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夜晚
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十年之前,那个还有着苏小小的夏末夜晚。
暗夜无星,路灯飘摇。
任青穿着银灰色的西装推开酒会的侧门,一抬眼就看到了穿着长裙的苏小小,她有些醉了,靠在墙边闭着眼睛。
精致瘦白的小脸,黛眉微蹙,红唇轻抿,与苏小小以往艳光四射、咄咄逼人的模样很是不同。
似是觉察到有人在靠近,苏小小缓缓睁开了眼睛,头一歪。魅惑的笑容才要浮起,她就看清了来人是任青,笑容徒然一僵,木了面色说:“哟,大红人居然先走了?”
暖风一动,苏小小海藻般的长发轻扬,任青利索的短发也跟着凌乱。
他不似以往,并未还嘴,而是停在远处静默地看着苏小小,浅水微澜的眸子里,汹涌澎湃。
苏小小轻笑一声说:“没了摄像机,你倒是连句话也懒得和我辩驳了。”
她纤细的腰肢一扭,单手撑着墙壁,就要往酒会里走。
任青静默地看着苏小小与自己擦肩而过,却是在苏小小拉开玻璃门的刹那,他长腿开迈,一手拉住了苏小小软糯的指尖。
一阵酥麻,窜入心底。
苏小小下意识回握,她僵硬地低下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
“呵。”
苏小小冷笑着回头,妩媚一笑说:“娱乐圈里的高岭之花,居然也想趟一趟浑水?”
啪嗒——
任青的手被苏小小狠狠拍开。
苏小小身子一歪,斜靠着玻璃门,妖娆的身姿被紧身的长裙勾勒得十足撩人。
她红唇微动,轻哼一声说:“在里面听到了什么?那些人在编排我曾经的那些事?”
“你也觉得我愚蠢?给自己铺好了死亡之路?”
“还是觉得我可以任人玩弄?”
“你也想来试一试?”
任青抿了下唇,纤长的睫毛在路灯的照耀下,投射的残影遮挡了他的眸色。苏小小皱眉看着沉默的任青,嗤笑一声说:“就算有一天我真要卖肉求生,我也不会卖给你。”
“那些对我动过心思的人,都被我卷好了铺盖卷,送进了监狱。”
“虽然还有一些人藏得深了些,可我手里的证据,也快让他们扔掉画皮了。”
“你莫不是好日子也过腻歪了?”
苏小小说完扭身就往里走,身子却猛然一顿,她被圈进一个薄凉的怀抱里。
周身都是清冽而干净的淡香。
“苏小小,你闭嘴。”
任青独有的清冽嗓音,从苏小小的左耳灌入,喷薄而出的还有一丝酒气。
苏小小挣扎了一下,无奈地说:“任青,你喝酒了?”
“没有。”
任青嘟囔了一声,身上的重量却都压在了苏小小的身上,让她一个趔趄,脚下的细跟高跟鞋差点当场去世。
“苏小小,你身穿上了铠甲吗?这么硬。”
任青的脸碾压着苏小小的肩头,呼吸喷薄在苏小小的耳廓,这让苏小小瑟缩了一下。紧接着她闻到了酒气,却又不是她身上的。
狭窄的酒会侧门的后巷里,只有他们两个,不用问就知道任青喝了多少。
苏小小咬牙切齿地扭过了身,推着任青站好,这才看清任青眼里的迷蒙,以及面上的粉红。
任青傻呵呵地抬手掖了掖苏小小鬓间的头发,疑惑说:“苏小小,你不说话,真美。”
“呵!”苏小小翻了个白眼说:“喝醉了,你居然都没忘了要气我。”
“竟还吐槽说我穿了铠甲。”
苏小小面对着醉酒后的任青,无奈笑了一下说:“就算是穿了铠甲,也有抵挡不了的丑恶。”
任青侧倒在苏小小的肩头,过于高大的躯壳压得苏小小有些踉跄,她堪堪扶正任青,默默叹气说:“也有……也有抵挡不了的美好。”
苏小小侧头,目光定在醉酒的任青脸上,那目光里夹杂着太过复杂的情愫,似抵抗又似沦陷。
最终,她肩头用力搀扶着任青,往外走,狭长的小巷里,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某个角度,两人的影子凝结成一个,仿佛浑然天成。
苏小小的细跟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声声震荡,遮掩着她快藏不住的心跳声。
她啧了一声说:“你的保姆车停到哪儿了?”
正当苏小小抬头四处打量的时候,只觉得肩头一轻,侧头看了过去。
“呀!小兔子!”
任青挣扎着往一户人家的门口而去,小院子的铁门内放着个硕大的笼子,一对雪白的兔子正在吭哧吭哧地啃着胡萝卜。
苏小小双手环胸,挑眉说:“我真该把你这副模样录下来,放到网上,我看你还拿什么卖高冷人设!”
任青却仍是兴奋地蹲在兔笼子边,扭头摆手招呼苏小小说:“你看!它的牙齿和你一样大!”
苏小小捏了捏拳头,默念放下屠刀,等他清醒了在和他计较!
“哦?是吗?你看它的嘴,是不是很不一样?”
苏小小蹲了过来,指着三掰嘴的兔子说:“再废话,就把你打成这样!”
任青歪了歪头,看向苏小小,又看向兔子说:“你看!你们真的好像!”
苏小小捏了捏了拳头,正在思考从哪个角度发力比较好,却又听到了接下来的话。
任青清冽而干净的嗓音,缓慢四溢。
他说:“你们都有着无辜懵懂的外壳,却又都有着一双通红而隐含委屈的眼睛。”
苏小小的拳头一下子松了力气,她海藻般的长发垂落着,遮挡了她此时的面色,以及有了通红痕迹的眼睛。
任青慢慢侧过头来,他伸出双手将苏小小的脑袋摆正,仔细盯着她,指尖抹掉她眼尾的湿润。
苏小小慌乱地别过了头,拍开任青的手说:“任青我告诉你!别在这里给我……唔……”
苏小小的话语被任青凑过来的唇按捺,酥软而微凉。
胸腔内躁动的心脏,耳尖的微红,颤抖的双手,苏小小一时之间愣在了当场。
待仿佛停滞的时间终于再次流动,任青松开了双手,笑成了一朵花。
苏小小慌乱地站起身来,退后几步,直到背抵路灯杆,她才停下。颤抖着指尖按压上聒噪震颤的胸腔,苏小小慌了。
本该醉意满满的任青,他已然站了起来,长身玉立,一派清明。他的指尖碾压着水润的唇,他的眉眼从春寒料峭转入乍然酷暑。
暗夜里,路灯下。
任青一把将满是震惊的苏小小拉入怀里,轻声慨叹说:“苏小小,别只一个人去当英雄了。”
“你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你也是会感受到疼痛的。”
当全世界只看到苏小小将罪恶的人送进地狱,无人关注过早已风光无限的苏小小,即便她早已无坚不摧,可她还是个拥有痛觉的人。
苏小小慢慢抬头,习惯媚笑的脸上,早已忘记了难过该是什么样的神情。
她嗤笑一声说:“当千夫所指的时候,我除了当自己的英雄,我实在是找不出其他的活路。”
“你也别在这里发表所谓旁观者的慨叹了。”
“指不定你的亲朋里,也会有被我拖进深渊的人。”
苏小小站直身子,轻笑着,媚态百生地侧头说:“既然你没醉,那就恕我不送了。”
摇曳身姿,步步生莲,苏小小走向巷子深处的步履很快并且决绝。
任青回头侧望,深呼吸了几下,他坚决而迅速地一把将苏小小拉住,任青将下巴抵在苏小小的头顶,闷声说:“苏小小,我来和你一起分担吧。”
任青微微弯下了腰,视线与苏小小的平齐,须臾之间,两人鼻尖相抵,呼吸可闻。
他一字一顿地缓慢地表达着他的真心,他说:“无论是舆论诋毁,还是现实风险,我都来和你一起分担吧。”
轰隆——
苏小小低着头,任由着发丝被风吹得散乱,不去在意她轰然而起的心跳声,以及面色的惨白。
任青静静看着苏小小,似是不急于得到苏小小的答案。
成年人的情感表达从不是一时兴起,这句话任青沉淀许久,从校服少年筹谋到华衣青年。
任青以为自己本该一直有着充足的耐性,可当他表白自己的话语说出,他就难以遏制他的急迫和渴求的那个答案。
苏小小急促的呼吸缓缓平稳,醉酒的她突然莞尔一笑,娇媚抬头,很不正经地说:“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不同。”
任青瞳仁震动,搭在苏小小肩头的手跌落。
苏小小仰着巴掌大的小脸,慢慢趋近,盯着任青颤抖的睫毛,以及震荡的瞳孔。似笑非笑的脸上,满是轻蔑和原来如此的妥协。
可是没人能发现苏小小垂在身侧的手,因为紧张而蜷缩着握紧,双臂都绷紧得像是两根雪白的塑料管子。
苏小小的手掌缓缓松开,她慢慢呼吸了一下,才突然深处素白的小手,一把就拽住了身后任青的领带。
轻轻一拉动,毫无防备的任青就被带得踉跄前倾。任青惊异的瞳孔里,嵌满了苏小小志得意满的醉容。
苏小小的小脸微微昂起,脚尖奋力一提,重重地吻上任青干净而清冷的唇。
微风一过,就摇摆起苏小小海藻般的长发,她挑眉笑着说:“任青,我的滋味如何?”
任青原本基近停滞的心跳,在这一刻,似乎安装上了人工马达,蹦跳着想要脱离他的胸腔。他垂头看着苏小小,看着她善于伪装的神色,感受着她所谓的羞辱。
突然,任青妥协一般轻叹了一声,回答说:“很苦。”
“唔——!”
苏小小身上一颤,她没等来任青的恼羞成怒,只等来了任青的倾身一吻。
清晨的阳光泻下,斑驳温暖着酥软的床塌。
苏小小揉了揉疼痛的头部,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一侧头,她便看到了任青那张过于漂亮的脸。
灵魂一抖,身子一僵。
苏小小的视线就定格在任青结了痂的唇角,以及他红斑遍布的脖颈上。她如猫一样地下了床,踮着脚尖,弯腰寻找衣物的时候,只看到了被撕碎的长裙。
小脸猝然一红,轻叹一声:“还是没抵挡住诱惑,可我要讨伐的人还太多了,任青。”
苏小小回头看着任青恬淡的面容,抿了抿唇,泪水滑落她的脸颊。她匆忙地擦了擦脸,套上任青的硕大t恤,决绝地夺门狂奔。
浅眠的任青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唇染笑意。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可苏小小既跑得了和尚,又跑得了庙。
2010年的那个夏末初秋,闷热而无风。寂静无波的河面上,苏小小的尸体孤零零地漂浮着。
而她要讨伐的那些人,都还活着。
浮动翩跹的落蕊,随着突兀而起的山风飘摇。风声呼啸,树叶狂乱,任青的身子轻微一晃,就将他从沉湎的思绪里拉回。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满眼的苍翠灰白。
任青的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伸到了半空中,与那冰冷无言的墓碑近在咫尺。他瑟缩地收回了手,葱白的指尖打着轻颤。
《013连环凶杀案——最新线索》
013案的既有特征——受害人彼此之间毫无关联性,被打破。十三号与十四号被害人,在现实生活中相识,或许将成为案件突破口,时隔十年……
文城晚报上的社会新闻头版头条,被整个撕扯了下来,攥在任青指骨泛白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