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所谓外客
惊蛰醒来的时候被窗外的阳光照晃了眼睛，一瞬间以为自己被送回了华安城。等到他抬起自己的巨大的脑袋，才发现自己其实是躺在一间临时搭盖的藤屋里。
走出去才发现，这是一间两层的树屋，自己的临时居所在最底下。上面还覆盖着一层藤蔓编制的席子。
树屋的位置离水源不远，抬头就可以看见几十米开外有河流经过。临近的几颗树下放着几只编制的精细的草笼子。里面大大小小的悬挂着晒干的肉条。
他抬头看了半天，才确定那些草笼子是为了隔开飞禽才和那些肉条挂在一起。
四周静悄悄的，惊蛰摸摸自己头上的伤口，上面已经处理好了，还抹上了黑乎乎的药膏。自己是碰上附近哪个部落的巫医吗？
他嗅了嗅手上沾染的药味，从里面辨别着药物的成分。
大黄、黄芩、白芷、苍术……
突然间他动了动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听到有东西拖曳过丛林的声音。这个声音和城中蛇族保持半兽人形状或者是兽形时走路的声音很像，所以救了他的是一名蛇族兽人吗？
可是他不记得附近有蛇族的部落，离山脚下最近的部落是一群羊族兽人的小型部落。人很少，大概只有三四十个，羊族的兽人胆子都很小，所以除了山脚下的一小段范围，这座雾山上常年没有什么人进山。
据说这座山上有很多凶猛的野兽，没有什么理智，和兽人不同，它们只知道捕食、杀戮。早些年常常有不听劝告的兽人的残骸被发现，或者是身受重伤的逃回来后，雾山的凶险就愈发声名远扬。
凶兽虽然毫无理性，可是它们的血肉长期使用却可以增加雄兽的潜能。所以哪怕猎杀一只凶兽要付出十多个兽人的努力，有时候甚至是生命，每个部落也都愿意甘之如饴，只有部落的强大才是真正有用的。
想起这十多年来，因为大祭司死去而蠢蠢欲动的其余三城，惊蛰便觉得心中郁闷。再想想这次和自己失散的其他族人，更是胸中郁气不散。
不过没想到雾山上居然还有兽人居住，是哪个部落的巫医吗？
但是他却没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雌性，确切的说是坐在一条蛇兽身上的雌性。
所以他是碰上这座山上的流浪兽人和他的雌性吗？
可是……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少女的表情，没有一点点勉强或者害怕的样子，似乎是心甘情愿的和一位没有归属城邦的兽人在一起，而且还是蛇兽。
他的印象里，城里的蛇兽只有很少的兽人拥有雌性。不是因为蛇兽的能力不优秀，而是因为蛇兽需要冬眠、蜕皮。漫长的冬天里，蛇族兽人的雌性会很辛苦，所以他们一族里只有最优秀的兽人才有可能拥有伴侣。
“是你们救了我吗？”少女表情里透露出微微迷茫，不过很快反映了过来。
“是啊，我们在山腰处发现了你。小赤说你需要治疗，所以就带你回来了。”被点名的蛇兽吐吐舌头，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惊蛰，就错开了视线，把少女移到身后。
白色的老虎化成人形，站在两人面前。身形高大，体格健美，一头白色的头发被编成细小的辫子扎在脑后。等到殷柒从小赤身后探出头来，惊蛰已经穿好了他的那身兽皮，不过因为打斗的原因，兽皮上开着几处豁口。
“你是山脚下那几个部落的兽人吗？来这座山上的兽人通常都是结伴来的，我……我们在你晕倒的附近并没有发现其他兽人。”惊蛰点点头
“我是华安城的虎族的兽人惊蛰，我和同伴是来猎杀凶兽的，只是中间碰上蝎族的流浪兽人，失散了。”
“蝎族的兽人吗？”
“嗯，在雾山临近沙漠的另一面，都是流浪兽一族。”殷柒低头思考了一会
“虽然这样很突兀，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你也是流浪的兽人吗？你和你的伴侣单独住在雾山上？”
白虎见那只蛇族的兽人始终维持着兽形，并没有化成人，只觉得有些奇怪。在想自己是不是弄错了，难道只是一个单独居住的雌性带着驯服的野兽吗？这个雌性兽人也太大胆了！
可如果是这样，蛇兽身上的味道明明不会错的，确实是一个兽人。可她身上穿的又不是兽皮，而是极少数兽人才会穿的麻布。虽然样式奇怪了一点，但是胜在行动方便，洗涤后干的也快。
“不知道呢，我忘记了很多事情。虽然最近在慢慢的想起来，但是也只是一小部分。”殷柒安抚性的抚摸小赤颈后，却在惊蛰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的揪了几下鳞片。
“很多常识性的事情，还有自己的族群、名字，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都一点也不记得了。”
红蛇在那一瞬间想要回头，可硬是生生的停住动作，只是连着吐出的蛇信子都带着颤抖。
“小赤后来找到了我，帮了我很多事情。”
惊蛰没想到刚认识的雌性会说谎，只是下意识的以为是蛇族的雌性失忆后，她的族人找过来。能让雌性受伤到失忆，肯定是这个部落出了什么问题，暂时回不去，所以两个人才在雾山暂时居住。
他想开口邀请他们一起搬去华安城，不管怎么样，城中的雌性能多一个是一个。再想想城里众多的单身雄兽。他是已经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根本没有结为伴侣，能多一个机会也是好的。
就是不知道蛇兽会不会阻扰这个雌性，毕竟去了城邦后，雌性就不可能只面对他一个人。只是他刚醒过来，不太好开口。会不会让人觉得太功利了。
“我可以在这里暂时居住，等找到同伴后再离开吗？”惊蛰还是换了一个问题问出口。
“当然可以啊，而且我也不可能看着刚醒来的病人身体还没好就让他离开。”殷柒已经从小赤身后走下来，放下背后的藤篓。
“你可以在这里休息几天，养好你身上的伤。”殷柒直指惊蛰身上其他有些已经开始结痂的伤疤。伤痕很多，基本上集中在胸前和腿上，深浅不一。
啧，战损美人
殷柒想着，拿出篓子里用树叶包裹的伤药、和一份还有些烫手的烤肉。
“对了，惊蛰”殷柒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他。
“你的名字挺有意思的，能问问你是出生在初春的时候，是谁给你起的名字吗？”怕惊蛰不明白初春指的具体时间，殷柒又进一步描述。
“就是寒冷的季节刚刚结束，树叶、青草刚刚发芽，天气慢慢变暖。偶尔可以听到雷声的时候，惊蛰始雷。”
惊蛰沉默了几秒，回答她“大祭司取的名字，只是他已经离开我们很久了，他曾经告诉我，惊蛰的名字就是来源于惊蛰始雷这个词。”
“对不起，我不知道。”殷柒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没关系，大祭司只是回归故土而已，只要还有人记得他，他的灵魂便与我们同在。”
惊蛰仔仔细细的看看殷柒，像是要把刚刚没有仔细看过的机会补回来一样。看到后面，让殷柒觉得有点不自在、小赤也在他面前慢慢挺直了身体，发出“嘶嘶”的警告声。
“我只是很久没有再听见有人提到惊蛰始雷这个词了。”惊蛰看了一眼赤蛇，雄兽之间的感应让他察觉到蛇兽对他的敌意，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打不过，最差打个势均力敌。他已经是现在兽人武力里最强的那一批战斗力了，五阶。除非这条蛇兽是再往上大祭司曾经提到的返璞归真的先天境，不然对他来说没什么可担心的。
殷柒借口要去取点水，带着小赤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回头看，发现惊蛰还在原地站着，凝视着她的背影。只是离得有点远，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她背对着赤蛇，将大片的树叶浣洗干净，铺在篓子底部。一条路走来，两个人悄然无声。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身后无人回答，可是有一道她已经熟悉的气息立在她身后了。没有往常鳞片绵延划过草地的摩擦声，取而代之的则是陌生的摩擦声，就像是另一个蛇兽。
“对不起”就像是初春时节，落在枝头的雪花逐渐融化，清扬宛转，流水击石。
第一个念头便是，这声音好听得让人耳朵想怀孕。
殷柒猛地一回头，忍不住挑眉，眼前这个蛇族青年。虽然下半身保持着蛇形，反而意外地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顶着那头和蛇鳞一般暗红色头发的兽人，清俊、文雅，色似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目如画。
哎呀，差点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殷柒猛地捏紧手中的藤篓，赶忙低下头，不再去看身后维持着半兽人状态的兽人。只为把自己摇摇欲坠的色心从悬崖边缘堪堪拉了回来。
这世界的雄性兽人好像都很好看。如果说惊蛰是充满野性的气宇轩昂，那小赤就是另一种含着冷冽气息的临风玉树。
脑海里不合时宜的回想着几次下山在暗处看到的雄兽和雌性在外貌上的差别，殷柒突然间冒出一个很不可思议的猜测。这个猜测让她突然间觉得不安，又觉得这个猜测简直是荒谬。
“小赤真正的名字叫什么？”惊蛰那边贸然去问她不放心，现在能暂时放心询问的只有身边和自己相处了的一段时间的蛇族兽人了。
“赤垣，我诞生在北方荒漠里的一座死火山上，是红练蛇一族的蛇兽。”小赤，或者说赤垣停顿了一下，又说
“红练蛇是有毒的蛇族兽人分支，所以我们一族基本上都是流浪兽。”
殷柒胡乱的点点头，没管他说的流浪兽，只觉得难怪她喊他小赤的时候，他从不拒绝。原来阴差阳错的刚好和他的名字相合。
“赤垣”
“是小赤。”赤垣想伸手拉住身边的雌性，只是刚抬手又放下了。
还不行，他低下头，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欺骗了她那么久，现在不能再冒犯她了，万一被讨厌了，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接近她了。
因为低着头，赤垣错过了殷柒脸上闪过的不安表情。
“好，小赤。”殷柒转过身看着手里的藤篓，侧对着赤垣，不安的问出自己刚刚的猜测。
“你知道我忘了很多事情，嗯，兽人里的雄兽都像你们一样好看吗？那雌性呢，我怎么觉山脚下那几个部落的雌性好像都没有雄兽的一般好看，还那么被宠爱着？”
赤垣猛地抬头，定定的看着她的侧脸，突然转到殷柒的面前，把殷柒吓了一跳。他仔细的看了她一会，片刻后像是确认了什么，表情轻松了下来。
“阿柒”
“怎么了？”
“我看见了，你……别担心。”
“你看见什么了？”赤垣的话给了殷柒更加不好的预感，她莫名开始回想起自己刚来到时候的事情。
“你……应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我看见你是被一个黑洞送下来的，那个时候你昏迷了好久，我没敢靠近……后来，”
当他察觉到她要醒来的时候，下意识的隐觅了自己的气息。赤垣没有再说下去，他看见殷柒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和那一瞬间布满他心头的危机感。
“我不是要威胁你，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有不明白的可以直接问我，不需要遮掩。”赤垣马上反应过来，一定是他刚刚说的话让殷柒误会了他的意思。
殷柒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篓子抓得更紧。藤篓有点不堪压力的发出细细藤条折断的声音，然后就听见咚的一声，被扔进河里。
“……为什么？如果是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昏迷的话。你应该能做很多事情吧。”赤垣有点受伤的听到殷柒的问话，殷柒的语气和平时一样，可是里面的含义却是毫不迟疑的质疑。
可他说不出什么理由，只能慢慢的告诉雌性自己的想法，暗暗祈祷她别把他抛下。
“送你来的那个力量很强，非常强大。我想要追求那样的力量，所以我不会伤害你。”
“我失忆了！”殷柒却毫不留情的指出赤垣话里的漏洞，半点情面不留。
她失忆了，所以这个力量是否与她有关，她不知道；她会不会以同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她不知道；他要跟着她，追求力量，可以。但是更大的可能是他在她身上花费的功夫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故意隐瞒那个声音告诉她的关于度假世界的事，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因为之前从未怀疑过小赤，所以殷柒都不怎么遮掩自己与其他兽人之间的不同。就算之前因为那个不明种族的游商兽人的事，猜测自己的同伴可能是个兽人扮成普通动物，也因觉得兽人之间不可能互相吞噬而打消怀疑。
虽然她现在知道，不同种族之间，雄兽为了进阶，吞噬失败者的尸身是常有的事情。
“我不在乎。”赤垣毫不迟疑的回答让殷柒在心里直打边鼓，反而在心里揣摩琪另外一个猜测。可是她没有证据，而且这个猜测总会让她觉得自己在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