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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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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艺兴载着柴鲸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傍晚了。

    离得还有百米远,就隐隐听见道路那头传来哭丧的声音。

    再近些,便看见路边的一条石头小径上排排列列跪着数十位穿麻戴孝的人。

    为首的妇人声音早已撕裂沙哑,但她依旧在大声哭喊着,嘴里说着一些听不分明的地方话。后面的人也学着她的样子,竭尽所能地大声哭着,喊着,似乎想要用尽全身力气最后一次表达对逝者的不舍和惋惜。

    天上是人们边哭边扔撒的纸钱,白茫茫的像雪花一样落下。为首的妇人面前烧着一堆火,属于逝者的被子衣裳被一点点地扔进去烧掉。

    火烧得越来越高,漫出滚滚的黑烟。

    火红的晚霞、滚滚的黑烟、飘飘洒洒落下的纸钱。

    张艺兴感受着这扑面而来的视觉冲击,心砰砰跳起来,情绪复杂,说不真切。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副充斥着悲伤情绪的油画,让人理智地想要逃离,却又忍不住驻足再多看两眼。

    张艺兴将车停在了离他们差不多10米远的路边,仪式正在进行中,不容许中途打扰。柴鲸也只能暂时留在车上先等仪式结束。

    张艺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她,穿着粗麻制的孝服,一头长卷发被白棉纱做的孝帽遮盖住。她默默地跪在人群里,比起其他人的撕心裂肺,她显得异样平静。她甚至有些无聊似得拿手中的拜香去点眼前的那株野草,野草的叶子被她烫出一个个小洞,她毫无触动,只是麻木而机械地在重复这个动作。

    有只不知出处的黄色油菜蝶突然从她眼前飞过,停在离她不远的一丛野花上。她静静看着,默默地,竟轻轻露出一丝笑来。

    柴鲸坐在车上眼圈红红的有些着急,转头身边的张艺兴,他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一切,面无表情,让人琢磨不透情绪。

    思索片刻,柴鲸还是轻声开了口,“张pd,如你所见,乐雅家比较传统,繁文缛节也多,待会儿还麻烦你多担待一些。”

    张艺兴的目光依旧停在她身上,但也点点头,认真地回答,“入乡随俗。”

    柴鲸放下心来。仪式总算是结束了。为首的妇人在旁边家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带领着大家往家走。她也站起身来,眼睛却还盯着那只油菜蝶。似乎是感应到什么,那只油菜蝶飞起来,盘旋了一会儿,便直直往夕阳的方向飞走了。她终于收回目光,低着头,跟着大家往回走。

    张艺兴跟着人群的末尾,缓缓地往前方开去。

    法师做法超度的声音,哭丧的声音、帮工们忙碌交谈的声音、吊唁的访客和丧主家人们互相宽慰的声音,随着越往家走越清晰,环境嘈杂得甚至让人觉得有一丝热闹。

    不愧是有几百年历史的名门之家、一切都是井井有条。

    很快就有人上前来询问张艺兴和柴鲸与丧主家里的关系,之后便被引导到停车场停车,停完车后已经有人在等候接待。

    站在那扇厚重的木门前,张艺兴不由地顿住了脚步。

    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儿,那之后,便是她生活的世界吗?

    他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蹲在地上教训面前的那个小不点。

    小不点太小了,看着最多不过十几个月大的模样,身上的粗麻孝服被卷了又卷还是大了不少。

    现在正哭啼啼地迈着还不太稳的步伐向她靠近,拼命地想要她抱。

    可她推开了。

    握住小不点的小肩膀,表情严肃,“停!你是男孩子,怎么可以因为妈妈有事离开就哭啼啼呢?!哥哥姐姐们都在这里,翠儿阿姨也在,小姨也在,为什么一定不依不饶地只要妈妈呢?!你要学着坚强和独立了知道吗?!”

    小不点被她的气势压迫,止住了哭声,眨巴眨巴还盈着泪水的大眼睛,扁着嘴巴似懂非懂地盯着她看。

    她软了态度,先让一步,“不哭了小姨就抱抱。”

    这次,她没推开他,带着笑,用力地抱住了那个向她再次迈近的小不点。

    “乐雅。”柴鲸轻声喊她。

    她转过身来,眼神划过站在柴鲸身边的他,短暂地停留了一下,然后勾勾嘴角,把手里的小不点递给及时迎过来的那个翠儿姑娘,“去花厅坐吧。”

    别具一格的根雕桌椅,让人怀疑是否一瞬入春的花团锦簇。

    张艺兴带着好奇,不停地打量周围。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有谁会相信,这座每个角落都彰显着一丝沉重历史感的百年古宅里会有这样一个院子。

    装满了小朋友们喜欢的秋千、滑梯、沙地……甚至有一个造型超现代的玻璃花房,里面永远生机勃勃、五彩缤纷。

    现在,大大小小的小家伙们在花房外面东奔西跑、叽叽喳喳、时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和外面的沉重悲痛似乎相隔了一个世界。

    桌边的小炭炉上烧着水,咕噜咕噜。

    “唰唰唰……”茶筅和茶碗碰撞发出轻快流畅的声响。

    烟雾缭绕里,她的动作优雅,熟练,行云流水。

    “喝茶吧。”她双手奉茶过来,张艺兴连忙接过。

    古香古色的茶碗里,茶沫均匀细腻。

    他只在古装电视里看过这样的茶。

    他抬头看她。

    也许他从来都不曾真的认识她。

    此刻坐在对面的那个她,平静、温和。

    遥远。

    “乐雅……”柴鲸想问问看她好不好,但是看着平淡如水的她,即使是靠嘴巴吃饭的柴鲸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想了许久,却只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有端着托盘的人轻叩两声花房的玻璃门进来。

    轻轻放下两盘点心和碗筷,又轻轻地退了出去。

    大青瓷圆盘里装着的应该是某种糕点,被切成大小一致厚薄一致的薄片,一半蒸,一半煎。蒸的晶莹剔透、煎得金黄酥脆,在盘子里摆成交叠的花状,看着就让人食欲大振。

    木盘子里装着几只雕花的小面点,形态各异,翠色的饺子状,白色的圆盘状,上面都雕印着带着吉祥含义的花草图案,精致无比,倒更像是艺术品。

    “是你喜欢的,吃一点吧。”她招呼柴鲸,也不忘给他介绍,“这是龙城的传统点心,厨房做的很好,你尝一尝。”

    然后,带着感激,认真地向他们道谢,“辛苦你们专门跑一趟了。”

    “什么话!”柴鲸放下刚拿起的筷子,有些生气,“他也是我的哑公公啊!”说着眼里又噙满了泪水,有些哽咽,“只怪我来的太晚……”

    “他不会怪你的。”她却扬起笑来安慰柴鲸,“哑公公每次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时候都可骄傲了。偷偷告诉你,他现在还是栾大明星的粉丝呢~我还陪着他一起追了几场你老公的直播,每次都逗得他哈哈笑。”

    这些话真实地安慰到了柴鲸,破涕为笑,“没想到那个傻大个还能逗乐哑公公……我明天便让他来看看哑公公!”

    “好。”她夹一块煎糕放在柴鲸面前的小碗里,“哑公公会很高兴的。”

    张艺兴看着眼前两个努力宽慰着彼此的女人,有些触动。

    他知道柴鲸为了今天能出现在这里做了多少努力。

    三个人就这样静静坐着喝茶吃点心。

    柴鲸时不时和她闲聊两句。

    张艺兴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要和她说,但是真的看见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只是默不作声地坐着偷偷看她。

    还好她没瘦,气色也不错。

    这样就足够了。

    “是小柴鲸来了~”有些年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门边响起,三人不约而同地应声看过去。

    “大婆婆。”柴鲸看见来人,连忙起身行礼。

    张艺兴也跟着柴鲸站起身来,和门边的老妇人弯腰点头。

    “都坐着坐着!”老妇人摇摇手,笑眯眯地走近来,“站起来干什么!都安定坐着喝茶。”

    说着,坐到杨乐雅身边,老妇人身后的年轻姑娘按照老妇人的指示把手里的托盘放到杨乐雅面前,便安静退到一边。

    托盘里装着一碗细粥,几碟小菜。

    香气扑鼻。

    “听厨房说你让人传了点心过来,婆婆想,你肯定饿了。”说着老妇人拿起勺子和一和粥,好让粥凉地快一些,“这是你喜欢的排骨粥,我熬了一夜,又糯又香,你吃一些。”

    “我不饿。”她摇摇头,拒绝。

    张艺兴熟悉她的表情。

    他知道让展现出这样表情的她吃点东西有多难。

    老妇人不理会,只是把托盘移到自己面前,舀一勺粥,夹一点小菜放到粥上,“这是哑公公菜园里的水白菜腌的冬菜,加了辣油和肉沫炒的,你最喜欢的酸酸辣辣,你尝一口。”

    她只是摇摇头。

    “你是我的九丫头,那便只吃九口就好。”老妇人只是坚持地把手上的勺子递到她嘴边,就这样举着,带着微笑静静地看着她。

    她只能败下阵来,张开嘴,由老妇人把粥喂进她的嘴里。

    她再任性,也不能让老人家因为她受累。

    “真棒!”看着她乖乖地吃了她舀过来的粥,老妇人喜笑颜开,连忙夸奖一句,就像在哄一个几岁的孩子。

    她故意嚼地又慢又细,一口粥含在嘴里一分钟也不吞下去。

    “给婆婆也点碗茶吧~”老妇人也不催她,只是看着桌上的茶具感叹,“婆婆也好久没喝九丫头点的茶了,怪想念的。”

    “好。”她总算肯吞下嘴里的粥,点点头。

    接下去,张艺兴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声学到了。

    杨乐雅做事总是一心一意专心的很,或者说,她经常只能顾得上一个地方。

    比如现在,她的注意力全在手上的点茶,根本无心去反抗老妇人喂过来的粥,只是条件发射地张开嘴吃进她喂过来的粥,刚吞下,嘴边又喂过来了,只能又大吃一口。

    等她把茶奉到身边的老妇人面前时,老妇人手里的粥碗也差不多空了。

    “好茶~”老妇人满意地放下空了的粥碗,端起她奉过来的茶浅尝一口,赞许地点点头。

    站在一边的年轻姑娘感受到手机的震动,掏出来查看一眼,便凑近到老妇人面前低语几句。

    老妇人点点头,笑着面对柴鲸和张艺兴,“今天辛苦两位专门跑一趟。前厅开席了,请两位随着萍儿去前厅用晚饭吧。”然后转头吩咐身边的年轻姑娘,“萍儿,好好招待两位,不可怠慢。”

    “是。”年轻姑娘点头应和,然后微笑着招呼柴鲸和张艺兴,“两位请。”

    “乐雅呢?”吃饭有什么重要的,柴鲸在心里快速反应如何能多陪在杨乐雅身边久一点,“我们不饿,不着急吃晚饭的。”

    “辛苦了一路,怎么会不饿。”老妇人明白柴鲸的心意,“你们先安心去用饭,我领乐雅去洗漱洗漱,晚些时候再相见。”

    “先去吃晚饭吧。”她也笑着让他们两人随萍儿去,然后自己也听话地打算跟着老妇人走。

    还没走几步,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是他。

    “怎么了?”她低头看被他紧紧抓住的手腕,再抬头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那张漂亮的嘴巴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满是局促。

    “我一切都好。”她轻轻笑起来,拍拍他紧紧握在她手腕上的手,像是在安慰他,“先去吃晚饭,好好休息。”

    老妇人的眼神盯着他们互相触碰的手,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但终究只是笑着吩咐,“萍儿,一定要把九小姐的客人招呼好了。”

    他放开了手,看她随着老妇人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张pd,我们先走吧。”柴鲸轻声唤道。

    “……好。”张艺兴有些不舍地转过身来,随着萍儿往长廊的另一个方向离开。

    不自觉地摩挲手指,上面还留存着她的触感。

    没忍住还是再回头看了眼。

    他不想失礼的。

    但是,他总感觉,他快要失去她了。

    他只是想能抓住她。

    后记:

    注重人情往来的传统丧礼有收礼金的习惯。

    有收便必有还,乐雅母亲那一辈一共有七个兄弟姐妹,哑公公作为杨家长辈去世,各路亲朋好友都闻讯前来吊唁。为了未来更好地还这份情,七个兄弟姐妹都单独设桌,每个来吊唁的朋友去灵堂给哑公公上香前都会被接待的人领到相应的位置留名。

    哑公公生前乐善好施,总是毫不吝啬地对他人施以援手,人缘好的不行,来吊唁的人快要挤满了整个前院。

    “两位稍等,还劳烦待会儿去那一桌四房的桌前留名。”接待的人为他们指明位置,“来吊唁的人太多了,我需先行离开。”

    “好,多谢。”柴鲸连忙点点头,领着张艺兴往那个人为他们指明的方向走过去。

    “那四房桌子前坐着的是不是下个月就要和九丫头成亲的谌家少爷?”

    “就是他。四房人丁少,看来这个准女婿提早派上用场了。”

    “是呀~不过哑公这个时间点去了,不知道这婚事会不会受影响。”

    “是呀……”

    身后有人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小话。

    那张熟悉的面孔,他一走进院子,就注意到了。

    走在他身边的柴鲸自然也把这些小话听了去,转头看看他,朝他安慰般地笑一笑。

    他回以一个微笑。

    些许苦涩。

    “大鱼,好久不见。”他们两个终于轮到了桌子前,谌瞬扬起一丝老友久别后相见的喜悦,看到柴鲸身边站着的张艺兴,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头,“张先生,又见面了。”

    “谌先生,节哀。”张艺兴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瞬,好久不见,节哀。”柴鲸抿抿嘴巴,把手里准备好的白包递过去。

    柴鲸家和乐雅家是父母辈开始的交情,柴鲸的妈妈之前事业低谷哑公公帮了很大的忙,刚好这几天柴鲸的父母久违地去了个邮轮游,所以才派柴鲸作为代表来吊唁哑公公。

    “哑公公生前嘱咐过他的丧事不收礼金。”谌瞬把白包推回去,“你留个名就行。”

    “张先生,也辛苦你跑一趟,”谌瞬转头招呼张艺兴,“劳请在这里留个名。”

    “……好。”

    从那连空气都带着一丝眼泪咸味的灵堂出来,柴鲸和张艺兴有些失了方向。

    偌大的宅院,要去哪里寻她。

    来往的人们都脚步匆匆,竟然一时不知该问谁。

    “大鱼?”不远处有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喊。

    “大姐姐?”柴鲸应声转头,有些惊喜地唤一声。

    “辛苦你跑一趟了。”是一个浓眉大眼的明媚女子,即使一身丧服也遮盖不了她那实在出挑的气质容貌。

    “哪里辛苦,都是应该的。”柴鲸握住那位姐姐伸过来的手,“乐雅呢?她还好吗?”

    这位姐姐只是淡淡地笑一笑,没有回答。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着张艺兴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

    不过,也只片刻,便为他们指明了方向,“她在哑公公的院子里,你们去寻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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