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唐小仙的艰难爱情
那一夜的眼泪和欢笑，像老电影的经典画面一样一直停留唐小仙的心里，以至于后来的她和允安分开时都不会再觉得孤单害怕。这世间，还有什么能比两个人血肉相融更亲近吗？既是这样的，那么一切都值得了。
以往做梦梦到允安，唐小仙大多都会发发花痴或者惊叹于他带来的不同神迹，最近几日却很不相同。大约因为允安正与自己住在一起，无论她行走坐卧、在哪个角落都能闻到允安衣襟上淡淡的香火味，而允安也很听话地由着她捯饬了一身、一柜子的现代行头，所以，安全感爆棚的唐小仙在梦里也只是和允安一起栽花种草，闲适自在，几乎过起了世外桃源的逍遥生活。
只除了一点不好——这租来的房子隔音依旧很差，楼上那对野鸳鸯安静了没几天，时不时又要闹出一些“非礼勿听”的噪音来。
两人这会儿正窝在沙发里各司其职，唐小仙故意把嘴里的薯片咬得咔嚓作响，允安却还是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地抬头去望天花板。
“不许看！不许听！不许想！”
允安还什么都没说，唐小仙倒是先冲上去将他的耳朵给捂了个严实，哪怕自己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允安有些不解道：“我只是……”
话没说完，嘴又被唐小仙的手堵住了。
过近的距离让唐小仙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话音却还很坚定：“只是‘好奇’也不可以。虽然咱们都是成年人了，但你毕竟是个道士，有些事情不能胡乱好奇。”
她这样紧张地嘱咐允安，却忘了，眼前的男人本来就是个假道士，还曾经信誓旦旦地向自己求过婚。等想明白了，又发现自己正以极不雅的姿势趴在允安身上，这脸就更红了。
允安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来，手上一使劲，很轻松就将唐小仙囫囵个儿丢到了沙发的另一边，自己则整一整衣服边往门外走去。
“除了让你脸红的东西，我还听着点不一样的。以防万一，得出去看看。你乖乖待着，很快回来。”
这假道士，脱了道袍换上一身现代居家装扮，一番话倒是说出了些霸道总裁的味道。唐小仙倒在沙发柔软的凹陷里，忍不住捂着脸蹬几下腿，像一只犯了花痴的傻兔子。单身太久了，以至于看到个眉清目秀的修行者都喜欢得不得了，这点喜欢历经两次生死威胁居然还愈发坚定了起来，允安不过才出门观察了半个小时，唐小仙的眼珠子就要挂在他的身上。
“允安大师，您这墙根也未免听得太久了些吧？”
唐小仙撇撇嘴不乐意，允安却嘘声示意，安顿她最近不可外宿晚归，若是太晚回家一定要通知自己去接她。唐小仙收了小心思，一时也有些紧张起来，凑近允安悄声询问。
“看你这么严肃，难不成那个鸰精还没死干净？”
允安摇摇头：“鸰精是死透了，而且我已经炼化出了他体内的那块命牌。”
说话间，允安果然从袖口里掏出一块青黑色的鳞片状物什，正是唐小仙之前见过的脱胎于无魂鼎的大妖命牌，不同于蛇妖夫妇的那块“贪”字牌，那鸰精身体里藏着的命牌上竟然还是一个“道”字。
“道法于天，道法在心。那鸰精虽然可恨，那点道心倒还有几分当真。”
允安也不能确定命牌产生的具体原因，只能凭着自己的理解这样简单解释一下，唐小仙的关注点却很奇怪——“按照上次的套路，不是得要我一滴血才能炼化成功吗？我怎么不记得有滴血炼命牌这事儿了？”
唐小仙奇奇怪怪地发问，允安却只假装没听见，主动换了话题。不用问，一定又是这假道士背着她早把该做的都做了。
“言归正传，鸰精虽然死了，但事情还没结束。我查过那个小护士老公的尸体，不是扁毛畜生下的手，是圆毛的。”
唐小仙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马上跟着问一句：“圆毛的？也就是说那只鸟他还有一只走兽化成的妖怪做帮凶？”
允安沉声摇头：“未必。扁毛和圆毛、飞禽和走兽一向难合作，再说了，山海境里遗留现世的大妖族群本就稀少，拉帮结派不太可能。”
既然不是有预谋的妖怪组合，那就只可能是被别的妖掺和进来捡了漏，这样一来，事情反而更复杂了。允安说他在那野鸳鸯“运动会”的间隙还听见了点别的，显然就是感受到了有别的妖在周遭活动，但奇怪的是，等他在外头仔仔细细地搜寻过一圈后却又一无所获，从气息到行迹都干净得可疑。
唐小仙心里有了谱，也没有多害怕，只收回心思来揶揄允安。
“允安大师想做的事、想查的妖难道还有做不成、查不到的？那不能够！”
明夸暗讽，再配上唐小仙的大白眼，允安知道自己在她面前是逃避不了任何话题的，只好笑着讨饶。
“唐姑娘，你可别这么看我，我悄悄取血的时候心里有数，不告诉你是为了免得你担心害怕。那无魂鼎本来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又每次见你必见血，你与它接触多了没什么好处。”
“那你还不属于这世界呢，我也没见有什么不好的。”
“何止是‘不好’，你这遇妖遇险的种种孽缘，原本也是在遇见我之后才发生的。”
两人话赶话地呛上几句，却同时无言地停在了这一句末尾。一个是嫌弃对方隐瞒自己，一个是故意隐瞒只为护着对方，说来说去，不过全是为了对方着想。唐小仙心里酸酸涩涩，一时尴尬又只得自己找补。
“哼，什么‘缘’都无所谓，属不属于这个世界也没那么重要，你只要属于我唐小仙一个就好了！”
唐姑娘心宽、胆大、脸皮厚的特质在这种时候总能发挥作用，她没有什么不敢说的，允安不解这句话的意思，她便特意补上一句来调侃。
“说你是个神仙，你还真高高在上地不接地气了。你想想，那些大妖赶集一样排着队拿着号码牌地在我跟前打转，真的只是因为我这体质吸引妖魅邪祟？真的只是偶然吗？要论法术本领，你应该要比我外婆厉害多了，可那些妖却还敢屡次来挑衅，背后没人指使才怪了！”
唐小仙的脑子在社交人事上其实不大转得灵，但她很擅长学以致用，一旦遇到这些阴谋诡计的坏事，看的那几百集宫斗宅斗戏就派上了用场，分析起坏人、恶妖的行为逻辑来头头是道，直说得允安哑口无言。她的这些分析，允安之前也不是没想过，可想了也是空想，他自己还是一只迷迷糊糊掉落进这个世界的糊涂青龙，压根不晓得自己的前世今生，更想不起来是不是得罪过什么神仙，或者被什么妖魔记恨过。
唐小仙却摆摆手不大在意，甚至继续安慰着他：“看这两回捉妖的难度，恐怕不是消灭一两只妖就能解决的。既然咱们不知道这场阴谋背后的缘由，不如就跟着往下走走看。反正已经结了契，我现在是无所畏惧，你如果想捉妖、肃清山海境遗民的门户，我就跟着你走到底！”
你想做什么，我都跟着你走到底，凡人婚约里说过的“夫唱妇随”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允安心底有一丝怪异的感觉，像是年久休憩的死火山口突然裂开了一道滚烫的岩浆缝隙。
他不自然地伸手想捏一捏自己夸大的道袍的边沿，突然想起自己早已换上了唐小仙给的居家服，熨帖柔软的衣料隔着肌肤传递着属于凡间的温度，让允安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废话。
“你个小丫头，大言不惭说什么‘无所畏惧’，真的……不害怕吗？”
唐小仙没注意到他的片刻失神，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己被戳穿，只拍拍胸脯叹息。
“怕啊，我不光见了妖，妖们都还想要我的命，我当然怕得要死！可又能怎么办呢？我现在就是狼窝门口的那一大块肉，是个大妖就想来咬一口，既然这样了，那就只能你来我往地战斗一番了呗！”
她在允安面前逞凶斗勇，好一番装模作样，连自己都忍不住地笑出了声来。
“允安你别怕，左右咱们是不会吃亏的。就算他们想咬死我，最差我也得薅他们一爪子，总不能凭白挨了欺负不是？”
唐小仙说这话时，下巴尖高高地昂起，模样可爱的圆脸蛋配上严肃认真的神情逗得允安也忍不住笑。
“你呀，你还真是……”
“是什么？”
“是有点特别。”
允安从不夸人，更没和哪个凡人这么肆无忌惮地谈笑过，唐小仙问什么，他就有什么说什么，听得唐小仙直乐呵。
“是吧，我早说了，只要与我多相处两天，你一定能晓得我的好的。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啊，这个凡人女子居然是这么地善良勇敢不做作，简直有一点动心的感觉了呢！”
她故意做作地逗趣，还故意蹭一蹭允安的肩膀调戏道：“快说实话，到底有没有一点动心了？”
凡人最爱半真半假地醉酒吐真言，唐小仙这会儿便半真半假撒娇卖憨求个答案。允安却有些答不上来，欢快的气氛一时又有些冷场。
唐小仙也不尴尬，只掰了允安的肩膀，让他与自己面对面。
“允安，你现在虽然与我结了契，还住在了一起，但我知道你藏着、避着不肯提这件事。我呢，也想过了，你是怎么想的、喜不喜欢我，那都是你的事情，并不妨碍我的心。”不算正儿八经的表白，只是一番同居、结契却不相爱的特殊“室友告知书”。
允安认真听她说话，眼神清明，看不出什么意乱情迷或者感动深情，唐小仙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揪着自己的发尾继续嘟囔：“其实吧，我好像也不大能管得住自己的心，所以没办法，只能索性由着它自己去了。允安，我不知道神仙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爱和喜欢在凡间是很珍贵的，哪怕你不喜欢，也请你大发慈悲放它一条生路吧？”
她说这番话，听来像是无脑暗恋者的热血表白，唐小仙自己却知道，这番话早就在自己的心里、脑子里、梦里滚瓜烂熟了，直待找个合适的机会能和当事人允安说一说。她管不住自己的心，不能彻底放弃允安，所以只能求允安手下留情，哪怕是无视，也请允许她保留这一点心意。好在，允安并没有觉得被冒犯，甚至还伸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顶，笑了一笑。
“唐小仙，不管我能不能解了和花神的那段过往，你这一生我总是会陪着你的。”
原来，允安心心念念的白龙女其实是位花神？仅仅是因为之前认错了身份，允安连打坐的时候都要忍不住落下泪来？哎，自己和情敌这差距真是越来越远了。
但有允安最后的那句话撑着，唐小仙还是满足的。她甚至还设想过，凡人虽然寿数短暂，但守着允安这样一个大神仙，不管自己下辈子轮回到哪儿他总是知道的。所以，即便这辈子等不到允安兑现那场口头的婚约，下辈子、下下辈子也是可以充满希望的。多好，她竟比别人一下子就多了好几辈子的盼头，简直让人羡慕。
唐小仙又恢复了以往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快乐生活，尤其最近这几天，生活安宁无人打扰，她自己还发掘了新乐趣。
人工智能的时代，别人家里顶多能有智能小音箱放放音乐、讲故事来调剂调剂紧张无聊的生活，我们唐姑娘的家里却有个神仙智能随叫随到。起因是某日两人正聊着天，允安解释说并不是所有妖怪都会害人，起码它们在山海境内时不是如此。他们原先和凡人一样各有好坏，只是遗落到现代世界之后，生活的时代不同、条件不同，心境和变化也就不同了。
唐小仙点头称是，表示自己很是了解，还搬出了传世名著《聊斋》来说话，直言若是那位蒲老先生在现世著书，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善解人意、单纯美好的妖魔鬼怪了。
允安又随口一问她那位“蒲老先生”可是字“留仙”的一个小孩儿，一时将唐小仙逗得前仰后合，觉得自己放着一位货真价实几千岁的大神仙这么久，简直是在暴殄天物，于是，之后的几天里，允安便得充当了唐小仙的神仙智能小音箱，时不时被她召唤出来讲几个真正的“聊斋”故事。
不过，每日开心过活的唐小仙此时并不知道，同样对这些鬼神之说感兴趣的还有远在片场的大明星日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