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轮到游引星当值时,云舟已快抵达象脉属地中,距离四尚宗最近的凡人城镇,平安城。
他走进设有聚灵阵的隔间,见谢素尘亦在此处,“主事,此处交由我负责便好,无需您继续耗费心神再盯着。”
谢素尘见他来了,神色倒是显出几分轻松,但这却也让游引星发觉,谢素尘面上疲色过重,是即使以浸透灵气的法宝遮掩周身,亦未能彻底掩去的苍白面色。
“你本就懂阵法,此阵与我设置于炼室的阵法约莫是一致的,你且观察研究,有何处不懂的,便问我。”
游引星低声应下,他的阵法本就多受谢素尘所指导,此时除却维持聚灵阵所需的注意点,谢素尘更点出藏于暗处的小阵,告诉他哪些可以维持灵气稳定,哪些有隐藏灵气波动的功能,皆是对亲传弟子才会有的细致。
游引星一一照做后,到底仍是忍不住。谢素尘将出行的时间分为三段,令明风绪,木十三,及自己依次当值。连自己这个本就懂阵法的人,主事亦花费了这些功夫,那么另两个恐是更令主事耗费精力。
木十三倒是还好,此人游引星虽不熟悉,不知为何不久前才被从外门调入,如今便被委以如此之职。但他身为宗主的部署,定然是服从主事管教的。排除了一种可能后,游引星便想,必然是明风绪那厮,又惹了主事烦心。
“聚灵阵此处有才补充灵石之状……主事,可是明风绪不守规矩,坐着您的云舟还随意动作,惹您耗费功夫了?可要我盯住他,避免他于云舟上生事?”
谢素尘瞥向游引星,他此次能看出阵法改变,倒是稍稍让谢素尘有些诧异了。但诧异之下便是欣慰,此时游引星眼力之提升,可见这些日子里,他于修炼之上,应是十分努力了。
但此时动用聚灵阵是为木十三而用一事,还无需告诉游引星。
他便解释道,“引星,你能看出此点,很好。此云舟上次使用,已是很久之前了,其中灵石本就需要填补,与明风绪并无关系。此次巡视象脉属地,他需与我等同行。且之后前往西洲,更是仍需漫长路途。”
“明风绪身为剑脉执事,亦非不知好歹,不知轻重至此之人。你第一日便如此急躁,臆想他之罪名,引星,以后需慎思慎言。”
游引星垂头应下。
谢素尘见他的神情兀地便蔫儿下去了,便又缓声,“不过,他虽不会于云舟之上生事,待到了凡人城镇,却未必不会搅出事端,你先前之警戒,亦不无道理。”
游引星有些迟疑,“先前我代您前往各处凡人城镇巡视,因平安城并不归主事管辖,主事便令我无需去那,只说除非有重大事宜,便都让管理此处的武长老自己负责。便不知明风绪在此是否会安分了。”
平安城乃是距离四尚宗最近的一处隶属于象脉属地的凡人城镇,且此地挂名于武剑疆之名下。武剑疆虽已为象脉长老,但他先前曾是墨驰烟的弟子,因此游引星虽与他只偶有几次极浅的交集,对此人却是也没多少好印象的。
而起先明风绪未经墨驰烟说服前,便也是因为此地又近,且和墨驰烟关系更为紧密,才会生出由此地脱身,趁着谢素尘需巡视象脉的时间,伺机前往赤浑山灵矿查探。
但此时得了墨驰烟之叮嘱,明风绪倒是转换了思路,想着盯住谢素尘之行事,要从象脉各处凡人城镇的管理上,找出错处。
而这一点,谢素尘自是十分清楚。
“你未与武长老打过交道,但先前经手林总事务,此次巡游之事,他估计根本不会出面。你且仍代我去,先令管事们将剑脉的那几名弟子安顿好,文剑衣同为象脉之人,若开口提要同去,于情于理无法拒绝,便让他同行。”
“明风绪若要干什么,莫与他冲突,只随着他,查阅相关事务时你便大略看看,若有人想生出事端的,你便按下,只道是象脉自己的事务,剑脉无权干涉太多。”
“文剑衣若为他怂恿,想令他以象脉弟子身份细查,你便反问文剑衣,墨驰烟到底有无与他交代。此次弟子选拔之事我已有退让,墨驰烟不至于在此事上为难与我。文剑衣性子绵软,你若态度强硬,他便不会强求。”
游引星便应声道,“明风绪若随我一道见管事及分派于此处的内门弟子们,我定看好他。但倘若他四处闲逛?”
谢素尘回答地简略,“那便不用管。”
游引星便仍是应下。他此时抬起先前垂下的头,忽而发觉,谢素尘并非是在打坐,亦并非端正坐于座椅之上,宽大重叠的衣袍掩去身形轮廓,但仍能轻易看出,他此时正松散地依着椅背。
谢素尘于外人前,从不会露出如此松散而不端正的样貌。即使是与游引星独处交代事务时,此等状况亦是极少见的。
游引星想开口问主事此次又令他代行,是否是耗费了太多灵力,需要休息,亦或是旧伤复发,令他难受了。但想及谢素尘从不愿提及这些,他到底是没有再问的。
心中倒是对宗主时衍之生出了几分不满,便是他开口以四尚宗旧制为名,令主事在前往西洲之前,还得花费数日亲身前往象脉各属地,倒像是故意提前将主事调离宗似的。
云舟之上设有隐匿阵法,谢素尘只催动了其中最浅薄的一层,因此于修士眼中十分巨大明显的云舟,对此城中凡人而言,却是看不见的。
待云舟抵达平安城时,原本管辖此处的象脉管事及弟子们早已得了宗门的飞讯前来觐见。
谢素尘并未出面,一应事务交由游引星来负责。而游引星便也只是草草看过,管理此处的修士们说是什么,他便照什么应下,亦无干涉此地的打算。
明风绪本就揣测,谢素尘估计不会对墨驰烟的徒弟所管辖的城池有太多意见,但此时见了谢素尘前来此地却并不出面,仍让游小狗来理事,愈发觉得谢素尘对非他所属之象脉弟子,态度太过轻慢。
但他心底却又反而生出股疑思,谢素尘白日里不出面,难不成是在蓄养精神?且白日里游引星一应行事皆是平常,他便嘱咐了文剑衣跟着游引星一起。
文剑衣本以为这次能见到那位并无多少交集的长老师兄,同他请教几番剑道,此时听得明风绪之嘱托,便只当是自己身为象脉修士,自当亦与游执事一起的原因。
明风绪便寻了一处离谢素尘之居所有些距离的茂密高树,依着树干抱剑而坐,倒有借助树桠间细碎微风,修炼剑意的打算。
白日时,谢素尘所居之处并无动静,明风绪便想应是自己想多了。但至夜晚,他却察觉谢素尘悄然外出,行踪以灵力相掩,似是连挨着他住的游引星亦不打算惊动。
明风绪便隐匿身形跟上。
先前他曾暗闯尚象居,而谢素尘却丝毫无察,因此此次暗中跟随,明风绪亦十分自信自己收敛气息之能力。
谢素尘所行之方向,似在向着城外。
此时夜色已深,凡人城镇中虽仍有星点灯火,但大体皆已灭了灯,只泠泠月光映照,为万物笼上一层昏暗的光影。其间或有家犬浅浅的低哼两声,凡人几声过重的梦呓呼噜,此外除却风动枝桠的沙沙声,店前旗招轻微的哗啦声,便是极寂静的了。
为不丢失谢素尘之行动,明风绪便跟地更紧了些,待穿过一片城中竹林,又绕过山路时,他一时竟失去了谢素尘之踪迹。
正当他纳闷之时,却忽而惊觉,转身间手已握住乾坤袋中之剑柄——
原是不知何时,谢素尘竟已立于他身后不远处。
悄悄跟随,被人抓住,明风绪倒是毫无被抓着的自觉,
“谢脉主还是莫要如此惊吓与我。倘若我方才未压住本能,一剑斩过,岂不是要令谢脉主还未来得及巡视完象脉,便得回宗门养伤了?”
“这般来看,明执事夜晚悄悄跟随于我,被我发现,倒算是我的不是了?”
“谢脉主如此而言,着实诛心。白日谢脉主未出现,我便担心是否是路途遥远,令谢脉主烦累了。此时谢脉主夜晚出行,却未有弟子随侍,我便十分担心您之安危,此番不过是想要暗中保护罢了。”
此番狡辩,着实是毫无道理,但明风绪却说得好似理所应当一般。他本以为谢素尘多少会被惹出点气急败坏的恼色,但此时看向对方,虽因光线昏暗,两人间亦仍有些距离,此时亦动不得灵识之因,只能隐约描绘出对方五官轮廓,但大约仍是足以判断,别说是恼火之色了,甚至连平日里面对宗门弟子时的端肃严厉亦不是。
谢素尘的面色十分平静,一如这泠泠的月,这静谧的夜。
“我要去见此地之故人,明执事若是无事,便请回罢。”
明风绪已被发觉,自更不会罢休,“弟子倒是好奇,脉主之故人究竟是何方神圣,非要夜晚才见客?”
“不在此世间的故人。”
明风绪一愣,此时才发觉周围荒芜,已是至了凡人城镇之郊外,再观周围树木草石,的确是埋葬之地。
他本以为谢素尘是暗中有何谋算,才会急急跟随,虽心中仍对谢素尘存有怀疑,但此时之境况,他只觉面上一片热辣,一时间却是不知该是否要继续跟随,亦不知该寻何借口离开了。
别只别扭道,“既是脉主之故人,那定是修士前辈,我作为晚辈,可否随谢脉主同去拜见?”
谢素尘未再难为于他,“那你便跟上吧。”
他未再看向明风绪,只向前走,明风绪便落后几步,只觉周遭空气,似因夜色过深原因,沉压压地,竟是连丝风也没有了。
再转过一片丛林,便见一处坟头。坟前所立之墓碑,上名字字迹已模糊难辨,只隐隐辨认出末尾是个日字,角落里的立碑者之名,已被风化得不可考了。
只周围以灵阵养护,倒似有修士时常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