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字检讨
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龙城刑侦大队里，肖瑶狠命地拽着头发抱怨说：“这些资料为什么看也看不完，看也看不完！”
虽然埋怨声四起，可她的手里却又仍在不停地整理着有关于013连环杀人案的陈年资料。
“肖瑶！8月3号那天……”
？？？
同事话还没说完，就被肖瑶旋风一般拉出老远。指了指睡梦中缓缓皱眉的冯队，肖瑶小声说：“怎么了？”
“……”同事无奈地将文件递给胆小的肖瑶，却也压低了声音说：“交警队那边查到了8月3号那天，你和冯队差点撞上的那台车，经过排查和追踪，基本可以锁定这车是从文城那边过来的。”
文城？
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肖瑶挠了挠头发，听到同事补充说：“这辆车风挡玻璃上，残留着单向透视贴膜痕迹，过往监控都没有捕捉到司机样貌。随后车辆停在转角处，那里正好是监控的死角，没人能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那……人呢？”
“消失了。”
“消失了？”肖瑶迅速翻看报告内容，前前后后看了几遍，不敢置信地说：“一个大活人，消失了？！”
圆珠笔轻轻敲打在报告上的区域截图：一条蜿蜒的绕城高速，由别墅区盘亘，隐没群山，拐入城郊，直捣市内淡灰色的高楼大厦。
纤细的圆珠笔尖戳在拐点之上，右边高耸群山，左边万丈深渊。
笔尖缓缓下移，画了个圈，又缓缓上移，画了个圈。被圈住的是公路上的监控区域，覆盖面交叠之后，独独漏掉了那个拐点。
“这人离车之后特意撕扯掉贴膜，还做了很详尽的痕迹消杀。”同事指着一个数据说：“车内酒精残留很多。”
肖瑶凝眉，咬了咬下唇，突然身上激灵了一下。
她飞速回到办公位，在小山一样的资料里翻找，抠出来一个崭新的文件夹。她三下五除二地拆解开来，盯了一会，立即走回来。
肖瑶将一份水流走势图抽了出来，凝眉说：“按照这个水流走向，今天在城东打捞起来的浮尸，有可能就是开车的人。”
“因为若想在那个拐点绕过监控消失，只有两个选择，翻峭壁，或者跳冷河。”
同事顿觉灵光一闪，点头说：“现场勘测在峭壁上并没有发现攀爬痕迹，我去盯一下浮尸的尸检报告，这要是时间对得上，改叫你肖队！”
肖瑶小脸一红，连忙摆手说：“别逗我了，小队还差不多。”
同事拍了几张资料图片，临走时还纳闷地摸了摸下巴说：“这要真是，可就邪门了。”
“你说怎么就那么巧尸体被冲上了滩涂，被发现的时间……”
肖瑶看向同事指尖按住的段落，惊愕地说：“居然和苏小小被人发现的时间，一模一样？！”
同事的指尖敲击了桌面几下，沉声说：“我还是去盯法医那边了，搞不好这案子是个烫手山芋。”
肖瑶点点头，很是赞同地说：“没准你们队，得和我们并组。”
眼光扫到熟睡的冯队，同事浑身一抖说：“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
惊！任青居然给苏小小扫墓去了！
吵闹非凡的微博热搜上配着一张图片，是任青静立在苏小小墓碑前被抓拍的。
微风轻扬起任青的发丝，他的侧脸优雅而淡漠。他与身前浅灰色的墓碑静立无言，山色青黛，美人素白。
照片拍得仿若是水墨画一般，韵味绵长。
苏小小盯着手机里被放大的照片，淡灰色的墓碑右下角敬立二字前面，刻着他任青的名字。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页面退回了浏览器的检索框，可苏小小依旧有些呆愣。
吱呀一声——
病房门被人缓缓推开，内里侧坐着的胡青青敏锐地抬起了眼。
来人是一个穿着汗衫和大裤衩的中年男人，他伸手推了推眼镜，居高临下地盯着林歆晾。
叮咚，一条短信息的提示音响了一下。
苏小小被吓了一跳。她慌乱地去看手机，身上却砸下来一本稿纸。
“一万字检讨。”
哈？
苏小小一脸问号地看向声音来源。
男人推了推眼镜，沉声说：“林歆晾，你给我适可而止！学习营被你搅黄了！”
苏小小皱着眉头沉默，即便很讨厌男人的语气，可她没办法回应，生怕漏了底。
男人轻笑一声说：“这时候倒是乖巧起来了，跑到钱姚瑶自杀的地方跳河，你是在给校方施加压力吗？”
见林歆晾依旧保持缄默，男人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有些不耐地翻看了一下手机。他冷声说：“钱姚瑶是怎么死的，早有定论，你首先需要明白这一点。”
“再去伸张所谓的正义，去做你的出庭证人。”
男人说完，这才仔细去看瘦小而脆弱的林歆晾，哼了一声说：“听说你父母还收了钱姚瑶家的一笔钱，人家父母都不想再追究那件事情，怎么就你非要咬着不放。”
“是想让钱姚瑶一身污名的离开？”
男人嘲弄地收了手机，冷笑。
“另一方家长的钱，你父母也没少拿吧。”
“偏你还在这里打着正义的旗号，不过就是棵烂了心的摇钱树罢了!”
男人看着林歆晾缓缓抬起的脸，轻蔑地说：“你的父母已经同意各方的建议，你也少做蠢事。”
“如果你想通了，就到教导主任办公室找我，你推免生的申请材料还算数。”
男人说完，甩门而去。
毯子上崭新的稿纸被门扉吹响，抖动着纤薄的身躯上蹿下跳。上面密密麻麻的红色格子，让苏小小既熟悉又陌生。
苏小小粗重地喘着气，一抬手，稿纸就被她挥落，惨死在地面上。
稿纸被捡了起来，胡青青笑眯眯地说：“都和你说过了，少动为妙。”
因为动作幅度很大，苏小小已经疼得冒了汗，她的视线正扫到病床边上的登记卡片。
仙玉山风景区医院·骨科病房
患者：林歆晾
年龄：十八岁
病因：高空坠落
苏小小缓缓眯起了眼睛，消化着那些话：钱姚瑶自杀身亡、林歆晾出庭作证、父母双边收受贿赂、校方包庇指责的态度……
一个才成年的高中生，到底是在面临着什么样的压力和事件。
压垮了心理的防线，做出了不理智的举动。
苏小小冷笑了一声，虽然她没有林歆晾的记忆，并不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通过刚才那男人传达出来的讯息，每一句却都在凌迟着苏小小的底线，让她浑身难受。
何况面对这些的，之前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呢？
她该有多么的无助和绝望。
那些毫无人性的审时度势的话语，化成一双又一双无形的手，推着林歆晾走向无尽的深渊。
蹂/躏着她的良知，践踏着她的尊严，击垮着她的三观。却还要嘲笑一般，等着她来摇尾乞怜。
推免生？检讨书？
能和人命相提并论？
苏小小盯着稿纸，暗骂一声说：“狗屁！”
胡青青将稿纸放到桌上，摩擦着纸张上的纹理，略有思索地转过身来。
她盯着病床上的高中女生，那孩子巴掌大的小脸上遍布青紫，脖颈处有着一圈突兀的伤痕。整个人瘦瘦小小的，皮包着骨头，脆弱得彷佛是街边售卖的那种薄如蝉翼的糖人。
初含在嘴里尝着甜腻，吃得多了，竟会觉得有些苦涩难鸣。
“你知道苏小小？”
胡青青的语气有些惊愕，倾身盯着女孩的手机屏幕。
苏小小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抬起头。胡青青已经走到身前，手指轻点着手机屏幕上的检索页面。
苏小小这才恍然反应过来，略带迟疑地说：“苏小小……是我妈妈的……偶像……”
orz……苏小小说完之后差点闪了舌头，并且面如死灰。
胡青青愣了一下，眼神暗淡下去，却又很快将情绪掩藏了起来。她伸出手，揉了揉病床上女孩的头发。入手的触感，滑腻而温热，那是生命的热度。
胡青青恍然开口说：“你是知道了苏小小的尸体……”
叮咚，又一条短信提示音响起。胡青青还要说些什么，却是示意苏小小先看信息。
苏小小其实更想问一下自己尸体的事情，刚想张口询问。病房紧闭的门就被人用力推开。门面直接被摔在墙面上，发出了疼痛的啪叽一声。
一个黑影猛然窜了出来，径直扑向苏小小所在的方向！
苏小小只觉得身上一沉，紧接着就是猛烈的疼痛感袭来。她连忙抬眼望去，一个染着绿毛的小太妹，竟赫然就坐到了她的身上！
“你坐哪呢？！”
苏小小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句，抒发着之前隐忍的怒气。
绿毛小太妹的眸色里闪过一丝兴味，她低头逼近，盯着病床上惨白的人，随口就将嘴里的口香糖吐到了苏小小的脸上！
小太妹伸出一只手，拍打着苏小小满是愤怒的脸，啧啧称奇地说：“哟，死过一次，胆子这回倒是大了不少。”
苏小小面色惨白，嘴唇颤抖，身上猛烈的疼痛感拖拽着她，让她昏了过去。
这时胡青青猛地伸手一抓，小太妹的身子趔趄了一下，差一点就倒栽葱一样摔下床来。
小太妹立即扭头，双手并用，扯下胡青青的手，用力一甩。胡青青就哐当一声栽倒在地上，她胳膊上早就染了血色的绷带，更见殷红。
病房内满满当当的人，竟都眼睁睁地看着门口病床上的纷乱，并没有人打算上前。
还有人小声对胡青青说：“你本来就受了伤，趟这个混水干什么！”
小太妹听到这句，挑眉说：“没听到嘛，都不让你管闲事。”
胡青青冷哼一声，愣是拼尽了力气自己扶着床边站了起来。
小太妹轻蔑一笑说：“你觉得你有胜算？就你这身……”
耀武扬威的话还没有说全，小太妹的脖颈就猛地一痛。整个人像是刚被宰了的鸡，被人从后面捏着衣领提到了半空。
她纤细的胳膊腿，在空中胡乱地飞甩着，嘴里怒吼着说：“是谁！快给我放手！”
小太妹双手向后，抓住了提拽着她的手。她狠命地用指甲抠着，直抠出来丝丝血肉。感受到指尖的黏腻，她才咧嘴嘲弄说：“松不松手！”
闻声赶来的小护士，挤过了看热闹的众人，扑到林歆晾的床边。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雪白的毯子。她的动作一顿，明显地感觉到了黏连的拉扯。
林歆晾身上的伤口有些崩裂，血水渗透了纱布、病号服，满眼血红一片。
原本还飞扬跋扈的小太妹看到血色，也是一愣。周围凡是能凑近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医生！医生！”小护士连滚带爬的冲出了病房。
砰——
轰然一声。
小太妹双膝砸向地面，尖锐的疼痛让她抖了一抖。提拽着她的人突然松了手，任由着她毫无防备地摔落。
她愤恨地抬头！
便撞进了一抹寒凉。
任青那双浅水微澜的眼睛，已然是冷若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