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170
第二局, 8：5，迎来技术暂停。
明澜接过毛巾。
她现在始终想的是不久前杜尼娅娃的扣球。
居然直接扣过了唐苹的拦网。
她将毛巾直接按在脸上。
给明澜递水和毛巾的陈安安疑惑，也没有说什么。
以前明澜也有过这样的动作。
大概是在思考不久前俄罗斯那位主攻扣的球吧。
陈安安还是依稀能听见明澜喊的“吊球”, 结果对方根本就不是吊球。
她在想, 明澜不会受到打击了吧。
错误的判断好像还是第一次。
“澜澜，没事吧？”陈安安还是忍不住问了。
明澜把毛巾拿开, 场地上空的灯光她觉得刺眼。
过了几秒就完全适应，并且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清晰干净起来。
光线下，明澜的五官立体，又不带有攻击性。
她黑玻璃球般透彻的双眼看过来，声音清冽：“没事。”
说完，她的视线又移开：“是我的估判还不够。”
陈安安没有想到明澜全揽在自己的身上了。
“不是的澜澜……”
她还没有说完, 回到场上的提示音又响起。
明澜把毛巾给陈安安，一口水没喝, 甚至润润口的量都没有。
她转身就走向场上。
陈安安看着明澜的背影有点担忧。
背号“4”隐隐融入光般。
明澜跟她们单手击掌。
随后又摸了摸自己短短的麻花辫。
摸了几下就没继续摸, 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那双眼睛变得清晰, 平静且带着点锐利。
现在还是俄罗斯的弱轮……
明澜无声深吸一口气, 动作也不大, 不仔细看也看不出。
唐苹发球。
俄罗斯的将发球接起。
二传托球。
看着这球，明澜却是脑子一片白。
一阵阵黑白的点跳动着。
比技术暂停那会还要糟糕。
俄罗斯四号位进攻。
周围的声音嘈杂。
面对华国的双人拦网, 俄罗斯在四号位进攻的攻手选择了吊球。
并且还是一个质量很高的吊球。
无力的吊球, 掉落在地上, 哨声吹响的一刻, 周围的一切又变得清晰起来了。
明澜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8：6。
明澜到了前排——
“明澜！”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吗！”
“把球放下！”
女孩面露怒意, 稚嫩没有什么攻击性的面孔对于明澜来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她逐渐逼近明澜。
惹来明澜的反唇相讥：“跟你有什么关系？”
此时的她满身都是汗水，甚至浸湿头发，只要一拧, 就可以拧出水来。
那双黑色的眼睛带着尖锐的锋芒，一点疲惫都没有样子。
但她自身的汗水和通红的脸暴露了现在的状态。
那时的她，刚进国青队没有多久，并且是在明澜被教练换下场之后的事情。
明澜把手上球用力砸在地上，看着对方，敌意不减：“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
“队友？”
“队长？”
女孩从气势上减弱了一些。
看到这样的明澜，她是有点害怕的——明澜浑身都刺。
“还是替换我上场的二传？”
剑拔弩张。
在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她们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明澜。
提到这个，女孩似乎更加生气了：“你呢？”
“你把这个队伍放在眼里吗？”
“你在意这个队伍吗？”
连续的发问，像是戳中明澜心中的什么一样，所有的情绪都消散。
她睁大双眼看着对方，带着点迷茫。
那时的她根本就不在意所谓的“队伍”。
明澜只有自己。
从小到大，她总是下意识去推开所有关系。
想要切断某种东西，而去使得自己什么都不在意。
而人是群居动物。
又怎么可能完全切断。
灿白的灯光从明澜的头顶上照耀而下。
即便是出着汗，她的手指似乎也有点冰凉了。
眼中倒映的是俄罗斯队围在一起笑着击掌的模样。
不过是看了一眼，明澜就收回视线，转身走向自己的队友们。
她们脸上始终是坚定自信的，有的甚至是看着她，等待她的过来。
在灯光下，她们背后遥远的背景则是观众。
观众传来的声音，广播的声音全部混杂在一块。
眼眶忽然一热，胸口酸涩。
满腔都是因为刚刚自己的走神还有先前的判断失误的愧疚。
她死死用拇指的指甲抵住食指的肉里。
想要从这一点的疼痛不让眼泪流出来。
“明澜，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继续追忆，去钻牛角尖，只会让你自己陷入其中。”
女孩这样说着的。
明澜比谁都清楚那种滋味那种后果，可每次她总会自顾自地陷入其中，深陷泥潭，或凭借自己的能力硬是把泥潭冲破，而她自己也会弄得一身狼狈。
对方见她沉默，深吸一口气：“明澜……”
“你的天赋很好，是我所不能企及的。”
“我被教练换上场，只是因为我的经验、我的稳定和冷静，但我知道我的实力并不突出，除去这些，我什么都没有。”
“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一步步将你自己所缺失的补上，而不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练些什么。”
女孩眼里带着点悲伤又带着某种期待。
“你只要一步步来，会变得很厉害的。”
明澜紧闭嘴唇，视线看向别的地方，双手微握。
“还有就是……”
“希望你能够多看看自己的身后，她们都会信任的你。”
最后一句落下，明澜的眼泪止不住地溢出。
因为她的自尊心，并不允许她哭出声音来。
直到女孩上前一步，将她抱住的一刻，泪水来得更加汹涌。
明澜清晰地感受到女孩身上的体温。
“两个月后，我就要退队了。”
“省队我是去不了，但市队我还是能进的。”
“可能之后……”
“我们再也没有可能在场上见面了。”
“稍微多在意一些你身后的人好吗？”
“哪怕她们的实力与你相差得有点远。”
眼泪模糊了明澜的视线。
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她的胸口翻腾着。
炙热且激烈。
最后她憋不住哭出声音。
哭声肆意。
愧疚、不甘、不舍糅杂在一块。
当时的明澜不知道说过多少遍“对不起”。
而后，明澜确实变得在意队伍了。
只是并没有深入。
依旧跟所有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不久后，她成为了队长。
似乎也是因为当上队长的缘故，对队伍更加看重。
上升到这个点后，明澜再也没有更进一步。
直到后来，明澜加入国家队开始，才逐渐对所谓的队伍队友更进一步。
“对不起。”明澜对她们说。
郭茜她们都很懵。
不理解明澜为什么要道歉。
她们唯一能够联想到的，就是不久前明澜的判断错误这件事。
仔细想想又感觉不对劲。
“澜澜道什么歉啊？”付丽惊讶地问。
明澜撇了撇嘴：“总之，就是‘对不起’。”
说完，她先转身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就留下还懵比的队友们。
“好端端的……这孩子怎么道歉啊。”付丽实在不解。
郭茜拍了一下付丽的肩膀：“等会再说吧，现在还在比赛。”
随后大家都各自散回自己的位置上。
同时，她们也在想明澜为什么忽然道歉这件事。
当发球的哨声一响，思绪全部回到比赛上了。
俄罗斯发球。
明澜稍微走动一下，跟张一仪调换了位置。
现在华国队二号位和四号位的边攻都有人。
王小怡盯着这球，顺畅地把这球接起，并且尽可能朝二传那边垫。
“小月！”明澜喊了一声。
后一刻就把球传到二号位的谭小月面前。
谭小月如获礼物一样惊喜。
稳健地上步，跃起，侧扣，扣过俄罗斯的单人拦网。
9：6。
谭小月振奋，双手握成拳头，喊了很长的一声。
带着喜悦的目光朝队友们走去。
付丽有点不满，小声：“什么嘛，居然给小月。”
但她看到明澜也是带着笑的时候，又懵了。
灿烂的笑，仿佛融入光里，包含着温度，让光也充满了温度般。
——笑得真傻。
好像也是第一次见明澜在场上笑得那么开心。
付丽默默想着。
就连跟谭小月击掌都这么高兴。
“……”
付丽一时间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平时的明澜可是很嫌弃谭小月得喊声，在场上的她也很矜持，时刻保持着冷静，就算笑也只是浅笑——就跟郭队一个样。
付丽看着明澜的模样想着。
算了，她高兴就好。
张一仪看到这样“不稳重”的明澜也是一愣一愣的。
在她得印象中，明澜可以说是比谁都要稳重冷静。
她甚至没有明白明澜为什么会这么高兴——还是在不知所云的道歉之后。
“郭队你看明白了吗？”王小怡问。
郭茜摇头。
“……”
“笑得真开心啊。”赵常看到这样一幕喃喃地说。
陈芳面露无奈。
而这个时候的男解说也很困惑：“明澜怎么变得这么快乐了？”
明琳也疑惑。
大概清楚怎么回事的就只有明澜自己。
虽然谭小月不知道明澜为什么快乐，但她看到明澜跟她一样快乐她就快乐。
“比赛比赛，别太兴奋了。”郭茜提醒。
付丽拍了几下几手：“下一球，下一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