潇湘苑。
修真之人布下的禁制没有修为是看不出来的,若是触动了禁制,进不去还是好的,有些霸道的禁制会攻击闯入者。
岑白紧张地搓手手,在潇湘苑门口走来走去,最终想见扶祁的渴望压过了对未知的害怕。
他伸出小短手,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地穿过院门口。
没事儿!
潇湘苑果然没有禁制!
岑白乐颠颠地跑进潇湘苑,院里很冷清,没有奴仆,也没有弟子,但是很干净。
龙渊君的男妾在血雨阁不是秘密,听闻这个男妾对龙渊君有恩,挟恩相报,逼迫龙渊君娶他为妾,很是不要脸。
潇湘苑没有禁制,看来龙渊君并没有很把这个男妾放在心里,也不怕不长眼的进来冒犯他,可是既然不在乎又为什么让扶祁师兄服侍他呢?
岑白年纪小,太复杂的事他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他是来找扶祁师兄的。
他推开门,屋里陈设简单,但是看得出来用心布置过,摆设雅致,一尘不染,屋里到处都是绿植,有名贵的幽兰草,也有艳丽的泽妩花,还有很多岑白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就是没人。
岑白以为主人出去了,失望之余闯入潇湘苑的忐忑消失不少,毕竟主人不在,他到处看看也没关系吧。
岑白好奇心盛,当下便逛了起来,摸摸花逗逗草。
一直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都没人回来,岑白摸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犹豫要不要先去食堂吃饭。
忽然一阵风在他身后刮起,岑白猛然回头,瞪大了双眼。
他居然看到一只肥雀鸟叼着比十个它还要大的食盒向他飞过来。
肥雀鸟的嘴巴甚至没有食盒提手长,薄薄的两片鸟嘴,叼着却一点儿也不费力,岑白都害怕食盒的重量会压死肥雀鸟,可是食盒稳稳当当的停在空中,一点儿掉落的迹象都没有。
“咦?”肥雀鸟歪头,鸟嘴并没有动,女人的声音突兀的在屋子里响起。
“你是掉进湖里的雪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