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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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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边,苏锦添转着合卺酒的酒杯,扫了一眼郭奉先后又撇过头去,语气里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是你赶走了王公子?”

    郭盟在她的对面坐下,点头:“是我。”

    她斜眼瞪他,带着几分骄横地说:“你三个月不曾回秣陵,如今一来就要让我独守空房,郭奉先,你什么意思?”

    郭盟从她手里夺过酒杯,随意地倒在了地上。

    他淡淡说:“锦娘,我会为你挑一个好夫婿,但一定不是现在,也一定不是王公子那样的人。”

    “为我挑夫婿?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你厌弃了我,要抛弃我的时候吗?”苏锦添拍桌而立,眼眶瞬间通红,“这三个月我没有你的一点消息,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通通不回。有人说你死了,有人说你娶了妻子不会回来了,我一个字也不信,我只信你亲口告诉我的。”

    片刻间,她又变回了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倔强而悲戚地说:“若你真有一日不要我了,我绝不会苦苦哀求,我只希望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明明白白地给我一个结果。”

    郭盟叹了口气,走到她跟前,蹲下来,替泣不成声的姑娘拂去眼泪。

    他握着她的手,温柔道:“怎么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动不动就哭?我在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不方便回你的信。你脾气倒是大得很,好好的一个姑娘,竟然要送给那种人糟蹋。”

    苏锦添委屈地望着他:“若你不回来了,我同谁在一起又不是糟蹋呢?我只想……”

    “锦娘。”郭盟叹了口气,婉言相劝,“你终归会有自己的夫婿,和自己的生活。”

    “你不要再说你会拖累我这样的话,我说过很多次了,奉先,我不在乎的。”她捧着郭盟的脸,飞蛾扑火般说,“我没有别的心愿,我只想和我的心上人好好待在一起,对我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家。”

    “……现在的我,还不值得你托付。”

    郭盟眉头深锁,想要推开她,手心却反被她纤细的五指攥住。

    苏锦添哀求般说:“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我不强求你留在我的身边,甚至不要求你娶我。奉先,我只想要你一句话,告诉我,你是在乎我的。”

    她眼中噙着泪水,像被春雨打湿的海棠,美得一触即碎。

    郭盟抚摸着她的脸颊,她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一样蹭了蹭他的手心,眼里、心里,全都是这个男人。

    谁又忍心在这个时候对她说个“不”字呢?

    “锦娘……”

    郭盟吻上苏锦添的红唇,将她打横抱起,送到了鸳鸯锦床上。

    他柔声说:“锦娘,我心里一直有你。”

    龙凤蜡烛烧得火红,暖香温玉,风月在怀。

    沉默了许久的聂放舟撇开了视线,转头问身边人:“他们在干嘛?”

    无涯奇怪地看向他:“你不知道?”

    聂放舟的眼神颇有深意,“我是怕你知不知道。”

    “这有什么看不懂的。”无涯莫名其妙,“交-配呗。”

    “咳咳。”花生米卡进了嗓子,聂放舟咳了两声,“你的用词……挺大胆。”

    “我说的不对?不是交-配是什么?”无涯翻遍自己的小脑瓜,搜寻了几个词,“交-尾?爬跨?”

    “……”

    聂放舟沉默了一会儿,“一般来说,在人的身上发生这种事情时,我们会用别的词来形容。”

    “比如?”

    “欢-好。”

    两个人交流完词句心得,再转过头来时,郭盟已经不见了。

    喜庆的婚房也变了样。

    苏锦添坐在床边,紧贴着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却不是郭盟。

    再仔细瞧瞧却会发现,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刀刃抵在男人的脖子上,划出了一刀细长的红线。她的手腕却已被男人的大掌桎梏住,双方谁也不撒手,看似缠绵的鸳鸯图,实则暗藏刀光。

    那男人身着窄袖藏青官袍,身材魁梧,仿佛一用力就能把美娇娘的手腕给捏碎。他五官普通,表情却极平和,抬着下巴看着眼前不自量力的姑娘,不屑道:

    “坊间都说郭奉孝金屋藏娇,在白鹿台养了个武功极高的女刺客,依我看都是胡说。就你这样的三脚猫功夫,杀得了什么人?”

    苏锦添拧着细眉,强忍着心中忐忑,“听闻阁下乃是当朝太傅,学富五车、胡子花白。阁下瞧着,似乎年轻了些。”

    男人冷哼:“郭家贼子狼子野心,人人皆知,太傅大人早知道白鹿台宴客不过是场鸿门宴,怎会真的蠢到白白来送死。”

    苏锦添瞪着他:“原来我早就露馅了,方才还灌你那么多好酒,真是浪费。”

    男人道:“你心疼好酒,怎么不心疼心疼自个儿的命。郭盟这厮让你杀我,你便杀。他明日要你去死,你也愿意?”

    “我与他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嘴。他当年救我一命,我便是将整条命还给他都在所不惜,不用你来挑拨离间。”苏锦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如此说来,即便你即使葬身火海,也不会怨他一丝一毫咯?”

    她的身子僵了僵,“你什么意思?”

    “你一颗心都想着要怎么杀我,大概还没注意到周遭发生什么了吧?你自己闻闻,这火药味还不够刺鼻吗?郭盟刺杀太傅不成,预备最后一搏,火烧白鹿台,销毁这里的一切。现在,他的人已经将周围全都包围了。”

    男人望着她茫然的表情,心中已有了答案。

    他讥讽道:“怎么?他难倒没有提前告知你吗?告诉你该往哪里逃?还是说,他预备连你也一起烧死。这样,就无人知道他曾经做过的肮脏事了。”

    苏锦添怒道:“我不信!你休想骗我!他若真的要同归于尽,你为何还在这里?你为何不逃!”

    “将士在战场上,绝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我与你耗到现在,不过就是在等这一刻。”

    男人用力一掰她的手腕,苏锦添吃痛出声,匕首从手中滑落,“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她高高地扬起下巴,眼眶通红,却不掉一滴泪。

    她说:“你若当真是个将士、是个男人,现在就杀了我。”

    一个生得貌美的歌姬一旦落入敌手,会遭遇什么样的下场,她心中无比清楚。她宁死也不愿活着受屈辱。

    可男人却说:“你走吧。”

    苏锦添愣住。

    他说:“这一仗,是东宫与郭家的战争,与你无关。能逃就逃,白鹿台是绝不能待的了。若逃不掉,就先藏起来。我帮不了你太多,你自求多福。”

    男人将匕首捡起,重新塞回了她的手里。

    苏锦添像是被点了穴般呆坐在床边,失魂落魄。

    “对了,坊间流言虽不可信,但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

    男人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下了脚步。

    “你的确生得很美,配郭盟这样的人,太浪费。”

    画梦阁外杀伐声四起,他最后望了苏锦添一眼,冲进剑光之中。

    故事到这里,也算是有起有落。

    聂放舟手里剥着花生,不大有同理心地说:“自古痴心女子负心汉,多情总被无情恼,这位兄台好眼力,苏锦添这么一位敢爱敢恨的美人,白白给郭奉先做了棋子,的确不值当。”

    无涯问:“你的花生米怎么还没吃完?”

    “一把抓太多了。你要来点吗?”

    “……吃饱了。”

    无涯摆摆手,抬起头,又对上苏锦添的一双剪水秋眸,通红的眼眶里氤氲着雾气。

    她没说话,却有什么声音传进了脑海里,他似乎能感知到对方此时的心情,绝望、崩溃、不甘,重若千金。

    ——帮帮我。

    这个声音又出现了。

    无涯身体微颤,聂放舟眼疾手快,一抬手揽住他的腰身,将人捞了回来。

    花生米洒了一地,他眉头微蹙,问道:“怎么了?”

    “她……她在跟我说话。”

    他膝盖发软,身体蜷缩。

    无涯艰涩地说出心中的感知:“郭盟承诺苏锦添,她若能杀了太傅,便可为郭家立大功一件。到时候,郭盟就可以此为条件,劝他的父亲同意二人成婚。”

    聂放舟道:“戏文里唱白脸的,都爱这般空口许诺。”

    无涯说:“他许诺苏锦添白头偕老,做一辈子夫妻。”

    聂放舟道:“说起来,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儿。史书有记载,大庆二十二年,郭国舅于白鹿台宴请太子党重臣,设伏谋杀。宴会中途风声走漏,双方展开大战。战到激烈之时,郭国舅一把火,烧光了整座白鹿台。

    “为确保万无一失,郭盟手下的人封锁了白鹿台的所有出口,这里的歌女舞姬,甚至连同他们的自己人,全部被封锁在楼阁,活生生被……”

    怀中人蓦地惊呼:“小心!”

    无涯一把扑向聂放舟,二人双双跌倒在地,无数燃着火的长箭从外面射进来,擦过他们的头顶。

    整座厢房登时沦为火海。红被褥、鸳鸯绣,顷刻间化为灰烬。

    赤红舞裙被烧得残破,苏锦添握着匕首缓慢地站了起来,她双目充血,黑发凌乱,形如鬼魅。

    “奉先啊……”

    她念着那个人的名字,忽而大笑,忽而痛苦呻-吟。

    “你为什么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你不是说过,要同我白头到老的吗?”

    聂放舟判断:“她好像疯了。”

    无涯捂住他的嘴,背后的凭虚锏感知不详,疯狂颤动着。

    “终归……终归只是我自欺欺人。”

    苏锦添朝着前方走了几步,纤细的身躯如一只摇摇欲坠的红叶。

    她哭够了,闹够了,哑着嗓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平静而绝望地说:“郭奉先,你救下的这条命,我现在还给你。”

    “从此,你我恩断义绝。”

    匕首反射着冷光,利刃刺向心口。

    当——!

    无涯手比脑子动得快,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掷出了凭虚,长锏击中刀刃,金属碰撞擦出花火。

    苏锦添手中一空,僵立于原地。

    聂放舟凉凉开口:“恭喜,你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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