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赴骊山余臣监国

    和她一样忧心忡忡的，并非只有她一人。

    也是在这镐京，也是在这王城，在安放着姜后棺椁的大殿里，一个单薄的身影，抬起趴伏着的身体，回身对隐藏在黑暗里的宫女吩咐了几句。不大一会，宫女过来，手里抱了两个貂裘。他先拿其中一件，轻轻给周幽王披了。这才给自己也披了一件。此时尚是三月时分，大殿里还有一些清冷。他是周宣王的小儿子姬余臣。

    余臣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对周幽王说道：“母后升天，没有人愿意的。但母亲去则去矣，她老人家，还是希望我们好，周朝好的。母亲若在天有灵，也不希望大哥你这样折磨自己。为了母亲，为了周朝，大哥还要保重龙体才好。”

    余臣年仅十六岁。生的眉清目秀，身材修长。他性格温和，静若处子，与人说话柔声细语，若不细看，好多人会把他当做女孩儿。他的母亲虢氏，是虢石父的女儿。他是虢石父的外孙。

    他在担忧着大哥的身体，也在担忧着周朝的未来。这几日，周幽王因为母亲去世，每日哭泣，茶饭不思，早已瘦的形销骨立，不成人形了。担心他悲伤过度，伤了龙体，故此有这一说。

    周幽王只此一个弟弟，对他自然是疼爱的。见他这样说，遂止住了哭泣，哑着嗓子说：“你说的道理，我懂。可，我还是忍不住哭。脑子里萦绕着的，都是母亲当年的影子。她能为我冒险，为什么就不能让儿子，为她最后做一件事呢？”

    为了避免他进入悲伤连环，余臣想到了褒姒临走时的吩咐，随即开口道：“大哥你是如此，我何尝不是如此？我与你虽非一母同袍，我不也是太后养大的？眼看着三天时间过去了，还剩四日，便是太后出殡的日子，她老人家的葬礼，我们也要合计合计。”

    见他说得有理，周幽王便止住悲伤，与他讨论起姜太后的葬仪来。姜太后自然要与周宣王合葬在一起的，一应仪式依天子礼，七日而殡，七月而葬，祭品要用大牢(牛、羊、猪各一)等等。一旦涉及这些现实的事情，周幽王果然再顾不得悲伤。开始和余臣认真合计起来。合计完毕，还要吩咐钦天监占卜吉时，礼部安排具体葬礼等等。倒也一时顾不得难过，开始进食了。暂且不提。

    秦弱带望舒公主来到秦地，先向襄公禀明了此行的经过。襄公听罢，大感惊异，“世间竟有这等女子！若是她真的做了王后，或会对我们有利呢。”见召婞太妃将望舒公主送到秦地，心里已经知道了她的用意。遂让夫人秦氏先在西垂宫给她找一个住处，安顿下来。望舒公主初次来到秦地，看哪里都新鲜，看哪里都稀奇，叽叽喳喳地跟着秦氏去了。

    望舒去后，襄公这才对秦弱说道：“召婞太后不愧是一代奇女子，对形势的分析，所料之深，我等须眉也颇不及。只可惜她和我秦地无缘，不过么，有缘的终于来了！”说罢，一阵哈哈大笑。

    秦弱被笑的莫名其妙，脸竟腾地红了。

    褒姒的孩子还是没能保住。因惊吓过度，流产了。

    周幽王知道消息，已经是姜太后出殡之后了。得知自己守灵期间，褒姒被刺，他先是着急忙慌地拉过褒姒来，左右端详，“你没事儿吧，孩子没事儿吧？”见孩子因此而流产，禁不住流下泪来。一连串自责，“都怪寡人，都怪寡人！寡人要是陪着你们，看哪个贼子，敢伤害你们娘俩？”

    “事已至此，你再自责，还有什么用处呢？”褒姒虽也心中难过，担心他自责太过，影响了身子。遂用柔和的语气说道。

    见她都这样了，还在为自己考虑。周幽王又是心疼又是感动。望着她苍白的面颊，温和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对她的爱意，越发浓厚了。心中发誓，定要给她，给未出生的孩子报仇雪恨！

    本来想传召婞过来问话，考虑她是王太妃，传她过来，多有不恭。便去太妃居住的武英殿前来询问消息。召婞请幽王坐下，将这几日所调查的情形一一向周幽王说了。周幽王听罢，一张脸便慢慢沉了下来。“现有证据，能定她罪么？”

    召婞审慎说道：“据我手下女侍卫打听，申后后宫有知情者。我已将她们全部索拿，正问着呢。已经问出了端倪。申后身边的贴身丫头，叫钥儿的，曾经在门外听到过申后和申侯的密谋。说是申后让申侯找一个杀手，将褒姒杀了。只是后来是不是找到了，是不是这个，就没有证据了。”

    周幽王用力地拿拇指弾着小指，哼了一声，沉声说道：“不是还有褒姒的口供的么？褒姒可是不会说谎的。”

    周幽王八年（前774年），周幽王以申侯善妒，派杀手杀害爱妃褒姒为由，下诏废黜王后申后，太子姬宜臼，立褒姒为王后，伯服为太子。

    申后虽然内心阴毒，对王公大臣却甚是开明。大臣们但有所求，她便以后宫之主的身份予以办到。因此，在众臣之中，申后的威信，还是颇高的。反倒是褒姒，由于申后和申侯四处宣扬褒姒妖媚惑主，荒淫无度，耽误朝政。名誉上自然大受损失，外界传言甚是不佳。申后被废，申侯哭哭啼啼，四处求告，鼓动尹吉甫、仲山甫、韩侯、显父、张仲等老臣入宫面圣，强烈要求周幽王出示证据。周幽王避而不见。他们就围堵在王宫门前不肯离开。

    尹吉甫是三朝老臣，为人最是刚正不阿。声称：“申后贤良淑德，垂范后宫，并无过错。太子宜臼少年英武，曾威服猛虎，乃天子之像。大王没有证据，废除王后太子，是会招天谴的。若是大王不给我们看看证据，老臣们宁死不服！”

    周幽王无奈，只得将证据给他们看了。众人这才无语。

    宜臼虽然被废，仍可自由出入宫禁。虢石父深感担忧，“大王废其母而留其子，不怕他怀恨在心么？斩草需要除根，以臣之计议，不如将他杀了，以绝后患。”

    这个道理，周幽王又岂能不知？只是毕竟父子连心，让他亲手杀死自己儿子，周幽王终究于心不忍。犹豫之间，宜臼担心被害，便随了祖父申侯逃到申地去了。申侯藏匿了太子宜臼，担心周幽王追责，他自己也不敢去镐京了。周幽王见申侯如此大胆，勃然大怒！本欲出兵讨伐申国。却被另外一件令他烦心的事给绊住了。

    或许是因为那次遇刺被惊着了。褒姒病了，看起来还挺严重，常常感到心口刺痛。痛起来就会满地打滚，乃至昏厥。找宫中太医诊治，多说是因为惊吓所致。这病时断时续，有时候犯，有时候不犯。犯得时候就满床打滚，痛苦无比。不犯的时候，任事儿没有，好人似的。宫中的太医都找遍了，要开的都能用大车装了，药锅子都熬烂好几个了，却还是无济于事。且犯病的时间，有间隔越来越短的趋势。周幽王太医杀了好几个，也始终不见褒姒好转。心中越发忧闷。

    就又传民间名医。各路诸侯见周幽王遍寻民间名医，为了巴结他，自然积极主动向他推荐本地有名的医者。名医请了一茬又一茬，药汤子喝了一锅又一锅，喝到最后，褒姒一闻到药味儿就吐。却还是不见好转。

    眼看着褒姒一天比一天憔悴下去，自己作为君王，竟是毫无办法，周幽王忍不住心中自责：“我算是什么王呀，连自己的王后都保护不了！”这样自责着，眼见褒姒受的那些罪，忍不住流下泪来！“列祖列宗，各路神明，若是能替，就让我替她吧！”

    褒姒却好似并不以为意，“傻子，病哪里能替得了得？你这样对我，我就是死······”

    周幽王连忙打住，“呸呸呸，说！呸呸呸！”褒姒无力的笑笑，也就依了他的意，呸了三声。心里却是暖暖的。

    伯服已经四岁了，四岁的小孩子，就已经知道疼大人了。摇摇摆摆，端了一盘西瓜过来，“娘，吃西瓜，吃了西瓜，心口就不疼了。”后面跟着的乳母崔大娘伸手扶他，“小王子哎，您慢着点儿，别摔倒了！”见周幽王坐在那里，连忙躬身施礼，“见过大王！”周幽王微微一笑道：“王后身体不好，我也每天忙，辛苦你了。”

    褒姒就温柔地笑着，拿了一块儿，先自己咬了一口，“服儿乖，娘吃了，心口就不疼了。”

    她不能吃凉的，就把剩下的，随手递给周幽王。

    周幽王接过来，咬了一口，庄容对伯服道：“让你背诵的禹说可背完了？”“背完了爹！”见他似乎不信，便朗朗地背诵起来：“天地初开，分为阴阳。阴阳既定，乃生万物······”

    见他背的流利，周幽王就微笑着问他，“知道是什么意思么？”“不知道，我明天问先生。”伯服摇头道。

    “好了，你带他出去玩儿吧。我要陪王后说说话。”周幽王温言道。

    对下人，他一向挺和气。见乳母带着伯服、余臣出去。

    对褒姒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呀！一转眼，服儿四岁了。想一想他当年出生时的样子，就那么一小团肉，小脸儿皱巴巴的，我还担心他成活不了呢。”

    褒姒就伸出手指点他一下，“你呀你，这不是咒你儿子么？快说呸呸呸！”周幽王呸了三声，又吃了一口西瓜，呜噜着说：“我有个想法。不知你愿不愿意？”“甚想法？说出来我听听。”

    “哎，我看你这病啊，有一大半是吓得，还有一小半是闷得。我让他们把骊山苑收拾了一下，不如去那里散散心吧！”见褒姒无语，就又小心地追加了一句，“你觉得呢？”

    褒姒瞄他一眼，“我还不是随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只是，你去了之后，朝政的事安排好了么？”

    “安排好了，我去骊山之后，让余臣监国，虢石父协理他处理国事。”

    “好，那就这样定了！把伯服也一起带过去。”自此后周幽王与褒姒在骊山苑一住三年。国事尽交给余臣、虢石父打理。

    余臣监国，尹吉甫前来求见，一见余臣，便对余臣躬身施礼，一揖到地：“请监国救救周朝，救救黎民百姓！”

    尹吉甫是三朝老臣，余臣自是不敢怠慢，连忙还礼道：“老太师奈何行此大礼？”

    “大王登基之后，重用虢石父。虢石父乃一无耻小人也。只知盘剥百姓，献媚君王。下面的老百姓，或卖儿卖女艰难度日，或举家外出逃荒，如今的大周已经遍地饥民，饿殍遍地，民不聊生了。长此以往，我大周国将不国，危在旦夕矣！”

    “不是说我大周国库充盈，一派繁荣昌盛么？怎么到了您说的这般境地？”

    “监国若不信，可先去国库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