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目的
看见程沂这样的神色, 傅以砚和程淮律也并没有感到好受,尽管他们猜不到程沂此时的心思,却能看出他笑容中的虚弱和无力。
“程沂……”程淮律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这个自从相认以来就鲜少有给过他好脸色的血缘上的“哥哥”, 第一次在他面前, 眼眶发红, 想说什么, 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双唇嗫喏半天, 最后只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他涨红着双眼,除此之外, 似乎再也说不出其他的字眼了。
因为无论是什么话语, 放到这时, 都显得这样苍白。
对于程沂,他原本就已经下定决心, 要做一个全然的恶人。
他一直知道,自己对程沂可以说是薄待至极, 是彻头彻尾的恶人。
他就像一个已经做错了事却不敢回头的人,像是一个知道自己得了病却从来不敢去医院的人,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在明知道是错误的道路上越行越远,再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明知道继续做下去,便像讳疾忌医的人一样, 那病症、那错误,会越拖越大,但是这样的理智无法左右他, 他被逃避的情绪驱使。
但是当讳疾忌医的人真的再也撑不住而不得不去医院时,终究会对这沉疴顽疾感到极端后悔。
就像如今的程淮律, 无论他再怎么逃避, 这件错误越积越深乃至终于在这一天彻底爆发时, 他终是追悔莫及。
他声音发着颤,哪怕一切的后悔都梗在喉咙,哪怕他只能给出短短三个字的道歉,他依旧近乎痴沉地看着程沂,渴求他的回应。
程沂却摇了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这一切都是程淮礼计划的,你发现之后立刻阻止了,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程淮律失声了。
他看着病床上的程沂,一双眼睛像是血红色的水结成的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怎么会没有对不起程沂呢?
他明明是他的亲哥,他明明知道程沂在程家、傅家饱受欺负,他明知道程淮礼在针对他涉及他,他明明知道程沂才是程家的亲生孩子却受到苛待,纵容一个外来人坐在他的位置上百般刁难他……他明明都知道,他明明应该保护他。
但是他从来都没有,他选择了纵容,选择站在了程沂的对立面。
可程沂做错了什么?
从头到尾,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他才是程家的孩子,却从未享受过程家一天的富贵,反而因此卷入旋涡,搭上了一切后又险些没了性命。
他怎么会没有对不起程沂。
可他却知道程沂为何这样说的答案——哪怕他不愿去想。
因为程沂对他已经再没有期待了。
那个带着紧张和期待走进程家的青年,那个叫他“大哥”的苏沂,被他们抛弃了。
他不再对他这个大哥有任何期待,或许对他而言,他只是程淮礼的哥哥,所以他当然要感谢自己,因为这样看来,是自己在“大义灭亲”,竟然为了他一个外人而揭发程淮礼。
程淮律沉默了。
从前,无论是在学业上还是商业上,面对再难的死局,他也总有办法,就算没有办法,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可此时,他真的感受到了一种心底的茫然,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程沂原谅他。
而且,让程沂原谅他,这个目的本就是荒唐而过分的。
程沂凭什么原谅他呢?
他脑中乱成一团,耳边好像也很安静,他想不到任何解决措施,第一次选择了坐以待毙、引颈受戮。
他纷乱的情绪,程沂没有注意到,也不想注意。
程沂只是把目光放到了傅以砚身上,想了一会儿,语气平淡而轻松地说:“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我们……离婚吧。”
傅以砚神色一怔。
“为什么?”他下意识问出了这个问题。
出口的瞬间,他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可笑。
为什么?因为他们形容陌路的婚姻,因为他对待程沂近乎冷暴力的方式,因为他从不在程沂需要时帮助他,因为他从不曾给程沂任何信任,因为他对程淮礼的从不避嫌,因为爱慕他的程淮礼险些要了程沂的命……
太多太多了。
还有比这更加荒唐可笑的婚姻么?
没有得到任何婚姻本该得到的好处,甚至说连表面上的形式都不曾为他保留,却因此罹难了所有的风雨。
看见傅以砚脱口而出的怔愣,程沂只是轻轻一笑。
“原因你自己应该也想到了,这段婚姻,维持下去对你也没有好处。离吧,你也能落个清闲。”
“不。”
哪怕知道这段婚姻已经可笑至极,哪怕知道程沂此时才是那个伤痕累累的人。
傅以砚依然不答应。
他看着程沂,说:“你受伤不轻,医生说至少一年内难以恢复到正常行走的程度,这一年,谁照顾你?你身边就苏宿一个人,她自己身体也不好。”
“我可以照顾他。”程淮律说。
傅以砚却没有理会程淮律的话,他知道自己和程淮律在程沂面前不过是半斤八两,或许比起他来说,程沂更加不想程淮律接触。
“以前,是我做得不对,很抱歉。”傅以砚俯下身,握住程沂的手,“以后我会做一个负责任的丈夫。”
程沂看着他,目光很平静,但似乎又带着些似乎很“轻”的情绪。
这目光似乎能洞穿傅以砚的魂灵。
许久后,程沂勾起了一个无声的笑。
“算了,随你吧。”
傅以砚如释重负,尽管他能感受到程沂并非是处于“给他一个机会”的目的,而是出于更加消极的情绪。
但只要他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他总有办法弥补的。
…………
这时候,傅以砚不爱程沂。
他也许对程沂的一些莫名的情绪,但这远称不上爱。
他只是出于愧疚,甚至说,是出于他对自己人生的修正。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在婚约中。
他不能放任这个错误,他需要弥补它,修正它。
程沂看透了傅以砚的心理,却不曾拆穿。
却没人看透他是出于何种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