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变故的真相
林府因为林老爷遇刺的事情连着几日都是上门看望的客人,林老爷的身体虽说未伤及要害,可却落下心病,借此机会他向梁帝告了假在家休养,此举也帮助他暂时避免了朝堂上的风云变动。
与此同时林炎提了替父为皇帝解忧的折子,在这奉行举孝廉的时代,此举无疑是加快了林炎步入天子脚下的步伐,梁帝准许林炎休沐五日后从骑郎将改任大司农丞,俸禄未变,任职的内容从负责国家内外的军事安全改为了协助大司农管理人民农业经济。
易南风卸任后大司农一职由儒学派老臣王仲礼担任,他上任后终于可以施展自己的儒学理念,这一点与梁帝多年的运筹不谋而合,对于国家发展的症结,梁帝早有思谋,苦于时机不成熟,他一直没有行动,可在征战期间,郡县制的问题再次深深地困扰着梁帝。
众所周知,战争拼的不仅仅是军事,更是国力,国库的资金有限,各郡县掌管物资的部门存储的作战物资更是有限,万般无奈之下帝王只能默许了各郡县向国民索取的下策,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刀切的征款制度撕破了安居乐业的富足假象。
以往农民凭借自己的辛勤劳作可以实现基本的温饱,战争来袭,壮年参军,积蓄的粮食被迫上交,日子一下子就艰苦了,政策的变化对于一个普通的家庭就是灭顶之灾。
交不起赋税的农民因饥饿而将孩子送到战场以求吃饱饭,而官员们不仅不用上交钱财,还为避免家中壮年参军而官官相护,不得已时才舍财免灾,郡县制的国家机制在战争的催化之下,严重的贫富差距图穷匕现。
王仲礼作为儒家学派的集大成者深知中央集权制的优势,可是作为一个为官之人他没办法因为担心个人安危就不遵从其内心的良知,于是在战争平息后,思索再三,他顶着压力向梁帝禀报了郡县制的弊端与大患。
被赋予监管职能的御史大夫林长风在战争开始之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这场会波及到自己的风暴,还好他巧妙地将他受伤的缘由转嫁到了易南风的死之上,他知道梁帝在平息战乱后会感念易南风在他政治道路上的牺牲,故而会放他林长风一马。
最终,林长风赌赢了,少年即位的帝王之权谋已足够老练,杀一个易南风已足够平息民怨,何必再损失一个忠心的臣子呢?只可惜民不聊生的罪过竟然全加到了一个辞官之人的身上,连同着他的妻子都被安上了杀夫的罪名。
林炎虽然知道了自己和林老爷没有亲属关系,可是还是会震撼于林老爷作为一个臣子的谋略,梁帝明知林长风从政,却还对林炎从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他无非就是拿林炎当人质,在必要时刻牵制林长风。
林长风劝不住自己的儿子,只能拼命保住儿子。不说他有多磊落,可对林炎他倒是十分爱惜,想到这儿,林炎差不多将他和易郁穿越到梁朝之前的重要信息全都梳理清楚了。
林炎将自己搜集到的内容以及他大脑里存储的一些信息合并整理好后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了下来,在他想起易郁的那个夜晚,一并触发的记忆还有他曾经在现代学习的知识,这几天他已经想起了汉字的书写方法,并庆幸自己在这个时代可以双轨并行的生活。
他吩咐赵从将药箱送到易郁房内,随后将一张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的麻纸折叠好后放在了药箱的夹缝里。
赵从打趣道:“公子的伤估摸着快好了,怎么这几日都是在书房歇着,是不是和夫人闹脾气了。”
林炎原想否认,可是转念一想,这几日府上繁忙,林夫人忙于招待客人没有管他和易郁,他呆在书房查阅信息,竟然连着三日都没有离开过书房。而易郁也默契的没有来找自己,他们俩倒真的是淡定。
于是林炎冲着赵从轻笑着说:“想不到你倒是很细致,我现在确实是有些不知所措。”
“这话怎么说?”赵从语调淡定的问。
林炎不答反问:“假如一个女子跟你说她记得你,然后她问你‘你记不记得她’,你确实没有印象,就如实回答了,然后这个女子就难过了,你怎么办?”
赵从听了也不知如何办,嘟嘟囔囔半天憋出一句:如果我不记得她,也没必要骗她,不然她知道了更难过。
林炎对于感情也没什么经验,最后摊摊手说:“药箱切记交到夫人手上,然后让她打开看里面的东西。”最后他不放心的又嘱咐赵从一定要告知易郁药箱里放了东西。
赵从边走边说:“不就是个赔礼信,还要放到药箱里。”吐槽完还无奈的摆摆头。
易郁收到药箱后先是疑惑,而后被赵从的话逗笑了,长相老成的男子放缓声音慢慢的说着:“夫人,里面是公子的赔礼信,他不好意思当面给你,好像写了好几天。”
赵从放在现代,一定是个武力值一绝的直男,易郁几日下来胡思乱想的思绪像是被揉乱的布料,简简单单地被他这几句话熨平了。
赵从走后,易郁打开了药箱,从缝隙里拿出棕黄色的麻纸,密密麻麻的写着她熟悉的汉字,这一刻她真切的感知到她的选择没错,林炎懂得她的孤独,他在用他的方式给她立足于这个时代的勇气。
如果说以前易郁是靠着清醒的思维在这个时代如履薄冰的行进着,那么现在她可以依赖着对事实的掌握在这个时代有了一块小小的立足之地。
起初她没有什么目标,只想把易府修缮一下,在她看来耗时耗财的工程林老爷大手一挥就归置好了,后来她想找明真相,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原本想要搁置,现在倒是被林炎几日之内就整理了出来,这些事情不是难,只是放在她的肩上难罢了。
现在的她,有房子住,有食物吃,不用为了生计做着不喜欢的工作,除此之外还躲过了催婚的大难关,结婚的对象甚至还是自己的暗恋对象,这一切似乎都是她曾经幻想的生活。
可这些因素合并到一起换了一个时空发生的那一刻,却是这么的虚无,没有了家人、没有了朋友,没有了适应二十多年的社会环境,这一切都是白搭,能让易郁找到一丝自己存在感的只有林炎,可林炎一点都不记得她了,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虽说林炎写的是现代汉字,保险起见,她还是将纸张烧了,她将烧着的麻纸丢进了一个没用过的茶杯里,看着杯子里燃着的火焰,她的思绪也跟着飘回了现实,说改革、说变法的人是她,现在想家、想回去的人也是她,宏大的改革者固然值得颂扬,可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了任何感情的羁绊,在这儿,她不过是一具空壳罢了。
她感受到了一阵心累,敏感神经过于发达的她在这个梁朝好像眼泪过于金贵了,来这儿这么久竟然都没有怎么大哭过,她走到镜子前摸了摸自己的脸,滑滑的皮肤跟自己在现代化了妆还无暇,这是良好的空气环境加上一日两餐的饮食习惯,配合上合理的作息外加无忧无虑的闺阁生活养成的。
五官和自己的没有太大的出入,只是眉毛是细细的黛眉,没有现代野生毛流感的大气,眼睛和自己的差不多,也是开扇型的,温婉动人,一样的比例,却比自己的看着含情,仿佛有一汪水能从里面流出来一样,鼻子是那种韩式小翘鼻,秀气流畅,比她现实中那被眼镜压得带点驼峰的鼻子好看一点儿,不过她的嘴巴比自己的略微小那么一点点,没有自己的性感。
这张脸其实也没有太大变化,拼凑到一起却只有七八分像自己,林炎想不起倒也不怪他,只是为何他现在的长相和他现实中竟然一模一样,连身上那股子少年的劲儿都是一样的,也难怪自己那天没忍住亲了他,想到这儿,易郁不禁双手掩面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以前她是现代人,他是古代人,她还能降维忽悠他,可是现在大家都是现代人,一些羞涩的情感也没办法用文化的代沟荡平了,以后一定谨言慎行,冲动的事情千万不能做,必须刻在脑门上,易郁这么想着,就听到敲门声。
看了眼外面,天已经黑了,她以为是小静落了什么东西在她房里,快步走到门口拉开了门,正准备询问时,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了门口,她没留意到不远处还有一个身影。
看到林炎的那一刻,她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许是刚刚想到他,一下子这人又出现了,外加自己没有预料到他会来,种种原因,易郁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磕磕巴巴说了句:“有什么事吗?”说完侧身让出位置等着林炎往里走。
“刚刚娘来书房了,让我来房里睡,我不好推脱就来了,娘还在外面盯着呢。”说完朝门外使了个眼色。
“哦,这样啊,那,没事,反正床大。”易郁说完就感觉周身的温度下降了好几度,说好的说话过脑子,真的是妥妥的脑干丢到九霄云外了。
林炎探头看了看床,果然挺大,被子也有两床,好像不用回书房拿被子了,于是往床边走了一步问:“你习惯睡里边还是外边”,这句话好像还是之前出去旅游和朋友凑合睡一张床的时候说过,大家都是男孩子,倒没什么讲究,现在说出来,倒显得有些别扭,男孩子理应谁在外面才是吧,他暗自想着。
易郁往床边走了过去,将自己常盖的那床被子放到里边,另一床挪到外边,指着里边说:“我睡里边,你睡外边,怎么样?”
林炎跟着走到床边理了理被角,侧身站到床头指了指靠墙的那边说:“你先躺进去吧。”说完为避免易郁尴尬侧身看向窗外,等确定易郁没什么动静后他将烛火吹灭,摸着黑往床边走。
看到屋内熄灯了,林夫人才满意的离开,边走边说:“还好今日看到赵从嘀嘀咕咕的从林炎房里出来,不然都不知道两个孩子闹别扭了。”说完回头看了看熄灯的房间,嘴上挂上了满意的微笑。
易郁估摸着林炎要走过来,怕他撞到自己常常撞到的那个木头花纹,于是整个人往床沿边挪了一些,抬手去帮他挡着那块儿木头。
林炎没怎么在这个屋子呆过,刚刚想让娘早点回房休息着急忙慌地把灯火吹灭了,此刻才发觉这夜真的过于黑了,借着屋子外的一点点光亮,他试探着往床边走。
为了避免尴尬,他也不好再去把灯火点上,犹豫间他听到易郁的声音温声温气的说:“你右手边是茶桌,小心一点,左边没什么障碍物,走过来之后这个床上有个装饰物,我帮你挡着在,你先走过来。”
林炎按照易郁说的果然顺利的走到了床边,试探的问了句:“你在哪儿?我等会儿坐下会不会撞到你?”
易郁抬头看到林炎正欠着身子寻找自己,一团黑影马上就要碰到她的手反手挡着的那块儿木头了,屏着气的她对着林炎的方向说:“别乱动,你快撞到我了,你现在往右边胯一步然后转身坐下,没什么问题就可以躺下了。”说完易郁抽回手躺回了自己的位置。
林炎在黑暗里摸索着也躺到了被子里,听着身边易郁均匀的呼吸,他轻轻的开口道:“没想到夜这么黑,你一个人肯定很怕吧。”
易郁闻言朝右边看了一眼道:“是啊,夜很黑,我很怕,不过我一般都不熄灯,这样就没那么怕了。”
“对不起,我刚刚不想娘担心就把灯熄了,没想到你会害怕,要不我现在去把灯火点燃。”林炎说完准备起身。
易郁叫住了他说:“而且点火挺麻烦的,不用了。”
林炎解释道:“没事,我可以出去用外面路灯的火把屋内的烛火点燃,挺快的。”
“不用了,挺冷的。”
“没事,我不冷。”
“其实,两个人就不怕了!”易郁说完,林炎也没再坚持,黑夜陷入了安静。
两个人就不怕了,适用于现在的情景,也适用于当下的情境,无论林炎是否记得她,有两个人,她就不怕了,这一晚易郁和林炎都是一夜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