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终成他乡之人
叶择胡思乱想了许久的时间，他越发感觉有些不对劲。
脑门上的被砚台砸出的血洞是致命的伤口，已经伤及脑浆，神仙来了也束手无策。
随着血液的流失，什么五感六识早就失去了作用。
随着呼吸的逐步减弱直至断绝，头壳里那点脑浆子除了看上去像豆花那么水嫩以外，不应该有别的附加价值。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还能想，还能思考，还能，还能分析一下我的脑袋成什么样子了？
叶择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就像听了几百个冷到极点的笑话，室内温度骤下降五十度一般，叶择全身一阵哆嗦又极度不自在。
他有些愕然地动了动手指，能动？
蹬了蹬腿，有点儿麻，劲道还行。
原本中度近视的眼睛此刻清朗了不少，眨了眨眼，没有模糊生涩的感觉，我的眼镜哪去了？
摸不着头脑的叶择突然愣住了，眼前的场景对他而言太过震撼，太过恐怖。
只见上百具尸体横七竖八，密密麻麻地排在地上，惨不忍睹。
“嗡”的一声，叶择的脑壳里发出炸雷似的一声巨响。
作为一名在和平年代生长的老实人，虽有医生的学习与工作经历，平日里连远观解剖一具尸体都能胃海翻腾，恨不得将昨夜吃的饭菜一起吐个干净。
陡然间出现在一座修罗场正中央而没有立刻嘎地一声晕厥过去，已经是个了不得的奇跡。
直到一股又腥又浓的温热液体喷得他满头满脸，突然变成红色的视线让叶择更加惊恐，怪叫一声，忙不迭去伸手朝脸上抹去。
这不是一个二十七岁的成年人应有的叫声，细嫩，奶声奶气，听在耳朵里妖异可怖。
可是声音的主人已顾不上这些，受到太多骇人场景刺激，叶择早已在崩溃的边缘。
手掌抹下的一捧鲜血无疑是给他的最后一击，更何况面前的小手掌是如此的细嫩而可爱。
恐惧充斥着叶择的脑部，使他的面部呈现一种奇怪的扭曲，上排牙齿龇出嘴外，死死咬住了下唇，左眉高右眉低，半边脸颊高高鼓起。
就在他脚下一软眼看彻底晕去，鼻尖传来了淡淡的女子幽香，一只温软的手将自己拦腰抱起，脸颊紧紧地贴在两座初具规模的柔软山包上……
一名长相娟秀，身材苗条的女子脸露哀戚不忍之色。
头上的随云髻显得她依然待字闺中，看年龄，也不过二八年华，身手却矫健得很。
她的左手紧紧抱着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孩，手臂稳定慈爱而坚实，似乎泰山崩于前也不会放手。
右手倒提着的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随着手腕的抖动划出一道优美的光弧，轻巧地刺杀了面前手持大砍刀的土匪。
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剑锋流向脚下的土地……
“师兄，咱们终究还是来得迟了些！”
她面前那位二十五岁上下，三绺短须面容清隽的青年男子并不答话。
他探出两根手指一搭女子怀中小孩的手臂与鼻息，确定孩子生命无忧，深锁着的双眉才略微舒展！
蜀历成绪六年，后蜀西陲边界一座不知名的小山村突然杀进了一群披着人皮行事却穷凶极恶的土匪。
小山村被这伙凶神恶煞般的屠夫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地血洗，鸡犬不留。
幸运的是还有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幸运地被路过的临渊派高手救下。
传说之中，那个孩子面临如此惨剧居然没有放声大哭，甚至悲愤之色都远远盖过了惊恐。
只是由于过分悲痛身心难以承受而昏迷过去，他紧咬着下唇，咬出了鲜血，由此强忍着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日后的临渊宗主，有“一掌须弥”之称的寂无凌当即收这个孩子为徒。
寂无凌作为天下第四大门派的临渊派首席弟子，自艺成以来以一手临渊剑法与临渊内劲名满天下。
能得到他的垂青，是一件祖坟冒青烟才能碰上的好事。
而这个孩子，也因在村庄修罗场中超乎年龄的表现被冠以天才之名。
更为神乎其神的是，孩子清醒之后面对着寂无凌的问话，居然能够应答如流且条理清晰，自称名为叶择。
叶择二字，搭载着寂无凌的“须弥”之号一同名满天下。
据一些消息称，后蜀北面的大魏国第一门派，同时也是天下第一门派的长青派掌门叹息一声：
“惜乎少年英才投入临渊旁门，明珠暗投，实乃为明珠暗投吔！”
当这孩子入门三年以后，寂无凌正式接任了临渊掌门。
同一天，临渊山顶上宾朋云集，江湖高人齐聚，众多的后蜀朝廷要员均派人送来重礼恭贺。
五岁的叶择跟在师傅的身后，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行着各种繁文缛节。
“这位定是寂掌门的爱徒叶择小友，果然是个俊美非凡的小子！”
“寂掌门目光如炬，想必挑选的徒弟定是极好的！”
耳中各种溜须拍马之词不断，叶择尽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
心里却是不断地重复着三年来无数次泛起的自嘲：天才，狗屁的天才！
分明是一惊惧异常导致大脑宕机从而颜面失调的家伙。
“择儿，再忍耐一会儿。你师傅荣登掌门是件大事，这些礼节万不能乱了省了。”
“你可得委屈些再忍忍，今儿上山来的可有一多半抱着看看你的心思，若是丢了丑，咱们临渊派的脸面也不好看。”
三年前将叶择抱回山中的李妙锦见叶择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目光逐渐散乱不断地走神，猜测他心中早已不耐烦，心疼地将叶择拉到一边，半哄半骗地叮嘱劝说。
鼻中飘来年轻师姑的淡淡处子幽香，叶择烦躁的心情登时安宁了不少。
李妙锦半蹲在地上，一袭丝质的长裙如荷叶一般散落在脚下。
三年前叶择来到山上，小师姑芳龄十四，今年也不过十七岁，论起实际年纪来比叶择还要小上许多。
如今却如同慈母一般对自己宠着疼着，老天爷，实在爱开玩笑。
叶择摆出一副深沉的表情，双手在背后握住，操着稚嫩的童音感叹道：
“这就是人生，由不得自己随性啊！”
李妙锦忍俊不禁，却没有多少愕然的神色，对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见怪不怪。
轻轻拍了拍叶择的脸道：“好，好，人生就是如此。临渊派的小天才还不赶快过你的人生去！”
说罢，又替叶择整了整衣衫，口中哄到：
“快去，惹得掌门师兄生气挨了板子，我可救不了你。”
叶择叹了口气，偷眼瞄向正在厅堂，正与贵客寒暄的师父瞥过来的眼神着实不怎么好。
他心中再怎么老大的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迈开双腿回到自己应处的位置上。
左右摇晃的脑袋有着摇头摆尾少年老成的滑稽之外，竟让李妙锦品出了一丝萧索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