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雪与光的碰撞
白色的雪点落在地面上,冬天的湿冷以一种寒彻骨肉的方式彰显着它的威猛,易郁缩在屋子里烤着火,官邸外不时有零零碎碎的交谈声传进耳中,易郁心想林炎也该回来了。
“易郁,快过来搭把手。”林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易郁闻声快步走出门,林炎正扶着郭征站在门外,郭征的额头上挂着血迹,眼皮发紧,见到易郁时眉心微微动了动,易郁快速走到郭征的另一侧扶起他往屋内走。
“这个孙望一直憋着气,今天早上以助农商铺的营业证明到期没有续办为由挑事,让几个无赖在市场的入口拦路,几个主事的农户去跟他们理论,所以起了争执。”林炎边走边跟易郁解释着。
“那个证明是孙望故意卡着,对不对?”易郁眼睛上蒙上了一层气愤。
“是啊,只要孙望在这个位置上,他就可以给农户们使绊子,我们就被卡住了咽喉。”
“现在还不能得罪孙望,当务之急是把证明办下来。”郭征说完抽了一口凉气。
易郁睫毛微颤道:“师兄是怎么受伤的呢?”
林炎和郭征均未接话,郭征被扶到床边坐下,林炎将枕头叠在一起想让郭征坐的舒服一些,林炎将易郁支开说到:“易郁,去把药箱拿过来,在我书房里。”
易郁走出门后,郭征轻轻摇头说:“我没有大碍,天气寒冷人反应就慢了些,未来得及躲避恶徒的阴招,只不过流了些血,没事的。”
林炎将火炉挪到离床更近的位置,将手往柴火上靠了靠说:“郭兄,易郁她长大了,我明白你不告诉她的理由是怕她忧虑,但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坚强。”
郭征低眉笑了笑,眉目才算是真正的舒展了,他答应自己的爹爹不参政不论朝堂之事,原本到助农商铺主事爹爹就嘱咐他在商言商,切勿越线,可今日看到农户们被欺负还是没忍住上前去说了几句,没想到对方从衣袖中抽出刀来吓唬他,看似是示威,其实就是有意下狠手。
林炎及时赶到拉了他一把他才没有伤及要害,想到这儿,郭征的心又紧了一分,所幸只是皮外伤。
易郁拿着药箱快步往屋内走着道:“林炎,给师兄是用上次给你治疗剑伤的那个药吗?”
林炎接过药箱,准备着药物,郭征轻声道:“有劳林公子了。”易郁站在一边看着林炎给郭征上药,药物接触皮肤时郭征的眉头无意识地皱了起来,易郁看着也不禁皱起眉头。
林炎转头恰好看到易郁的表情,他喊了一声易郁,易郁才回过神,“弄些热水给郭公子洗洗脸。”
“好,我这就去。”易郁将吊壶内烧着的热水倒进盆里,将棉布放进盆内汲取热水的温度,拧干水分后将其递到林炎手上,林炎为郭征清洗完血迹后观察了一会儿伤口,上品金疮药的效果果然立竿见影。
“你今天养上一日没有头疼头晕的话明日就可以不用静卧了,这三日都不要让伤口见水,注意休息。”林炎说完后郭征点点头说:“林公子此刻倒像是位金疮医。”
林炎打趣道:“战场上常常刀剑无眼,我听多了就记住了。”接着又说:“不过还是需要医师确认一下,赵从驾车去请医师应该快回来了,郭兄先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易郁将药箱收拾好后跟着林炎一起到了书房,易郁在林炎给郭征上药时就留意到他手臂处的衣服被划破,等到了书房内才提起,“林炎,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我现在防身完全没问题的。”
“明剑易躲,暗箭难防,我担心孙望背后给你穿小鞋。”
“物过钢则易折,但帝王身边全是圆滑之人,全是好消息,民生疾苦便无人知。”
易郁深吸一口气说:“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林炎见易郁的表情有些严肃,走近拍拍她的背说:“什么事情这么严肃?”
“烈族恐怕要南下,虽说林大人已经够低调了,可我还是担心林大人会像易大人一样成为帝王向外邦求饶的牺牲品。”
林炎的心随着易郁的话骤然紧缩着,“今年天气寒凉,游牧民族恐怕开春后就会有南下的想法了。”
“对,南方农耕可以靠着储藏的粮食度过冬天,可北方大寒后牲口养不活,自然就会想着南下掠夺,到时候梁帝肯定会想到你,我现在最怕的是他对你们父子物尽其用而后以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你身上,到时候无力回天。”说到这易郁的手攥地紧紧的,仿佛这样就可以控制住事情的发展。
林炎伸手去握易郁的手,指节已经冻的通红,他用手掌包住易郁的手指,轻轻的给她捏着,想将自己手心的温热传到她的手上,易郁的心跟着林炎手掌的一松一紧间有节奏的跳动着,“你怕吗?”易郁轻轻问着。
“我怕,我怕良知的人被构陷,我怕忠心被污蔑,我怕我会不甘心。”林炎一字一顿的说着,语气却是平和的。
“我说的也只是最坏的结果,我相信你可以扭转的。”易郁心里很喜欢林炎,可每次面对他又是克制的,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跟林炎说明她告诉他烈族南下这件事的初衷是怕他有事。
林炎听了易郁的话思索了一会儿不解的说到:“南下掠食确实是畜牧社会的生存之道,这一点你我都明白,可易郁,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获取这么精确的消息的?”
“我接下来说到的内容只是我的推测,但是请你答应我尽你所能不要让无辜的人遭受灭顶之灾。”易郁原本想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林炎,可是话到嘴边她想到了小静、烈族的素未谋面的表哥、农户钱大伯在战场上送命的儿子。
她害怕有一天她噩梦里的一切会发生,他更担心若是有人知道她和烈族的这层关系,林炎因为这而被构陷,林炎的忠心被污蔑,她无法承担后果。
易郁细想后才意识到事情的发展轨迹似乎永远无法按照理想的那般发展,仔细思虑后说到:“林老爷遇刺的那天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人命背负在我们之间你觉得很沉重,而我当时的反应似乎是出乎你的意料的,对吗?”
“那时你的反应比我预料的更为冷静,我以为你会恨他,但是你并没有,反而跟我说我的态度对你来说更重要。”
“对,因为那时候我置身事外,很多事情只是局外人的身份去理解,现在我和你,和其他人之间产生了连接,很多事情已经做不到绝对的冷静了,考虑的也更加复杂。”
易郁接着说:“以前我会替死去的他们原谅林老爷,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那样的心境了,就像是人长大了,以前的自己就被长大后的自己消磨掉了一样,我无法再做到置身事外了。”
林炎此刻才从易郁口中证实了他对易郁那日反常举动的猜测,那日过后他思索许久也想不透易郁那般镇定的原因,后来易郁告诉他他们不属于梁朝时他才能理解到易郁的反应为何可以那般冷静,现在他反而觉得易郁像是真切活在梁朝了。
林炎收回思绪大脑里回荡着“置身事外”四个字,他的手渐渐的将易郁的手松开,开口道:“你担心我们之间会因为你接下来要说的内容背负上人命,是吗?”
易郁收回的手已经有了热度,她抬头对上林炎真挚的眼神,她真的不希望这样的眼神因为现实而被蒙上烟雾,可既然林炎问了,他一定是推测出了什么,铺垫再多的话语也必须要将她所知道的告诉她,易郁能做的只能尽量将更少的的人卷入。
于是她决定隐瞒小静的身份,组织好语言后她说:“对,关于易府被灭门的事妇孺皆知的版本是易夫人也就是我娘她是烈族公主,现在烈族的首领算是我的表哥,前几日我出门采买时有人给我了一小张羊皮纸,表哥说很快他就会替我报仇,我想他会以此为由头南下,一旦烈族联合其他游牧族群向梁朝进攻,你现在苦心经营的经济社会会直接崩溃,若是梁帝派你抗击,你在外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处境。”易郁还准备继续往下说林炎打断了她。
林炎张开手将易郁抱在了怀里,林炎常常觉得易郁像雪,纯净聪敏,靠近时又是清冷而克制的,寒凉过后她才会化作温温柔柔的水静静的流动着,这如雪的清冷是易郁练就的一层保护,而易郁在面对他时会打破她的保护,他担心自己的光热会像太阳一般将易郁独有的保护融化,因此林炎不知道该怎样靠近易郁才不会让易郁打破她独有的那层保护。
不计回报的去爱一个人等于是丢盔弃甲,林炎不想易郁在面对他时是牺牲者的姿态,他希望他们之间是平等的,虽然他现在还不确定他对易郁的感情,可他渐渐明白了易郁对他的心意,此刻面对这个满心为她担忧的女孩,他只想抱抱她。
易郁突然被林炎抱住,两手僵在身侧没有动弹的空间,刚刚林炎给她暖手她已经觉得很亲昵了,这个动作此刻不仅是亲密,更像是一种情绪的抚慰,他在用行动告诉她:他不怕,他不害怕!
易郁的头靠在林炎的胸上,听着他心跳的声音,她的心错乱着节拍,过了一会儿,易郁的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属于她和林炎特有的空间磁场,此刻她藏在心里说了上万次的爱意突然就有了说出口的胆量,她正欲开口,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林炎故作镇定的说:“应该是赵从!”
易郁从林炎身上离开搓搓手说:“我去开门。”
赵从带着金疮医站在门外等着向林炎汇报,林炎将他们带入郭征所在的卧室,检查过后确认郭征身体无异常林炎才放心让赵从将郭征和金疮医一起送回,早市的突发事件才算是平息。
天空中飘撒的雪点渐渐收敛了架势,云的缝隙间太阳露了出来,易郁和林炎看着赵从驾着马车渐渐走远,他们的心里各自有了打算。
他们进屋后,雪又开始下了起来,易郁和林炎坐在床边烤着火,林炎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雪和阳光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易郁不明所以的说:“什么?”
林炎抬抬下巴示意易郁看向窗外,补充道:“任何人、任何事都有其相处之道,有些事情急不得,以后我会更加小心的。”
“好。”易郁故意将尾音拖长了一些,语气中带着孩子气。
“我说我怕是今天被孙望激到了,刚刚抱着你的时候我说我不怕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答案,所以易郁,你可以为了我更加勇敢吗?”林炎问完后期待着易郁的回答。
易郁笃定的说:“好,我答应你,我以前告诉你你的身份是不想这身份制度让你瞻前顾后,现在我希望你可以珍惜你自己,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好,我也答应你!”这一声承诺在易郁耳边响起时,她的恐惧担忧神奇般地短暂的消失了。
易郁心里默念:林炎在这个时空里所有的激荡汹涌一定要化险为夷,千万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