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梁先生,您有伤在身,可以留在警察局等我们的。”警车内,一名满脸正气的老警察严肃告知。
没有人回答。
警察有些尴尬,只能好心告知:“这个地方偏僻,而且涉及许多非法产业链,估计会造成人员伤亡。梁先生,到时候麻烦您躲在安全的地方。”
“······”
又是一片沉默。
警察们面面相觑,时不时地观察着这个性格古怪的报案人。
而梁殊已经不想理会警察们的审视,他疲惫地靠在位置上,可警车的警报声一直在他头上盘旋,吵得他头疼。
这个声音和五年前将他带到公安局审问的声音一样。
所以一瞬间,他觉得很不真实。
他在进公安局之前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是这样的,他拼命解释,但是江锐宏拿出的一切证据都将他钉死在审判桌上。
法院审判庭上,他对着充当证人的江锐宏放下狠话,他迟早会找到证据送他进监狱。
出狱之后,他为了躲避江锐宏的监视,如过街老鼠一般带着老母亲东躲西藏,暗中调查。
至于那次差点要了他的命的爆炸,江锐宏以为他已经成了一抔灰,他也因此获得了损伤的肌腱,和自由。
母亲在他的病床前,哭着求他离开京都,反正他一辈子而不可能再上手术台了,不如回到老家,学一门技术,平安度过一生。
他拒绝了。
刚刚,他的母亲又打来电话,因为看到了网上时韫裕的新闻,她再一次央求这个已经丢了半条命的儿子,让他放弃调查。
上一次她说这样的话,还是在自己被炸伤之后。
而这一次,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话:“妈,今天之后,真相就会大白,我再也不用生活在江锐宏的阴影之下。”
警察的对讲机传来报告:“已到达现场。”
可能是刚刚想得太入神了,梁殊并没有注意到烦到他脑袋疼的警铃已经关闭,警察们正在悄无声息的进入犯罪现场。
这片地在郊区,偏僻又隐蔽,是江锐宏资料里用来储存器官的地方,也是王龙他们的经常活动场所。
梁殊环视一周,不自觉皱了皱眉。
虽说这里的环境人烟稀少,路灯都没几盏,可不至于连个放哨的都没有。
这不像是江锐宏的风格。
“不许动!”
话音刚落,兵分两路的警察瞬间将这里包围。
这个场面来得猝不及防,在场的人群眼底的惊慌已经掩饰不住,纷纷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举起枪和刀子。
王龙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忍不住质问江锐宏:“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今天只绑这个丫头吗?”
黄斌吐了一口口水,一把捞起地上的岑颂,用枪抵住后者的太阳穴,大声道:“都不许动!不然我就一枪崩了这丫头!”
警察扬言:“放开人质,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们都可以尽量满足你!”
时韫裕咬紧牙关,和黄斌交涉:“先放下枪,不要伤了任何人。”
黄斌冷嗤一声:“少给老子整这些没用的,老子要走!要活命!”
“先放开她。”江锐宏在一片混乱之中开口。
黄斌懵了:“你说什么?”
江锐宏重复:“我说放开她。”
“姓江的你想死吗?”黄斌忍不住暴脾气,冲他大吼。
江锐宏笑道:“你要是不想现在死的话就放开她。”
黄斌彻底愣住,王龙却思忖两秒,决定暂时相信江锐宏,及时拉住他低声道:“江老头说不定有后招,先不要打草惊蛇。”
黄斌看了一眼手里已经虚弱不堪的人,不耐道:“滚!”
岑颂脑袋里嗡嗡的,眼前的景物模糊又重叠。
时韫裕眼疾手快地搂住人,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趋近平稳:“救护车马上就来了,先坚持一下。”
岑颂嘴唇是白的,勉强点了点头。
场面瞬间慌乱起来,一个把自己包裹得只剩一双眼睛的男人幽幽出现,怨恨无比地盯着人群的中心,冷笑一声:“江锐宏,又见面了。”
江锐宏眯着眼睛:“你是?”
梁殊拉下口罩,嘲讽道:“怎么?换了一张脸就不认识我了?”
“瞧瞧,真是稀客啊,原来是我的学生啊。”江锐宏对这个场面毫不慌张,反而兴致勃勃地和梁殊打招呼。
梁殊啐了一口:”呸!少恶心我!谁他妈是你学生?“
江锐宏扫了一圈,悠然自得地询问梁殊:“你报的警?”
说到这,梁殊终于忍不住得意一笑:“没想到我还活着吧?江锐宏,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能逃脱你的掌控吧?”
江锐宏不说话。
梁殊神清气爽地呼出一口气:“终于能送你吃牢饭了,我等这一天可太久了。”
五年啊,他一生的骄傲,都在这了。
他曾是京都医药大学医学系最优秀的学生,曾是医学发展道路上前途无量的新星,曾是导师口中可以拿来和时韫裕对比的天才。
他曾被繁华簇拥而不被掩盖华色,曾凭借一丝热爱而攀登顶峰,曾凭着一腔孤勇而指控权威,动摇了江锐宏在市一院的地位和利益。
他的骄傲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江锐宏对于这个结果并没有想象中的抗拒,反而对梁殊轻轻一笑:“恭喜你,得偿所愿。”
梁殊突然发觉从一开始的搜集证据到现在的报警,过程有些出乎意料的顺利,不免警惕起来:“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警察互打照面,然后齐刷刷地上前。
黄斌不明所以,冲江锐宏大吼:“姓江的,你他妈就是让我们原地等死是吧?”
王龙见江锐宏迟迟没有动作,一瞬间,脑袋里紧绷的弦“啪”地一下断了。他瞪大眼睛,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脱离人群,放出消息:“江老头是让咱几个送死!”
场面纷纷暴动起来,几个腰间有枪的人立即抽身,和警察对峙。
黄斌已经藏不住暴戾,骂道:“我艹你妈的江锐宏!你他妈今天要我们的命是吧?我们跟着你多少年了?跟在你屁股后面这些断子绝孙的勾当!你他妈倒好!死也要拉上咱几个垫背?”
王龙阴森森地笑了一声,用枪指着江锐宏:“你为了你那个破项目,我们可没少给你做牛做马,江锐宏,你想让我们和你一起送死,没门!”
警察控制着场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局势。
下一秒,江锐宏歉意一笑:“对不住大家,今天就收手吧。”
王龙瞪大眼睛,他一向是几个人里面最沉静的,也是他招呼几个弟兄们高度配合江锐宏,此刻听了这一句话,气得差点枪都拿不稳:“收手?你他妈知不知道,干了这行死刑没跑了?”
江锐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巨大的背叛感袭来,王龙牙齿都在打颤,控制不住愤恨的本能。
他这大半辈子都在江锐宏为奔波,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因此弟兄们凡事都尽心尽力,满足这个老东西的要求。
可是现在呢?把他们喊到这里却是为了自投罗网、一网打尽?
他妈的死都要拉上他们垫背是吗?
王龙阴沉地吐出一声笑,忽然想到什么,把枪的方向对准了时韫裕:“让我想想,你今天把他喊过来,是因为什么呢?”
江锐宏一顿。
岑颂紧张地拉住时韫裕的衣角,后者则冷静地直视黑色的枪口。
“呵,江锐宏你大半辈子的心血不要了?你到死都念着你这个学生?”王龙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冷笑一声,“你这如意算盘可打得真好,我们都是你的替罪羊。”
警察也拿枪对着他:“这位先生,请你先放下枪。”
王龙全然不理,扣动扳机,发狂大叫:“江锐宏,老子偏不如你的意!”
“砰砰砰”连着几声,子弹如离弦之箭,伴随着划破空气的声音,冲破人体的胸膛。
岑颂被推至一边,脸上褪去血色,急不可耐:“学长!”
警察们抓住时机,瞄准王龙的手脚部位。
血汩汩留出,刹那间,时韫裕感到眼前一片天昏地暗,血腥味顿时充斥着整个鼻腔。
然而身上没有任何疼痛来临,他怔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身影。
那个已经蹒跚的身影挡在他面前,闷哼一声,血液从口里不断冒出。
下一秒,轰然倒地。
岑颂哭喊着扑上来,询问时韫裕有没有事。
他很轻地摇了摇头,然后沉默着蹲下身,大半张脸投下一片阴影,语调却有些颤抖:“······江锐宏,你到底想干嘛?”
这个两鬓发白的老师明明痛苦得快要死掉,可脸上的表情舒畅无比:“韫裕,我知道你还在恨我,你根本没听进去我的话······”
他的老师了然于他的心理,不动声色地布好圈套。
时韫裕轻嘲:“你早知道了?”
江锐宏费力地咳着,嘴角溢出一大摊血,仍然强撑道:“你可是我的学生,我当然知道······”
“为什么救我?”时韫裕情绪已然有崩溃之势,沉郁地盯着他。
江锐宏的面目忽而变得狰狞,他紧紧揪住时韫裕的袖口,勾起嘴角:“来的时候,老师和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时韫裕面色一僵。
突然,江锐宏发狂地大笑。
下一秒,那只手渐渐失力,躺在地上的人笑容凝固在在这一刻。
时韫裕的目光逐渐失去焦距,茫然地看着这个面目全非的恩师。
有一瞬间,他很想去死。
死都不要背上这道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