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岑颂看见他的那一秒鼻子忽然有了酸意,低落地应声:“学长。”
时韫裕见她情绪不对,关心地询问:“怎么了?突然给我打视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有一个病人,她现在情绪状态十分不佳,影响了治疗进程,而她今天告诉我她患有重度抑郁······”
岑颂一五一十地叙述,声音带了哭腔。
我真的要替她瞒着吗?可是我怕她一个人······听说抑郁症病人有自杀倾向,万一她觉得治不好想不开怎么办?”
“岑颂,冷静下来。”时韫裕沉沉地叫她的名字。
岑颂吸了吸鼻子,静静地看着时韫裕。
“你觉得你告诉她的父母,她的丈夫是为她好吗?”时韫裕询问她。
岑颂点头:“当然,如果她一个人承受这种痛苦,她的身体迟早会负荷的。”
“如果告诉她的家人,她就会缓解?”
岑颂犹豫一下,激动道:“我们可以和她的家人一起思考对策,想出最佳治疗方案。学长,她的身体真的越来越差了,如果一直这样恶性消耗的话,她会垮掉的。”
时韫裕轻笑一声:“岑颂你有没有想过,她所认为的痛苦,不是一个人承受,而是一家人为她担惊受怕?”
岑颂不解:“可是现在不是她任性的时候,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岑颂,你听我说——”时韫裕不急不慢地稳住她的情绪,“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言之隐,你强行做出为她好的举动说不定会适得其反,更何况对方已经情绪偏激地告诉过你了,她不愿意,你就不必强求。”
岑颂想到那句冷漠又决断的话语“不然我就死在这里”,一下子沉默下来。
时韫裕叹了口气,循循善诱:“尊重病人的意愿,这是你首先该做的。你是一名医生,你该明白患者的心理感受有时比生理治疗更为重要。”
岑颂一声不吭。
“岑颂,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承担后果。如果你说出实情因此遭到患者的排斥,得不到患者的信任,后续治疗也很难进行。”时韫裕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她,说到她最在意的一点上,“我知道你把她当朋友,如果你想继续维持这段关系,我仍然会劝你,尊重她的意愿。”
岑颂深吸一口气,眼眶酸涩:“知道了。”
时韫裕没挂电话,而是透过屏幕那端陪着她。
岑颂似是想起什么,问时韫裕:“学长也是这种人吗?”
时韫裕一愣。
岑颂追问:“学长也认为,一个人默默承担比多一个担心的人要好吗?”
时韫裕思忖半刻,缓声:“于我而言,是这样。”
“所以学长也会选择什么都不说?”岑颂哽咽着,嗓子比平时更加软绵,像极了一块融化的棉花糖。
时韫裕知道这丫头有什么心思,轻笑一声:“岑颂,我选择一人承受不是因为不信任其他人,而是我觉得,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感同身受,并非我把其他人都排除在外。”
岑颂仍有些不服气:“一定要感同身受吗?”
“不一定。”时韫裕低笑,哄着她,“但是时间会带走一切,过往的我不纠结,我只想和当下的人有个未来罢了。”
之后的几天,安淑兰确实如她所言,时常请岑颂吃饭。
岑颂不好意思白吃,买了一些水果给她。
安淑兰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让人家小姑娘太难以接受,便亲自下厨请岑颂到家里吃饭。
这么多年安淑兰一直是独居状态。
令岑颂咂舌地是,安淑兰的房子比时韫裕更靠近市中心,而且是一栋五百平米以上的复式楼,里面的装修与家具也能看出主人的条件优渥。
岑颂左瞅瞅右看看,生怕碰坏了墙壁上的字画。
她规矩地坐在饭桌上,安淑兰看出她的拘谨,笑道:“随意些,这里没有其他人。”
岑颂笑了笑,依然放不开。
安淑兰便和她聊天缓和气氛:“我是锦桉本地人,很早之前就和韫裕的爸爸结婚了,只不过我是独生女,父母不太同意我远嫁,一来二去有了矛盾,我没多久就和韫裕的爸爸离婚了。”
岑颂倾听着,也不插话。
安淑兰像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眼神一下子失落起来。
“离婚之后,我把韫裕丢给他外婆,自己一个人在京都打拼,我一直想向我的丈夫证明我并非需要他,我也迫不及待地想向父母证明,我有能力脱离他们的庇佑,因此离婚之后我一直不敢告诉他们,我不太服气,也不太想承认,他们当初不让我远嫁是正确的。”
岑颂倒吸一口气:“那······这么多年您都是一个人?”
安淑兰点头,紧接着又说:“人在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我的父亲去世得很早,韫裕那时候还小不懂事,我的母亲你也见过,她一直希望我回到她身边,可我太犟,不做出一番成就证明自己不肯回家。”
安淑兰对着她笑了下,真心实意道:“岑颂,我是真的很感谢你,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因为有你的陪伴,他们过得很开心。”
岑颂不太赞同这个说法,缓缓出声:“其实······他们还是不太开心,安阿姨,他们很想你的,时奶奶一直藏着你的照片。”
安淑兰身子一僵,眼眶泛红。
岑颂不想在她伤口上撒盐,小心翼翼道:“如果您想知道时奶奶生前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的。”
“这都哪到哪啊。”安淑兰抹了抹眼睛,换上笑容,“来来来,岑颂你都等这么久了,吃饭了。”
安淑兰急忙把饭菜端上桌,又抽出碗筷,谦虚道:“炒得不怎么样,岑颂你捡着喜欢的吃。”
她这番话确实是自谦,多年的独居经验,安淑兰已经能炒得一手好菜。
岑颂眼前一亮,端起碗开心地吃了起来。
安淑兰看岑颂吃得这么开心,眉眼不自觉弯了起来。
岑颂看到她的目光有些怔愣,平心而论,安淑兰和时韫裕的五官十分相像,尤其是眉骨那里,挺拔如玉却有着温润的线条。
安淑兰出声询问:“怎么了?”
岑颂回过神,如实回答:“没有······我想到了学长。”
安淑兰意识到她话里的“学长”指的是时韫裕,试探性地调侃:“韫裕这孩子也这样做过饭给你吃?”
岑颂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安淑兰打趣:“我看这孩子一直一个人,三十多的人了还没有对象,也不知道哪个小姑娘受得了他。”
岑颂替时韫裕说话:“学长人很好的,他对每个人都很好,然后工作也很认真负责。”
安淑兰笑:“你说的这些阿姨可都感受不到。”
岑颂想到时韫裕对眼前这个母亲的态度,收敛了一点,安慰道:“阿姨,再给学长一点时间吧。”
安淑兰没说话。
吃过晚饭,安淑兰要送她回家,岑颂坚决不肯:“您都请我吃饭了,我怎么好意思让你送?”
安淑兰无奈,帮岑颂叫了辆车,亲眼看着她上了车,然后对司机道:“师傅,务必把这小姑娘安全送到家。”
司机:“好嘞。”
安淑兰又低声对岑颂说:“有什么事和阿姨打电话。”
岑颂:“好的,谢谢安阿姨。”
岑颂起了个大早,也就很早到了医院,办公室里只有罗游。
岑颂道了一声:“罗医生,早啊。”
罗游抬头看向她,点了点头。
前几天,她听说方副主任今天会来办公室一趟,岑颂怕给这位高傲的方副主任留下不好的印象,问张钦他什么时候回过来。
张钦倒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回答:“不知道,看他心情——应该会很早到,然后抓着我骂一顿。”
岑颂索性早一点过来,结果等到张钦都来了,方副主任连个影都没有。
张钦看着在位置上整理资料的岑颂,惊讶道:“哟,今天怎么这么早?”
岑颂不好意思跟他说自己的真实目的,只说:“昨天急着走,留了一点工作没做完。”
张钦没有怀疑什么,转变话题抱怨道:“外面真的太冷了,我出门五分钟脚就僵了,这鬼天还要上班,想想就痛苦。”
“那你别来了,赶紧卷铺盖走人,刚好你那位置离空调近,给岑颂坐。”原远到声音从门口响起,算是把张钦的话听全了。
张钦立刻一屁股坐下,双手张开铺到办公桌上:“我和我的工作永远也不会分割!”
原远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直径岑颂身边,道:“今天方黎会过来——就是你没见过的方副主任,你跟他报个到。”
岑颂点点头,不免有些紧张。
到了查房的时间,岑颂跟原远报备一声就走了。
岑颂打开许婉仪的房门,着实被床上人低沉的脸色吓到了。
也不怪岑颂,许婉仪平常温温柔柔的,说话的声音很小,有时候岑颂还要凑近她才听得清她在说什么。
而此时男人为难地看着她,想要张口说些什么。
岑颂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就只站在原地。
男人急忙为自己刚刚的话解释:“我的意思是······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生个孩子,然后一起看着他长大。”
许婉仪扯起嘴角,道:“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个孩子,结婚都好几年了,也没能让你如愿,是我拖累你了······”
男人有些愠怒:“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你嫌我闷就走!”许婉仪瞳孔颤抖,死死盯着眼前的丈夫。
男人的表情维持不到一秒,赶紧软下语气:“婉仪,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岑颂见状也调和:“婉仪姐,该检查了。”
许婉仪看到岑颂后脸色稍缓,只是仍然不说话。
男人配合医生帮妻子检查身体状况,这个期间里,后者像是一具木偶,任人摆布,神色也没有波动。
岑颂于心不忍,坐下想要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婉仪姐······”
“岑医生,请你帮我把他赶走。”
许婉仪终于开口,只是话里的内容让男人顿时僵住了脸色。
岑颂不敢惊扰许婉仪,毕竟后者是什么情况她一清二楚。她抬头看向男人,顺着许婉仪的意思:“麻烦您先离开了。”
男人看了看岑颂,再看了看床上妻子苍白的面色,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便带上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