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令人窒息
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等边三角形。
当这个图案充斥视野的瞬间, 陈勇遏制不住地干呕了一声，那不是因为想到013案死者创口的厌恶，而是发自心底的嫌恶。
对罪恶的嫌恶。
陈勇盯着报告上的数据, 按压下自己刚才的失态, 沉声对冯铮说：“对方已经察觉到会被警方锁定, 已经转移了网站数据, 换了新的地址, 目前文城这边在进一步追踪。”
“但是, 目前已经确定，这个网站, 会因为输入内容的不同而进行二级跳转, 给浏览者分类化等。”
“想拥有更高的权限，得到更多网站讯息，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跨境网络犯罪, 取证难, 想要确定这一系列事件与这个网站有关联，更难。”
陈勇躁郁地将手里的资料扔到了副驾驶上，抬手松了松领口, 扫了眼倒视镜上自己斑白的鬓角和眼里的疲态，自嘲一声说：“林然投资的那个网咖，脱不了关系。”
“当年林丽妹妹去世的那个网吧老板, 目前正经营着那个网咖。”
“那网咖的巨大logo上等边三角形的颜色……”
陈勇抬起手来捏了捏眉间说：“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林丽妹妹死时里衣的颜色。”
“看来, 我错了。”
叮咚——陈勇将调查报告上的跳转网页传输给了冯铮。
“那个logo的颜色, 与这个跳转页面上的等边三角形颜色完全一致。”
“等会我让技术科认真对比一下。”
“但八九不离十。”
冯铮盯着手机上的截图，看了一会才调转了视线，看向病房内的林丽，抿了抿唇说：“林丽她自己就两次登录过这个网站。”
“第一次登陆之后, 年幼的林丽成功刺杀了性侵自己的父亲，她的猫在妹妹案件里被扒了皮。”
“她写下的愿望和奉献，都一一对应实现了。”
“这几天我调出了当年林丽案件的卷宗，又仔细走访了当年的邻居以及亲友。”
“根据林丽父亲重度酒精过敏体质，对于林丽父亲饮酒可能性所有人都做了完全一致的否定回答。”
“我又重新核查了一下当时的物证信息，发现当时屋内的空调内有酒精残余。”
“并且当时林丽回家一定会被搜身，所以屋内凭空出现的刀刃，至今都无法给出合理解释。”
冯铮看向病房内的神色平添了一种不平和夹杂悲喜的余辉，他轻叹一声说：“所以我把目光锁定在了那个房间里的第三个人——林丽的妹妹身上。”
陈勇突然想起了那个幽暗而味道冲鼻的网吧，那个倾倒在地面上瘦弱而绝望的尸体，以及当年略有希望最后却以失望告终的侦破。
林丽的妹妹，那个十年前死亡的孩子，在面对着自己姐姐地狱般的生活，以及自己父亲禽兽一样的存在，她又是如何熬过来的呢？
以及，那个被定格下来的照片上，在可怖背景里，那不可遏制的笑意，似乎就要有了答案。
“我们核查出来，林丽妹妹在死前拨打的那个电话号码的使用者。”冯铮悠远的声调，慢慢敲击着陈勇的耳膜，娓娓道来地说：“是一个超市老板的手机号码。”
“至今仍在使用。”
陈勇眉头轻微皱动了一下说：“仍在使用？那岂不是……”
“对。”冯铮回答说：“那通电话并不是打给凶手的，而只是林丽妹妹打给经常去借取身份证的超市老板，用他的身份证去上网吧的。”
“上网？”陈勇突然心里一凉，他侧头看向副驾驶上瘫着的资料，目光都跟着一晃，犹疑地说：“你别和我说，林丽妹妹也登陆了这个网站。”
冯铮也觉可笑地说：“她的确也登陆了那个网站。”
“这个信息，是林丽妹妹留下来的。”
“她寄存在超市老板店铺里的一封信。”
“一封等着林丽亲启的信。”
————信的内容————
2010年6月25日留。
姐姐，我终于要与这个世界道别了，可我真的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那个毁了姐姐的恶魔，他已经死了。
姐姐上初中之后学习成绩也特别好，咱们搬了新家，改了名字，再也没人会用言语中伤姐姐，再也不会有人拿那些龌龊的事情，去伤害我的姐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
姐姐，其实我骗了你。
在你每天生活在地狱里的时候，在你明明很痛苦却还要在我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时候，在你拼尽全力阻挡那个恶魔靠近我的时候……
我逃避了。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
发现了晚上睡前牛奶里偶尔会被掺杂了安眠药，喝了添加东西的牛奶第二天，姐姐即便仍然会笑，但是眼睛里没有光，也没有我，甚至是没有这个世界。
所以我尝试了很多次，终于有一次我偷偷倒掉了添了东西的牛奶。
我便听到了姐姐的痛哭，那魔鬼恶心的闷哼，以及你说的那句话。
“求求你，别去碰妹妹，毁了我一个，就够了。”
姐姐，你不知道我在黑暗的房间里，浑身颤抖，双手握在门把手上，是多么想要冲出去！
可我当时的力量太小了，是个男同学随便推一下都会哭鼻子的怂包。
但我还是扭动了门把手，我还是想要去救你！
门却纹丝未动。
我当时最后一丝莽撞的勇敢，一下子消散而去，面对着被你反锁住的门，静静站立到了门外再无哭嚎，一切静谧。
那扇保护着我，又囚禁着我的门，让我第一次知道了姐姐有多爱我。
我也爱你，姐姐。
一生爱你。
虽然我的一生，很短暂，我现在也才初二而已。
但这已经是我一生的全部了。
全部都用来爱你。
不要太难过，你的幸福是我的愿望，我的生命是我的奉献。
天平两端，我觉得对等，且值得。
姐姐，你值得。
姐姐，再见啦。
下辈子，希望我来当姐姐，把你护在身后，不知风雨。
————
“下辈子……”
陈勇摸了摸脸上的湿润，身子瘫软一般靠向了车座的椅背，微微昂着头，盯着车窗前郁郁葱葱的林间道，唇齿之间碾磨着一个孩子的绝笔信。
信里的文字，是那样的平淡又热烈，通透又绝望。
“这个孩子她当时是惧怕的吧，她的尸体咱们亲眼见过，她那死不瞑目的最后眼神里凝固住的，是挣扎和求生。”
“可她却丝毫都没有在这封信里透露。”
“她哪里是下辈子，这辈子她就想要讲林丽护在身后，不知风雨。”
听着陈勇的话语，冯铮收回了看向林丽的视线，转身靠向墙面说：“那封信虽然是写给林丽的，但是她妹妹并未写地址。”
“林丽妹妹在死前打得那通电话，就是告诉超市老板，未来会有一封信送到，让他收好，如果有人来取，又说了她的名字，就交给那个人。”
“超市老板还亲口叙述说，当时到了两封信，一封信里放着钱和一个纸条，说是寄存费。”
陈勇注视着林间道上瑟瑟抖动的枝叶，身上的汗毛犹如是被静电涤荡过，阵阵麻凉。
他说：“那封信，以及最后那句话，那孩子是留给警方的。”
可作为当年的主办刑警，陈勇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搜寻到林丽妹妹的手机，更没有找到那个没有任何直接联系的超市老板，更没有在那孩子灵魂尚温之时，给她的姐姐遮蔽风雨。
陈勇抬起手来，抹了把脸，叹了口气说：“是我没有替她完成心愿。”
“让她用生命去守护的姐姐，陷入风雨，长达十年。”
“是我的失职。”
陈勇慢慢拉开车门，迈出自己跛掉的那条左腿，伸手扶着门框站稳，任由着微风吹拂，涤荡而来不远处的那汪血腥。
“陈队。”
冯铮自己都包裹在无尽的自责里，此时已经无法去宽慰陈勇。刑侦警察本就是一个“血债累累”的职业，尤其面对牵扯甚广的案件之时，亲临着所有的悲伤和不该丧生的生命，裹夹在小我和大我的缝隙中。
只作为陈勇或冯铮可止于怜悯，但作为参与案件的刑侦警察却只能止于正义和真相。
否则这种弥漫着的，令人窒息的自责，惶惶不可终日。
陈勇深深呼吸了一口略带腥甜的空气，才慢慢开口说：“林丽妹妹信中最后的那句话很明确地表达了，她接触过这个网站，并写下了自己的等量替换。”
“而且涉及到自杀的选项，她应该见到过那个等边三角形的页面。”
冯铮也深呼吸了一下，排解着自己的情绪说：“的确如此，密封信件的信封上，有林丽妹妹用彩笔画的一个等边三角形的图案。”
“现在梳理一下林丽姐妹与这个网站的关系，可以知道……”
“林丽第一次在天平内写下愿望和奉献的时候，并不涉及自杀因素，画面并未跳转。”
“她想让父亲死亡，用自己心爱的猫做奉献。”
“2005年父亲死亡，2010年猫死亡。”
“林丽妹妹在天平内写下的内容涉及自杀倾向，她的页面跳转了，并且她知道自己的死期，并留下了信件。”
“2010年林丽妹妹死亡，死亡方式与013连环凶杀案一致。”
“而林丽妹妹当年期盼的也是父亲死亡。”
“那基本就可以理清2005年空调内的酒精，以及凭空出现的刀刃。”
“应该是林丽妹妹准备的，但是林丽在苏小小新闻内容的影响下，激情犯罪。”
“但无论如何，最后的结局是达到了。”
“这也解释了当年新闻报道中，无法理解的林丽妹妹的那个笑意。”
陈勇的指尖敲击着车的外棚顶，略带疑惑地说：“那现在，唯一有些疑惑的是，为何那只被扒了皮的猫，一定要在林丽妹妹死亡的那天出现？”
“是巧合？”
“还是有着什么内部联系？”
“以及到底为何，愿望和奉献达成之间，会间隔五年之久？”
“这个网站的运作逻辑到底是什么？”
“我们必须找到铁证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