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岑颂怔了一秒,随后无声地做出“哇哦”的口型。
确实。
不敢相信。
辛蛮看她将时韫裕视为只喝露水的神仙,双手抱胸,道:“不信你问。”
岑颂当然信,她看了一眼眼前浑浊的绿色液体,顿时觉得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她起身问阿姨:“阿姨,再来两碗豆汁儿。”
辛蛮:“!”
岑颂学着辛蛮教给她的喝法,一口一口在嘴里细品。
辛蛮哭笑不得地扶额,这姑娘完全走火入魔了。
岑颂点点头:“虽然刚开始像馊了的酸汤,但多喝几口还挺上头。”
辛蛮拍拍岑颂的肩膀,感慨:“岑颂妹妹你的毅力让人钦佩,俗话说,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头挖不到。”说完,他还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岑颂:“······”
晚饭后,岑颂特意打包了一份芹菜牛肉馅的饺子。
许婉仪正和一个小孩玩着翻花绳,小孩是白血病患儿,住院挺久了,平时和护士姐姐闹得开心,最近又缠上许婉仪这种温柔的大姐姐。
直到隔壁家长喊孩子,这个小朋友才慢吞吞地回病房了。
家长歉意地说了什么,许婉仪摆摆手:“不碍事。”
岑颂进来把饺子放在桌子上,对她笑道:“婉仪姐,我给你打包了一份饺子,不知道是不是你喜欢的馅料。”
许婉仪应声:“饺子吗?我很久没有吃过饺子了。”
岑颂把盒子和筷子打开,递到她面前:“肯定没有你家人做的好吃,等明天你就可以吃到了。“
许婉仪接过热气腾腾的饺子,轻轻摇了摇头。
京都这几天雪下得很大,后几日岑颂下班的时候,雪花已经堆积在每一寸土地上。
白茫茫的一片格外吸引人。
岑颂换下白大褂,和值夜班的同事打完招呼准备坐地铁回家。
“您好,我找心血管科的时韫裕。”走到咨询台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女士,时主任这段时间在出差。”前台护士歉意解释。
岑颂循声望去,发现来者正是时韫裕的母亲。
后者也同样看见了她,欣喜地喊道:“岑颂!”
岑颂小跑过去,问:“阿姨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韫裕,不过他好像出差了。”安淑兰温柔地解释着,看到她一身羽绒服,又问道,“下班了吗?”
岑颂不知道安阿姨如何得知她在这里上班,但也点了点头。
两个月不见,安淑兰看到她倒是比预料之中要开心,主动邀请:“京都都下雪了,阿姨请你吃饭吧。”
岑颂赶紧摆手:“不用了阿姨。”
“跟阿姨客气什么。”安淑兰亲昵地挽住她,兴致盎然,“大冷天的,吃卤煮正好。”
岑颂见状,只好妥协:“那谢谢阿姨了。”
安淑兰带她来了一家地道的卤煮火烧。
肥肠、猪肺、豆腐等熬煮得软烂咸鲜,端上来时香气扑鼻,安淑兰问她:“能吃香菜吗?加上辣椒油也不错。”
岑颂点点头,加了一点小料。
除此之外,安淑兰还点了炒肝和铜锅涮肉,热腾腾的吃食确实暖胃,不一会儿岑颂就感觉身体就热乎了起来。
安淑兰边吃边和她聊起以前:“阿姨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豆丁,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
岑颂初中的时候很瘦,说成豆丁也情有可原,便配合地笑了笑。
安淑兰像是回忆到了什么事,笑道:“以前韫裕大学毕业的时候,在锦桉实习过一小段时间,我当时直接让他到京都来,他硬是不听我的。”
岑颂头一次听到时韫裕如此叛逆的一面,略微诧异。
安淑兰看见岑颂难以置信的神情,笑了一下,娓娓聊起儿子:“韫裕以前可会打架了,高中的时候就和人家打架,后来上大学了还被叫家长。”
岑颂觉得新奇:“是吗?”
安淑兰见她爱听,抿嘴笑:“你别看他现在是个闷葫芦,以前可不听话了,管都管不住。”
岑颂由此向往那个学生时代的时韫裕。
实在无法把这个温柔的学长和叛逆不羁的小裕哥哥联系起来。
说完时韫裕,安淑兰又把话题转移到岑颂身上:“岑颂,你现在在市一医院上班吧?”
岑颂:“是的。”
安淑兰看着她:“我听说锦桉市一医院也不错,怎么想到来这边呢?”
岑颂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她也不能真说是因为时韫裕而来。
她换了个说法:“我想换个新环境。”
安淑兰点头:“这样也好,韫裕一直独来独往,有个人陪着他也挺好。”
提到后半句话,安淑兰的脸色落寞起来。
岑颂心里一个咯噔,小心翼翼地试探:“安阿姨······和学长关系不好吗?”
“其实也没什么好瞒你的,毕竟你上次都看到了。”安淑兰自嘲一笑,从容地说起和儿子的关系,“我和韫裕他爸很早就离婚了,韫裕被判给他爸。这个孩子从小就亲近我,可我当时在气头上,一直对他不管不顾,这孩子便对我生了怨气,一直到现在都不肯亲近我。”
岑颂没有想到是这层关系,在她看来,时韫裕的父母在时奶奶的葬礼上一直成双成对出现。
不像是离异的状态。
安淑兰垂眸,哽咽道:“我不是个好母亲,韫裕不能够理解我,也不能原谅我,可我只想多多补偿他,哪个做母亲的愿意看到孩子像对待仇家一样对待自己呢?”
岑颂不敢轻易评价,只是抽出一张纸巾给她。
安淑兰接过,却没擦眼泪,只是抬起头友善地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微微一笑:“岑颂,我以前没怎么回过锦桉,不怎么了解你和韫裕。”
岑颂怔住。
安淑兰笑得温柔:“看到韫裕身边有你,阿姨真的很开心,但阿姨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你能答应阿姨。”
岑颂:“阿姨你说。”
“阿姨想多多了解一下韫裕。”安淑兰请求道。
“······”
岑颂愣住。
下一秒她却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让她监视学长吗?
不行,她不能答应。
安淑兰拉住岑颂的手:“岑颂,请你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
岑颂偏向相信时韫裕,即使对方是他的母亲,她都不能做这种事情。
她为难地摇了摇头:“对不起安阿姨,学长知道会不开心的。”
安淑兰眸色瞬间暗淡,慢慢松开她的手。
岑颂有些许不忍。
安淑兰强撑着笑容:“那阿姨以后能约你吃饭吗?”
岑颂有一点犹豫,却在看到安淑兰苍白的脸色后点了点头,坚定地点了点头:“当然。”
安淑兰总算扬起笑容:“谢谢你啊岑颂。”
“没有关系的。”
岑颂回应一个微笑,却在她那双美丽的瑞凤眼中看到了一种濒死的挣扎感。
仿佛,她就是这个女人在汪洋大海里抓住的唯一一块浮萍。
翌日,岑颂观测着许婉仪的病程情况,目光触及床上宛如纸片人一样的女人,要说的话突然如鲠在喉。
许婉仪的丈夫请了一天假特地陪妻子,看到岑颂欲言又止的模样,着急问:“医生,我太太情况怎么样?”
岑颂看了一眼许婉仪,犹豫了一下道:“嗯,不错······”
男人听到这句话,开心地握住妻子的手:“等你好了起来,我就带你去看爱琴海,还有挪威峡湾,冰岛的极光,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
许婉仪莞尔一笑:“好啊。”
等男人晚上因为突发情况离开医院,岑颂终于忍不住站在她面前,斟酌着字句,艰难开口:“婉仪姐,我觉得你目前需要做个心理咨询。”
躺在床上的女人浅笑着反问:“我得的不是癌症吗?又不是什么精神病。”
“婉仪姐。”岑颂坐在她面前,叫住她,“身为医生,我有必要告诉你,你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我有理由认为是你的精神压力造成的。”
许婉仪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悲伤:“我现在······很像一个神经病吗?像一个疯子吗?”
岑颂抓住她骨瘦嶙峋的手,摇摇头:“婉仪姐,为了你的身体考虑,听我的吧。”
许婉仪不动声色地挣脱开她的手,惨淡一笑:“我知道,我做过心理咨询了。”
岑颂愣住了。
下一秒,她嗤笑一声,云淡风轻道:“重度抑郁。”
看到岑颂震惊的表情,许婉仪不置可否:“很奇怪吧?像我这种家庭美满、父母健在、丈夫疼爱的人,怎么会得抑郁症?而且还是重度。”
岑颂很难开口,只是无力地安慰:“这些只是部分因素,婉仪姐,我觉得——”
许婉仪打断她:“岑医生,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我的丈夫。”
“婉仪姐,这件事情需要双方——”
岑颂的话完全没有作用,对于这个身如薄纸的女人,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冷漠,一字一句地告诉岑颂:“我不想他们知道。不然我就死在这里。”
岑颂心一颤,怔怔地盯着她。
最后,这次协商不欢而散。
岑颂整个人还是飘飘然一般,不敢相信刚刚的一幕。
平时里许婉仪是温柔又和善的,而刚才她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宛如一把利刃,充满了敌对意味。
这些可以暂且不论,岑颂觉得许婉仪对她的那个请求,她不能完全答应。
医院是治病的地方,隐瞒抑郁症或许会对她的治疗有影响。
而且她的家属也有权知道。
岑颂有私心,她知道抑郁症病人的痛苦。
有时大声宣泄、释放情绪的患者能康复得更快,相反,像许婉仪这种情况,不愿分享消极情绪、独自消化苦楚的抑郁症病人治愈程度更难。
这些天和她的相处很轻松,岑颂喜欢她说的一些小故事,用纸叠的一些小花,以及面对孩子们时发自真心的笑容。
也许她在夜里哭过很多回,也许她强撑着笑脸度过了一日又一日,光是想想岑颂都觉得自己不能真正的坐视不理。
想让她好起来。
不想她伤心。
“······”
岑颂盯着微信上的界面,拨通了视频电话。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想要听听他的声音。
“岑颂。”
透过屏幕,时韫裕温柔的眉眼与声音再度出现她眼前。
像极了一盏明亮的暖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