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二十一

    春来秋去, 转眼间便是一年尽头。

    开春时褚曦买的两缸莲花夏日里开过，秋天便凋谢了，而入冬后约莫就被冻死了。等那水缸里的水全部结成冰时, 北州城外的河流湖泊基本也都被冻上了。

    闻斐还没忘记答应褚曦储冰的事，天气刚转凉便令人挖了两口不出水的深井，只等天冷了便好储冰。于是自初雪降落开始，她便日日观察着温度，直到水缸里的水冻住半个月后，估摸着城外湖泊里的水也该冻结实了，这才兴致勃勃准备带人凿冰。

    冬日里没什么好玩的, 平日连出门的机会都少，这般的热闹自然不能错过。闻斐问过一句之后, 褚曦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要与她同去。

    于是将军府闲置了一年的雪橇又被翻了出来, 拉雪橇的还是去岁那十几条大狗。

    只是与去岁不同的是, 这一次去马厩, 有一匹浅金色的小马看见了她们。入冬之后就没怎么见到主人的小马激动极了, 上蹿下跳险些将马厩拆了，最终获得了同行的资格。

    一岁的小马已经长得很高大了, 与成年的马儿几乎不相上下, 配上鞍鞯驮着褚曦小小的跑上一程已不成问题。可褚曦今天显然没有骑马的意思, 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捧着手炉坐在了雪橇上，在这寒冬可比骑马舒服得多。

    朝阳对此似乎还有些不满，一路追着雪橇跑不说，时不时还要将大脑袋凑过来撒个娇。虽然大多数时候都被驾雪橇的闻斐一把推开了，可它仍旧乐此不疲。

    一路闹闹腾腾出了城, 除了闻斐亲手驾驭的之外，后面还跟着好几架雪橇。

    雪橇上坐着人，带着凿冰的工具，凿完冰后还得靠着这些雪橇将冰块运回来……工程量不算小，但也不太大。毕竟只是两口深井，一府之用罢了，一群人忙活上两三天，雪橇运冰跑上个四五回，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凿冰的地方是闻斐早就选好的，并不在春天带褚曦去过的那条河，而是越过河流去了另一处更远些的山坳，找到了另一片静谧的湖。

    当然，这时节湖水也已结冰了，一眼望去便是一片平滑的冰面。

    雪橇上，闻斐叫停了拉雪橇的大狗，呼出一口热气。热气迅速在她面前凝聚成了一片白雾，以至于遮挡了视线，看着对面的人都显得朦朦胧胧：“阿褚你看，这里如何？”

    褚曦手中握着还暖和的手炉，身上盖着狼皮毯子，一张小脸被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可饶是如此，她露出的那双眼眸也是明亮美丽的，让人不自觉被起吸引。而此刻那双美眸顺着闻斐所指望去，片刻后眼眸弯了弯：“甚好。”

    既然媳妇没意见，那便是这里了。

    随着闻斐一声令下，随行的那些人也从雪橇上下来了。他们都是本地出身，自小便与冰雪打交道，虽然藏冰是头一回，但凿冰可不是。

    褚曦被闻斐扶着从马车上下来时，便见一人拿着铁钎走向了湖边。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但那些人手中拿着的却不是凿冰的工具，反而都提着桶，脚步轻快的追着前面那人。他们边走边说着话，虽然隔得远听不太清，但也能感觉到气氛的轻快。

    眨了眨眼睛，褚曦有些好奇：“他们拿桶做什么？”

    闻斐牵着她往湖边走去，目光时时注意着两人脚下，闻言头也没抬道：“他们是去捉鱼的。”说完才抬头往湖边看了一眼，又道：“我带你去看看如何？”

    褚曦一听果真来了兴趣，兴致勃勃答应下来，追着几人来到了湖边。

    干活的人动作可比她俩快多了，打头拿着铁钎的人此刻已经站在岸边往湖里凿了好几下了。虽然天够冷，湖面看上去也冻得很结实，但踩上去之前总要先试过厚度才好。所幸凿了几下，冰确实很厚，这几下完全凿不穿，几人见状便放心的换了另一个方向走上湖面。

    闻斐这回没带着褚曦跟上去，两人就站在岸边看着他们动作——身强体健的汉子高高扬起铁钎，接着重重凿下，平整的冰面霎时被凿出了一个小坑，细碎的冰屑飞扬起来，刚刚跌落铁钎便又再次落下。如此周而复始，约莫狠凿了几十下，厚实的冰面才终于被凿穿了。

    “穿了穿了，小心些。”拎着桶的青年见状，忙不迭喊了一声。凿冰的汉子见状又凿了几下，接着便换了工具，小心扩大那刚凿出来的冰洞。

    这冰面确实很厚，目测约莫得有半人高，被凿穿之后很快便有冰冷的湖水漫了上来。若是就此放着不管，用不着一个时辰，这湖水就会再次结冰，将冰洞重新堵住。

    可显然，凿冰的人没有放着不管的打算，反而慢慢扩大着冰洞。另外几人就守在冰洞旁，不多时便见水面“咕嘟”“咕嘟”冒出几个水泡来，于是凿冰的人停下了动作，其余几人更是保持着安静，几乎屏气凝神的望着那洞口。

    很快，一抹暗色游了过来，黑色的鱼头冒出了水面，冰下的鱼儿出来透气了。

    这是个好机会，几人眼疾手快将那鱼捉住弄了上来。砸到冰面上一看才发现，这鱼竟比成年人手臂还长，真真切切是条大鱼。

    远远望着这一幕的褚曦眼睛都亮了，一把抱住了闻斐的手臂。可捉鱼的人显然还不满足于此，而且冰洞出现后，游过来透气的鱼也不止这一条——大鱼接二连三冒了头，捉鱼的人也十分有经验，毫不客气的将之笑纳了。

    众人带去的桶很快就装满了，大鱼被仍在冰面上，暂时没人去管。等到鱼死了再被装上雪橇，最后几乎装满了一整个雪橇，收获着实不小。

    褚曦二人看热闹看得兴致勃勃，两颗脑袋时不时凑在一起低语几句，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半个时辰后，冰洞里冒头的鱼被捉得差不多了，再来也不知要等多久。众人没这个时间守着，再加上冰层的厚度也摸索得差不多了，于是便放弃了捉鱼，开始寻找真正取冰的地方。而这闲置的冰洞也没浪费，闻斐寻了个钓竿，拉着媳妇过来继续钓鱼。

    褚曦见状略有些诧异，问道：“你何时准备的鱼竿？”

    闻斐一边往鱼钩上挂饵，一边答道：“我没准备，是他们准备的。”说完抬头冲褚曦眨眨眼：“刚才在雪橇上我就看见了，正好凿了冰洞捕鱼，我就拿来玩玩。”

    说话间，鱼饵挂好了，也不必担心如何钓的问题，直接将鱼钩沉进水里便是了。

    做好这一切，闻斐刚要将鱼竿交给媳妇，就感觉鱼线猛的沉了下。她怔了怔，心说不会这么快吧，想着把鱼竿往上一提，果真立刻感受到了重量。当下想也不想就加重了力道，索性这鱼上钩的虽快，却不似之前众人捕捉的大鱼那般大，只比巴掌大一圈的鱼儿很快就被拉了上来。

    褚曦看着那活蹦乱跳的鱼儿，一时惊诧：“这鱼儿上钩，这么快的吗？”

    别的地方钓鱼肯定没这么快，但这冰湖里的鱼显然要“笨”上许多。一来它们在冰层下憋闷许久，急着上来透气。二来这里向来没人钓鱼，鱼看见鱼饵也是毫无防备，一口就吞下了。

    在平常，钓鱼是件需要耐心的事，修身养性的娱乐活动中便有此一项。年轻人想要磨炼耐性，也常被带着钓鱼。但无论如何，有所收获总是更令人愉快的。因此闻斐想也没想就将鱼竿塞进了褚曦手里，自己给鱼钩挂了饵，扔进了冰洞：“你试试。”

    这一次也没等多久，几息之后鱼线便有了动静。褚曦想到之前大鱼往冰洞挤的场面，这时也镇定下来，见状立刻提竿。

    也不知褚曦的运气算好还是不好，先前闻斐那条小鱼轻而易举便被钓了起来，可这回吃了她鱼饵的显然是条大鱼。褚曦这一提竿，不仅没能将调到的鱼拉出水面，反而惊动了对方，接着巨大的力道顺着鱼竿传了过来。

    褚曦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鱼竿，身子却被带得往前一个踉跄，意识到不对后她忙求助道：“阿斐，快，好像是条大鱼。”

    闻斐见状立刻上前帮忙。她站在褚曦身后，一把握住了鱼竿，动作间下意识便将褚曦整个护在了怀里。她力气比褚曦大上许多，练武下盘也稳，鱼竿上传来的力道虽大，但也不曾撼动她分毫。双方于是对峙起来，鱼竿不时晃动几下，时松时紧。

    终于，咬钩的鱼儿挣扎得累了，一个松劲立刻被闻斐察觉。

    她找到机会，用力往上一提，就见一条银色的鲤鱼破水而出，带着哗啦啦的水声落在了冰面上。鲤鱼在冰面上翻滚扑腾着，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大，但钓到鱼的人依旧欣喜万分。

    褚曦刚要上前去看鱼，斜地里却忽的蹿出个火红身影，而后不等人看清叼了鱼就跑。

    “这……”褚曦惊诧，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顺着那火红身影跑走的方向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只火狐。这狐狸也不知在旁窥视多久了，之前人多的时候一直没敢露头，这会儿其余人都离开去凿冰了，只她和闻斐两人留下，便跑了出来抢鱼。

    鱼嘴里还咬着钩，狐狸叼着鱼一跑，便拖动了鱼竿险些脱手。亏得闻斐反应及时一把抓住，也是这一耽搁的时间，褚曦才有机会看清狐狸的真身。

    不过也仅止于此了，抢鱼的狐狸显然不会在意鱼的感受，生拉硬拽硬生生将鱼钩拽脱了。

    直到跑得远了，那狐狸也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思，还停下回头看了一眼。而后火红的大尾巴一晃，很快蹿进雪地消失不见。

    褚曦怔怔的看着这一幕，继而失笑：“原来这里不仅能钓鱼，还能钓狐狸吗？”

    闻斐拿着险些被拽坏的鱼竿走了过来，闻言也笑了起来：“还要钓鱼吗？那狐狸若是再敢来，我肯定不会再放跑，回头给你添个围脖。”

    褚曦摇摇头，接过闻斐手里的鱼竿，脱下手套学着她之前的样子挂饵：“我才不缺围脖呢。”

    也不缺那条鱼。

    很快，挂上鱼饵的鱼钩再次入水，没等多久就有了新的收获。钓到的鱼有大有小，品种也各不相同，全都被仍在了冰面上。可冰面上的鱼活蹦乱跳，直到失去活力，渐渐被冻得僵硬，始终都没见那道火红的身影再次出现。

    离开冰湖时，两人收获满满，但多少还是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