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6月25日
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十年前, 6月25日。
夜色之下，被警方包围的网吧竟像是禁锢的牢笼一般。绷直的警戒线，红蓝相见的灯光, 三步一岗的警员, 以及闻讯赶来的各家媒体, 现场比想象中更加热闹。
陈勇眨了眨疲惫的眼睛, 停稳了车, 趁着现场勘测还没出来, 他点燃了一支烟。
猩红的斑点，灼烧着狭小的车内, 让后座新来的几个警员差点咳出了肺子。反应最大的, 要数毕业于警官大学的那位帅气小伙——冯铮。
“咳咳咳——”冯铮连忙拉开车门，飞也似的跳下了车，终于呼吸道新鲜空气的刹那, 反倒是咳嗽得更猛烈了些。
陈勇戏谑地说：“原来你不会抽烟？”
冯铮青白俊秀的小脸已经酱红, 有些别扭地说：“陈队，那边勘测退场了。”
陈勇没有戳穿冯铮想岔开话题的小心思，熄了烟, 也下了车。
网吧门口，法医王飞飞正在摘除医用手套，精致的眉眼里有一丝不忍。一抬头就看到走过来的陈勇, 眼睛里流光一闪。
她说：“又是从被窝里被叫起来的？”
陈勇憨憨地揉了揉后脖颈说：“嘿。”
另一边的小警员用手肘碰了碰冯铮说：“看见没, 那是咱文城法医所的一枝花。”
“可惜……”
冯铮疑惑地侧头说：“可惜什么？”
小警员叹口气说：“可惜好花插在了牛粪上, 已经是孩子妈妈了呗！”
“噗嗤——”王飞飞听到这句，笑成了一朵花，抬起芊芊细手拍了拍陈勇的肩头说：“牛粪，好好加班哦！”
新来的警员们：？？？
陈勇一边接过鞋套, 一边无语地看向瞠目结舌的警员们，懒洋洋开口说：“赶紧干活！”
“好！”警员们瞬间鸟兽散。
陈勇凝眉看向远处被记者抓住的目击者，咬牙切齿地说：“让他们引导询问之后，那笔录还有什么可信性。”
“把他们给我撵走！”
陈勇一边生闷气，一边走入案发现场。
冯铮顺着陈勇的视线，看到了记者的话筒正递给一个寸头的男生，那人年纪大概二十往上。细眉大眼，有些失魂落魄。
那人并没有看向正说话的记者，反倒是一直盯着另一个方向。
冯铮迅速调转视线，想看看目击者到底在看些什么。
街的对面，红绿灯杆下站着一个女孩，身上穿着暗色的t恤衫，牛仔裤。她似乎也在关注着这边，若是平时凑热闹的围观人群会更多，可此时是午夜。
女孩的视线在与冯铮对上的瞬间，便迅速收回，扭身而去。
冯铮歪头思索了一下，身边传来有人干呕的声音，以及——
“艹！别他妈吐案发现场里，滚滚滚！”
陈勇骂人的动听声音，让冯铮笑着摇了下头，才侧身走入有他参与的第一个案发现场。
女学生侧倒在黏腻的地面上，原本肮脏的地面被她的血液漂染，红黑一片。女孩的眼睛微微睁开，身上的校服从前胸那里一分为二，上面青白，下面红黑。
法医应该已经谈看过伤口，此时校服大开，女孩的腹部伤口直接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皮肤崩裂，刀痕整齐，女孩苍白瘦紧的腹部，撕扯出一个等边三角形。
陈勇蹲在女孩尸体的旁边，他皱眉伸手，奶白色的医用手套瞬间殷红起来。
“文城初中。”
被揪起来的校服角落，绣着一个精致的校徽，那是一个正在飞舞的白鸽。
“之前还有一个死者，也是这个学校的吧？”
依然能够忍住呕吐欲望，没有退出现场的警员立即回答说：“陈队，是的，第六名被害人，男生，15岁，在2010年6月12日被害身亡。”
“死者也是文城初中的学生。”
陈勇多看了回答问题的警员两年，点点头说：“不错。”
说完，他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网吧内部，碎碎念说：“老板呢？”
“正在外面做笔录。”
陈勇点了点头，抬手推开吧台右侧的一扇窄门，那是一个仓库，里面堆放着杂物以及售卖的货品。
“这里取证过了吗？”陈勇指了指仓库内部。
守场警员立即回答说：“室内所有角落都取证完毕，陈队请便！”
话音刚落，陈勇已经侧身走了进去，仓库内部大概八、九平米的样子，远处有一扇贴着磨砂贴纸的玻璃窗。
陈勇拉开窗子，盯着窗外的防盗栏，抬手推了推。
冯铮依旧站在外面，他低头凝视着死者，又看向倒在一旁的凳子。似是思考着什么，冯铮在吧台内缓缓抬头，赫然在洞开的门口直接看到了街对面的红绿灯杆。
刚才那里站着一个女孩，现在那里空空如也。
陈勇绕过发呆的冯铮，走向吧台的左侧，那里还是一扇门。
轻轻推开，是一个小院子，不远处是一个土砖房。
陈勇走入砖房，发现这里就是配电室，电熔丝熔断后的黑渍还很新鲜。
“冯铮！”
陈勇在室内突然大喊了一句，不到半分钟，冯铮就奔了进来。
还没等冯铮说什么，陈勇敲了敲表盘说：“被害人为何不呼救？”
“无论是网吧内，还是网吧外，想要赶到吧台，时间都很短。”
“这是013连环杀人案里，唯一一起，死在人群密集场所里的被害人。”
“太怪了。”
“有点不像他。”
冯铮疑惑地说：“他？”
陈勇纵了纵肩，笑着说：“自然是那个凶手。”
警员们录完笔录，前来汇报，陈勇见了老板，问了句：“这孩子未成年吧。”
老板擦着冷汗说：“她拿着身份证来的！”
陈勇接过老板递过来的身份证，看了一眼说：“穿着初中校服，你看不到吗？”
冯铮却注视着一晃而过的身份证，愣了一秒，下意识地夺了过来。盯着身份证上的那个图像，冯铮惊愕地说：“陈队，我刚才见过这个女孩！”
陈勇原本还想教育网吧老板的话一下子刹了车，他迅速反问：“在哪？”
冯铮从吧台里直直地指了出去。
————
十年之后，病房之内，冯铮看向林丽目光悠远。
“当年，你为何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林丽淡笑着说：“我当年已经说过了。”
冯铮的视野里，是林丽已经脱离稚嫩的脸，恬淡的面容上，竟挂着让人愤恨的嘲弄。
————
十年之前，冯铮敲开林丽家门时，他见到的林丽，面容上只有怯懦和无害。
她瘦瘦弱弱地缩在门后，怯生地问说：“警察来找我？”
冯铮收好警官证示意她将门打开，要例行询问一些事情。林丽缓缓拉开门，冯铮领着另一位同事走入屋内。
一室两厅的房子，屋内除了林丽之外并无其他人。
“这么晚的时间，家里怎么没人？”冯铮在沙发上落座，推谢了林丽递过来的茶水说：“你自己一个人住？”
林丽缩在对面的沙发上，抿了抿唇说：“爸爸妈妈出差了。”
冯铮的视线扫到不远处的书架，那上面放置着一个全家福，有父母、林丽，以及网吧内的死者。
似乎是觉察到冯铮的视线，林丽瑟缩地补充说：“家里还有一个住校的妹妹。”
冯铮收回视线，笑着说：“你刚才出现在网吧附近，时间这么晚，你去干什么了？”
林丽似乎是受到了惊吓，身子抖了一下，才慢慢地说：“我身份证丢了，可能忘在网吧了，我想去看看。”
冯铮翻开随身的记事本，里面文城市区的地图被他翻到了这个区，在林丽家所在的小区戳了个点，又在出事网吧的位置戳了个点。
他笑着抬头说：“那你为何不在白天的时候去？”
林丽咽了口唾沫说：“我明天要报名参加一个考试，错过了……”
冯铮并未仔细去听，他的视线落在了屋内地面上的一个食盆，那应该是猫或者狗的，小型。
冯铮吸了吸鼻子，室内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过于浓重，应该是刚刚喷洒过。
沙发上有棕黄色的细毛，应该是家里养了宠物。
另一位小警员询问完问题后，两人站了起来，推门离开的瞬间，冯铮听到了林丽松一口气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盯着林丽的脸。
————
当时犹如猎鹰一般的视线，再次出现在冯铮的眼里，十年光阴，让这视线更是灼人。
林丽在病床上缓缓抬头，轻笑说：“你们后来派来了勘验，屋内被你们查了一个遍。”
“没有血迹，更没有拖拽痕迹。”
“你还在怀疑什么？”
冯铮的指尖敲击着自己的臂膀，歪头一笑说：“你家的宠物呢？”
林丽好笑地会看着冯铮说：“这有什么关系？”
————
病房外，小警员皱眉确认说：“你妻子有虐待动物的行为？”
男人长长吐出一口气，身子前倾，双手插入发丝，崩溃一般地说：“她把我养了五年的狗，扒了皮！”
————男人视角自述————
熬夜加班回家，我疲惫地推开家门。
大黄并没有摇着尾巴迎接我，室内寂静，老婆也没有热好饭菜等待我。
我有些失落，轻手轻脚地放下办公包，换好拖鞋。
走过狭长的过道，准备煮个泡面，吃饱了再睡。
经过卫生间的时候，隐隐听到了什么声音，我没太在意。
当水滚开的时候，我放好面和调料，突然有些尿急。
当我冲入卫生间的刹那，我干呕了起来，那个味道腥臭得让人无法忍受。
我摸索着按开了灯。
我的妻子背对着我，我的狗还没死，它却已经没有了皮！
呕——
我的妻子回头，发现了我。
她手里握着刀，对着我笑。
她说：“嘘——！”
“死掉的，都是因为太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