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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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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人走之后,她和易珩说了两句无关轻重的客套话就回了屋,望着灯罩子里一跳跳的火苗看了一夜。

    易珩也没有多好过,他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像块藤蔓缠在心上,抽不出身也不得安宁,只感到怪异的憋屈。

    在摇摇欲坠的床沿呆坐了一整宿,眼睛也睁得有些干涩了。

    闹腾了一夜,天边泛了白。

    易珩这才像收了魂一般,急忙忙出了屋,蹭蹭上了二楼,看着明江的屋门,抬起胳膊刚要敲却又觉得鲁莽,胳膊又垂下来。

    “明江,我们该走了,镇子离城东还有两个时辰的路要走。”他轻声道,生怕唐突。

    “你找我?”

    身后传来她的声音,易珩回过头,只一眼,便怔在原地。

    她脸上搽着厚厚一层脂粉,看着活像个假面,头上缀满了琉璃珠花,换上了一身儿干净漂亮的水蓝马面裙,浅色的薄衫绣着白花。

    那花他曾在书上见着过——剑南道地区独产的海菜花,因为这花长在净水里随波飘着,当地人又叫它“水性杨花”,可人们并不了解,花虽然在水面浪荡,而根系却是牢牢扎进泥沼不肯浪迹天涯。

    “你这是做什么?”他愣了好久才缓过神,几乎喊出声。

    她挤着嘴角抽动一下,那笑也像脸上的脂粉一般假得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要钱没有,只能拿我这张贱脸皮去换。”

    “把脸上的粉洗了!你如何能如此作践自己?”易珩只感到心里无名地愤怒,让人抽了一根筋骨一般刺痛。

    这么一声把他自己都吓着了,随后他的手腕颤抖,他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看向明江。

    她却没甚表情,只轻道一声好,转身下楼。

    易珩感到心中发慌,也紧跟着下来楼,生怕自己语气重了害她想不开。

    却只瞧见明江老老实实地用水擦着脸,脸上一层□□像是土墙上刮的腻子一样,碰见水逐渐融化,黏成一团,最后消融。

    “对不住,我刚才……”易珩垂着头,靠近过来。

    “没关系,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好了,也是赌气。”明江垂头愣愣地瞧着水桶,里面发白浑浊:“刚才也是多谢你,不然我就想着自暴自弃了。”

    “走吧,别误了时辰。”易珩恢复了原来波澜不惊的表情,着重道:“我陪你一起去。”

    “好,”她几近哽咽,抿了抿嘴,缓了一阵子才说出话来:“多谢你。”

    行宫之中余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易珩怎么还不回来?不说是抓人吗?真是能把人急死!”他嘴里叨叨咕咕,步履也不停,在中厅来回折腾,踱来踱去,晃得人眼晕。

    李霁华把手中茶碗往桌子上一磕,严肃斥道:“你在这干待着也不是个办法,昨儿那画像你不是都画好了吗?易珩现在已经不为官,就算是逮捕哪个亡命之徒也轮不到他来指挥,难道你离了他你就没了主意吗?”

    余曜被她这么一说点醒,他以前在刑部时依赖惯了,到如今却如痴傻的无头苍蝇般乱转,着实有些丢人现眼。

    他如梦初醒般,传令给了城西坊区值守的卒头叫人严加勘察。

    李霁华满意一笑,拍了下手,一个府军首领迅速跪下接令。

    “公主有何吩咐,末将当竭力而为。”

    “吴将军,请召集人马,城西有个大案子等着你们。”

    “末将遵令!”

    “余侍郎。”她说道。

    “公主有何吩咐?”余曜急忙作揖回话。

    “没什么吩咐,……”她狡黠地笑了一下:“你是真的不适合做官。”

    “多谢公主夸奖,臣这个官早就不想干了,奈何我家老爷子好面子,逢年过节酒足饭饱就爱夸耀家里出了个管刑狱的大官。”余曜得体地笑着,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少贫,快去吧,此行多加小心。”她也半开玩笑地说道,只是这话里还有一半是认真。

    广泰楼歌舞升平,一派盛世景象。

    这位叶老板实至名归地架子大,明江和易珩两人傻坐在订好的雅间中已有半个时辰,却连个人影有没有。

    订好的满桌珍馐早已凉透,清蒸鲈鱼盘中泛着的油花凝成了鱼冻,明江始终没动过筷子,紧绷着神经。

    二人对了眼色,明江皱了皱眉。

    “可是叶老板脱不开身?”她瞟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仆役问道。

    “明姑娘且安心侯着,我家老爷说话儿便到。”那仆役不冷不热地应了声。

    四月末眼瞧着便快到了仲夏,午时的日光照得窗外直晃眼。

    明江抹了一把鬓角的汗珠,愣愣地看着门口发呆。

    易珩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悄悄地凑过去低声说:“要不走吧,我看这所谓的叶老板也没什么诚意……”

    “明姑娘,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一股脑呛人的檀香扑面而来,来者是个身宽体胖的男人,脸上留着鲶鱼胡子,摇着折扇附庸风雅,走到明江跟前:“在下叶柳青。”

    说着不安分的猪蹄子便向她伸过去想要握住那双白净的柔夷。

    还叶柳青?瞎了这清风抚柳般的名字给了一个卑鄙龌龊之徒。

    易珩手里攥着筷子,瞪眼看着叶柳青那张油光可鉴的嘴脸,怒气一下冲到头顶,手里的筷子差点撅折。

    明江缩回手立马起身,换了一副讨好的笑模样,拱手道:“您这话说的我可受不起,只有我等您的份,哪有您等我的道理?”

    他满意地笑了笑,脚下再进一步,明江便后退一步,那檀香怕是熏得太多,香得令人犯恶心。

    易珩把筷子往桌上一砸,蹭地站起身挡在明江前面。

    叶柳青进来时光注意昳丽貌美的姑娘,哪看得见旁边还有个小子,见面前多出个人,先是心中一惊,随后厌恶升腾:“福才,我不是说过闲杂人不许进来,我要与明姑娘单独商谈吗?”

    福才垂头哈着腰讪笑回应:“老爷,这是明姑娘带来的。”

    “啊……对,他是我新雇来收账的,这回有幸和您谈生意,非要带着出来见世面,”明江赔笑回话:“您看他那样,这伙计笨得很,见着了您这样能在整个江南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就发癫,您君子景行,大人有大量,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她把易珩拉过来,摁着他的肩膀,用口型说着“坐下”,蹙眉摇头,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小娘们长的确实不错,那张巧嘴虽说是说的囫囵话,但对于叶柳青来说是真的受用,马屁华丽而浮夸,拍的恰到好处。

    他哈哈笑着,几乎下一秒就要笑断了气。

    明江看外面的天,估计已经过了午时七刻,她逼近一步,主动握住那只肥手,笑吟吟地:“叶老板,这眼瞧着时候不早了,咱们那事……”

    “嗯……这账上的事,怕不是那么好说啊……”他眼睛色眯眯地盯着覆在手上那只白玉似的小手,故作沉吟。

    西南夏季多阴雨,这西南的女子受不到日晒风吹,果真白净得像瓷瓶似的,手心有几处薄茧,让人心疼地生出怜爱。

    “您得通融通融,”明江眨巴着眼睛,细长柔软的睫毛随着眼睛眨动一颤颤,眼尾上挑着流出媚态,红润的薄唇微微抿着:“咱底下这些做生意的,都靠您的照拂才发了点小财,您可不能吧咱逼上绝路啊。”

    “既然明姑娘这样有诚意,叶某就在原账上再让四个点,至于时间……”他另一只手又不安分起来,搭在她的手上揩油:“想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可否许给我一纸合约。”她眼眸中流光溢彩,愈发楚楚可怜起来,看得叶柳青心都酥了半边。

    “好……都依你……”叶柳青嘻嘻笑着,脑子也乱了起来,两只眼开始往她胸前乱瞟,只可惜布料的阻隔看不到,像是鸟笼外的猫似的抓心挠肝。

    “福才!取了纸笔!”

    “是,老爷。”

    福才低眉顺眼地下去取来纸笔,叶柳青右手执起笔挥墨,左手仍紧紧捏着少女的手不放开。

    明江瞧清了上面写的内容,看到他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确认无误后迅速抽出手,拿过笔签上了她的名字,拿起合约笑道:“多谢叶老板通融,如今合约生效,明江会遵守承诺尽快还给您订金。”

    “伙计,咱们走。”明江厌恶地看了叶柳青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出了广泰楼,微凉的清风拂面,带走了呛人的檀香味。

    明江回头看向易珩,他却拉着脸,脸色差的吓人,眼里目光几乎要把她刺透。

    “走吧,这事不要和我爹说,算我求你了。”明江央求着,想伸手拉住他,还没等碰到却顿住,自己收了回去。

    易珩主动拉住她的手,这回却轮到明江发愣。

    “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别人不尊重女子不打紧,但女子不可以同样不尊重自己。”

    易珩沉着声音,放开她的手说道:“我要说的就这么多,我去城西了,没什么事就回家吧,别让明先生担心。”

    明江咬着唇一言不发,过了许久才生硬地挤出笑来,低声说:“好。你自己多小心。”

    如血残阳零落天际,易珩举起手挡在眼前,刺眼的金光透过指骨间隙穿过来。

    城西的街道上渐渐平息下来,只剩零星几个府军兵卒在收拾残局。

    易珩正如无头苍蝇般乱窜,看见路口有两个小卒有说有笑的走在前面,匆匆几步赶过去问道:“二位将军,请问……”

    “滚蛋!没看着爷正说着话呢吗?”其中一人头也不回地粗鲁骂道。

    他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回了行宫。

    此时天边已经暗了下来,视线模糊不清,他略略眯着眼眸,行宫门口似乎站着个生人。

    是一个模样姣好的妇人,罗裙外袍里三层外三层地穿着,大夏天还在脖子上围着一条狐狸皮毛领,头发上戴满珠翠不说,还足足插了五只镀金簪子,甚是可笑。

    她正摇着绣花团扇,两只眼死盯着行宫漆红大门,左顾右盼。

    “夫人,请问您要找谁?”易珩皱眉走上前询问,离妇人还有好几步远的距离就嗅到刺鼻的檀香,险些呛得咳嗽起来。

    “呦,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妇人闻声转过头来看向易珩,轻佻地笑着伸手就要摸向他的下颔。

    他心中一惊,向后撤了一步,拱手回道:“夫人请自重。”

    妇人扬起嘴角得意地笑了笑:“这位郎君,放宽心,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她扬起眼,慵懒地看着行宫门口的方向:“我来照姓明的那个小丫头。”

    “您找她有什么事情?”易珩见来着不善,冷着脸道。

    “呦呵,看来郎君是认得她喽?”她怪异地笑了,眼中闪过利刃般的狠厉:“我实话跟你说,她欠了我家二十两银子,连本带利一共五十两。这个不要脸的小浪蹄子还勾引我家夫君,看我不划烂她的脸!”

    “呦呵,这不是叶夫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行宫的门打开,明江匆匆跑来,赔着笑脸相迎。

    “明姑娘,咱两家账上的事想必叶柳青已经和你说清了。”她斜着眼看向明江。

    “说清了说清了,不是今儿商量好了,您让我四个点,我会尽快把账算清的,不劳您费心。”明江呵着腰,看起来比她矮上一点,讨好地笑道。

    易珩冷眼看着她,厉声喝道:“夫人你当在下是痴傻?明江欠了你们家二十两,如何算上利息就成了五十两?您这算盘打的难道不觉得可耻吗?”

    “这是找个帮腔的小白脸啊?你个贱蹄子的八怪!”

    “你个疯婆娘骂谁?我尊你一句叶夫人真拿自己当正室了?区区一个买来的妾敢在这叫嚣?你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姓叶的什么德行……”明江也不装相了,冷笑骂道。

    “你……你个瘪色!活德!你挺尸的功夫满嘴嚼蛆!”叶夫人被戳中了痛处,发狂般嘶吼着。

    “你什么你?你个瓜娃子,狗日龟孙子,像个二流子,讨口叫花子!”明江也不跟她讲道理,直接骂了回去。

    两人对骂着,越骂越难听。叶夫人用扬州话骂,明江用益州话骂,互相听不懂却依旧骂得起劲。

    “你们别吵了!在公主行宫门口像什么样子?”易珩被两个女人吵的头疼,把两人从中间推开。

    “我不管!她欠账不还!我要抓她送到衙门!”

    “这位夫人可是要到衙门评理?”余曜闻声迈着阔步走来,皱眉看着妇人。

    “正是!”叶夫人梗了梗脖子,仰起头瞪着他:“你又是干什么的?”

    “在下刑部侍郎,如果夫人要打官司便和本官说来,本官自会清明断案。”他看了一眼她又瞟了一眼明江。

    叶夫人自知理亏,脸色瞬间煞白,表情怪异的很,又像哭又像笑似的:“大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明姑娘这账其实也不打紧,就不劳烦大人了。”说罢匆匆落荒而逃。

    “余曜,人抓到了吗?”易珩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他看了一眼明江:“你先回去吧。”

    明江垂着眼慢慢地点了两下头,垂着头回了行宫内。

    余曜向明江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过来摇头低声说道:“没有抓到人,我想应该是走漏了消息。”

    易珩听后严肃沉思,拉着他的胳膊带他走到能避开侍婢和宫人的僻静角落,他把余曜拉到:“他们的势力恐怕远比我们想的大得多。”

    “你是说……连府军卫也混入了他们的眼线。”

    易珩微微侧目观察四周动向,点了点头:“以后即使在行宫里也要谨言慎行。”

    “不会那么巧吧?抓捕的任务是临时派发下去的,这件事提前知道的人除了你我、公主、还有就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从昨夜到今天一直跟着她,不是她。”

    “所以你昨夜说什么都要和明江一起回去是为了这个?”余曜扬了扬眉毛,皱着眼角看向他。

    易珩无奈地笑了笑:“是也不是。”

    “行了,我也不和你打哑谜。虽然人没抓到,但有个好消息,这个人的身份我们已经掌握了。”

    他接着说道:“此人是城西坤宁药铺的掌柜,叫胡正言,他逃走的时候倒是确实慌张,妻儿都没带走,只顾自己逃命。”

    易珩嗤之以鼻:“这样无情无义之人,知道妻儿的安危对他并不能构成威胁。可以先问问她们胡正言的下落。”

    “也好,这也许是比较快的方法了。”

    易珩瞧了一眼院落深处,匆匆嘱咐几句便要离开。

    “你急些什么?”余曜看他心神不宁的模样,审视着他。

    “没什么,今日出了些事我得处理一下。”易珩回过神故作镇定道。

    “哦……那既然有急事你就去吧。”他的目光落在易珩的表情上,却没看出有任何的情绪。

    易珩步伐不停,目光胡乱地落在行宫角落各处。

    他在害怕,在担心。他自知自己说话直来直去一根筋,担心刚才在行宫门口说的话无形中伤别人。

    “易珩。”少女轻声说道,声音从上方传来。

    他闻声抬头,明江正坐在□□屋檐之上,晚风吹过,细细的发丝随风飘扬,看上去摇摇欲坠。

    “你快下来!上面多危险!”易珩诘斥道。

    她轻轻笑了一下,几步走到屋檐边,干脆利落地翻身跳下:“有的时候你简直像我爹一样。”

    这话也不知是说他唠叨还是骂了自己,易珩别扭地挠了挠头。

    “刚才……”

    “刚才是我咎由自取,我没生你的气,那时候我还害怕你生我的气。”她苦笑着坐到青石板的台阶上:“什么光鲜的外表,什么呼风唤雨,装出来的罢了,过的难过也不敢和家里人说怕他担心,不过打落牙齿肚里咽……你会不会嫌弃我这样的人?”

    “不会,从来都不会。”他坐到她身旁,眼眸看着她,目光坚定:“原来我做官时,永远是站在高山之巅看向民间的悲苦,无悲无喜,只剩下虚伪的悲悯。但如今,当这种事情真正发生在我身边时,我才懂得你的感受。”

    “谢谢你安慰我。”她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嘴唇:“无论做百行百业,能有几个完全出淤泥不染的。当官一年清两年浊,三年四年便如黑墨水一样;做生意也是,老老实实做生意的受穷命短,反倒是横行霸世之徒享富贵。这世道就是这样不公我们这种小角色又能奈何?”

    “不要看别人的眼色而活,我们无力改变一切,但有选择善恶的权利。人生没有回头药可吃,别走错了路。”他一边说道一边漫不经心地将她脸上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她向后躲了躲,无奈地苦笑着,眼眸里仿佛盛满荡漾着的江水:“我以前想做个保家卫国的女将军,就像妇好花木兰那样的英雄。”她转头看向身旁的易珩:“你说可笑吧。”

    易珩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后来我意识到这不过是虚无的愿望,或者说是白日梦。”她垂下头:“我的前半生已经这样了,我不想我的后半辈子也要像哈巴狗一样靠讨好别人活着,我也想当个堂堂正正的人。”

    “你知道为什么我明知道我爹不是我亲生父亲我那么在乎我爹吗?”

    易珩摇头,依旧没有说话,把话语权交给她,把聆听权留给他,也许这便是最好的宽慰。

    “我亲生母亲是京城人,安史之乱时逃难来到益州,最后却依旧没有逃过一劫,以自己身死将我顺着锦江飘走,是我爹救了我……”

    “五岁时正是战火纷飞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穷的揭不开锅,有个鸨母看我模样好,要给我爹十两银子买走,他没有应,还把鸨母打跑了。这又何必?养了一个捡来的孩子……”

    “后来我十岁,冬天被同镇的孩子欺凌推下了江,是我爹数九寒天把我从江里捞出来,我稀里糊涂地烧了几天,也是他一直照顾我。我好了,他却落下来毛病,开始是腿阴雨天疼,为了省那点汤药费他也忍着不说,后来慢慢就走不了路了……”

    她逐渐哽咽住,缓了口气才继续说道。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对他很愧疚,我不能把危险也卷到他身边……”

    也许太久没有倾诉的人,她断断续续絮叨了许久,眼泪从脸颊滑落,慌忙低下头擦掉。

    “你放心,我既然租在你家,明先生于我来说也是我的家人,我不会让他受到伤害。”他站起身垂眼看向她:“外面冷,回屋休息吧。”

    “好。”她哽咽一下,转身回了屋。

    易珩目送她离开,怔怔地看向远处。

    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生出什么样的情感,他的心被锁在大明宫锁了太久,忘了悲痛,不能愤怒,没有欣喜,十几年的人生仿佛黑白,早就忘了情绪是什么滋味,而她的出现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霜冻的铜锁,一种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不明所以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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