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拼命向上
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林歆晾眼眸灰暗, 死鱼一般望着教室昏暗的天棚。
孙蕊蕊咬咬牙，奋力地抬起砸在林歆晾身上的桌椅，最后脱力一般跌坐一旁。教室外的走廊里已经静谧, 孙蕊蕊冷笑一声说：“竟是一个进来看看的人都没有。”
说完她站起身来, 微微弯腰, 伸出手来, 对着林歆晾说：“自己站起来。”
林歆晾的眸子缓缓有了交融的视线, 定在孙蕊蕊夹带浮灰的手掌上, 身子却没有动。
孙蕊蕊轻哼一声，弯腰扶起林歆晾, 咧嘴说：“废物。”
手掌接触到林歆晾校服的时候, 感受到了一丝黏腻，孙蕊蕊没去看，只是闷头扶着林歆晾站直。孙蕊蕊将手里的晴天娃娃塞在林歆晾的校服口袋里, 才将林歆晾的一条胳膊绕过了自己的脖颈, 朗声说：“这才哪到哪儿，路还长着呢。”
林歆晾低垂着眉眼，一如往常的懦弱。
孙蕊蕊看不惯地啧了一声, 厌恶地说：“我姐是律师，我父亲也是，鼎鼎有名的那种。”
“若你觉得钱姚瑶不是自杀, 你就该拿起法律作为武器。”
“而不是在这里给自己平添污点, 学年第一学傻了吧你！”
不学无术的学渣孙蕊蕊如今教训起别人来, 倒是头头是道，她扬眉一笑说：“你不是喜欢那个什么劳什子，叫什么来着？”
“啊！我想起来了——苏小小！”
孙蕊蕊纳闷抬头说：“你说她这名字，是她的艺名还是本名？咋选了个历史上有名的那啥……算了, 我这么说你又该生气了。”
自说自话的孙蕊蕊扶着林歆晾走到了校门口，家里的车已经等了好一会了。司机见到孙蕊蕊一身殷红，惊得差点没跳起来。
“去医院，哪个近去哪个，快点！”孙蕊蕊将林歆晾塞进车后座，自己也挤了进去说：“看什么啊，我没事，都是她的血！”
司机愣了半晌，才立即开车飞奔，无论是谁的血，这也很不对劲好吧！
孙蕊蕊靠着窗边，从兜里撕扯出一个湿纸巾，拍在了林歆晾的小脸上说：“你喜欢的那个短命明星，我还特意搜索了一下，她可不简单。”
“最起码……”孙蕊蕊眼里闪过一丝艳羡地说：“她才不会像你一样窝囊。”
“她当年手起刀落，可是把那些恶人收拾得服服帖帖，该坐牢的坐牢，该伏法的伏法。”
孙蕊蕊灿笑着说：“林歆晾，你不该是个孬种！”
林歆晾身子一颤，泪眼滂沱地侧眸过来。她在孙蕊蕊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鄙夷和不屑。只看到了鼓励与振奋，那是朋友看向朋友的眼神。
璀璨懊恼又心疼坠痛。
就像是钱姚瑶曾经看向林歆晾的眼神，一样。
泪水滑落脸颊，疼痛缓慢复苏，林歆晾跌进了孙蕊蕊瘦小而温暖的怀抱。
头顶上传来略带责备而恼怒的声音，孙蕊蕊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在我面前哭，还憋着个屁啊！”
可这句话，真的很好哭啊。
林歆晾泣不成声地想，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些。
脚下的书包里，露出姜黄色本子的一角。
扉页里，早就镌刻着一样的疑惑。
——苏小小，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
医院的病床上，苏小小有些瑟缩地伸出手，按着那段话，鬼使神差地轻念出声。
她轻轻念着单独扉页里的那段文字，那里的字迹少见的潦草，也没有配图的照片。斜躺在笔记本最后的角落里，笔风沉重，墨迹晕开。
“苏小小，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病房内，在苏小小这个久违的名字出现的刹那，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任青抱紧了怀里的猫，林然别过头去望着窗外掉落下来的绳索。
陈勇腰上别着安全绳出现在了窗外，对着上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悬在半空的陈勇看向屋内的几人，最后视线落在女学生看着的笔记本上。那上面的照片里镶嵌着苏小小的笑容，异常清晰地浮现在陈勇凝住的视野里。
“你到底是谁？”
陈勇盯着瘦弱，眼神里缀满惊异的女学生，喃喃自语。身上的手机响了，陈勇一边示意上面的人将他拉上去，一边接起了电话说：“她没事。”
仙玉山风景区医院内，胡青青松了口气说：“麻烦陈警官了。”
陈勇闻言一笑说：“多亏了你们盯梢的记者，你传来的视频很有用，谢了。”
胡青青按灭了手机，望着初阳漫溢，勃勃生机的仙玉山，沉默一笑。
昨夜被电话吵醒后的胡青青，听着电话那头充满惊悚的吼叫声，整个人从陪床上惊起。她推开病房门，穿过狭长的走廊，推门进入楼梯间，终于听明白那边出了什么事。
“胡姐！任青的病房有人闯了进去！”
“我……我已经报过警了！”
“胡姐……那人砸坏了纱窗！他……他……他进去了！！！”
胡青青在惊叫声里沉默，然后迅速吩咐说：“隐藏好自己，摄像机开着吗？”
“开……开着！”记者咽了口唾沫，将自己隐藏得更深一些，才颤颤巍巍地说：“胡姐……”
胡青青安慰说：“保护好自己，有任何其他情况，先保命，其余都不用管。”
如今胡青青远在天边，根本就不能做任何事情。她拿起电话，想起了今天见过的陈勇，那个执拗地苦守在这荒郊野岭里的刑警。
“陈警官，任青所在病房被人闯入，可能会有危险，我们已经报警。”
言简意赅，陈勇坐起身，压低声音说：“我问问。”
陈勇起身走进阳台，关好门，给市里警局通过电话后，才回拨给胡青青说：“医院那边也报警了，我这就赶过去。”
————
胡青青就这样站在楼梯间里，站到天色大亮，站到陈勇确认那个孩子完好无损，她才松了一口气。
胡青青转而打开通话记录，手指轻点上叛逆少女。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看见这个女学生，胡青青就压抑不住地注视着她。
似乎在那孩子的身上，能看到某个人的影子。
黑暗却不晦涩，颓丧而又灿烂。
明明该是个与胡青青一样，是个自杀未遂的懦夫，可那孩子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那孩子有着亲临黑暗深渊，却又能载满流光溢彩的双眸。撞进那样的双眸，让胡青青仿佛是遇到了十年前，被她追逐过的某颗星光。
胡青青浅淡一笑，拨通了那孩子的电话号码。
病床上的电话不断震动，苏小小眼光微微移动，就看到不断闪烁的自恋备注。
——美丽的大姐姐= =
苏小小无奈地将电话拿起，林然和任青默契地出了病房门，两人各自靠着门的两边，沉默着。
走廊里偶尔经过的病患和护士们，都掩唇调侃说：“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两个门神。”
————
“哟儿～你醒得挺早呀！叛逆少女！”
苏小小接起电话，手里依旧翻弄着笔记本。她皱眉看着上面属于自己的履历，手指抚摸着上面陈旧的被泪水润湿过的字迹。
苏小小丝毫不在意电话那头的调侃，轻声说：“你是记者，你知道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胡青青正望着远处苍翠山峰，视线一顿，唇角的调笑凝固。
苏小小手下用力，按向笔记本里的一则简报，苏小小她自己的尸体被白布盖着，放在一处岸边，硕大的几个字掩盖着版面。
著名影星苏某溺亡！
这是苏小小之前在网络里没有搜索到的图片，可它赫然存在过。那泛黄发着青灰色泽的旧报纸，被苏小小按压得发出了撕裂般的声响。
苏小小侧眸，看着那张照片旁的字迹。
陈旧而被泪水晕染，依稀可以辨别的几个字是——她死了。
苏小小加快了翻弄，一则又一则有关她死亡原因的讨论出现在眼前。
突然，笔记本啪嗒一声，被苏小小合上，她喘着粗气，压抑着胸腔内的悸动。
那些被莫名隐匿的，有关于苏小小死亡的新闻消息，扑面而来。苏小小闭了闭眼睛，不再去触碰那个仿若是潘多拉魔盒般的笔记本。
电话那头一直沉默无声，在这时耳边终于再次传来声响。
胡青青带着轻佻的嗓音消散，夹杂着光阴□□的暗哑穿透了苏小小的耳膜。
可她说得却是另一件事。
“那个书包是我让人给你带过去的。”
“那里面的笔记本，我看过了。”
“……”
胡青青靠在一旁的墙壁上，纤薄的衣衫阻挡不了墙体的冰凉，激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呼出一口气说：“我曾也有过那样的本子。”
苏小小一边垂头细听，一边消化着刚才让她愤而合上笔记本的那则新闻报道。
报道里宣称：著名影星苏小小死后尸检，发现了与全国多地发生的变态杀人事件相同的死亡痕迹，据有关报道整理，可以发现，这些死者有一个共通性，就是所有人的私生活都不检点。
文城晚报：被称为私生活清道夫的变态杀人狂，接连在全国各地肆意屠杀，死者年龄分布跨距大，不限性别，一时间引起了全国恐慌。据统计，死者在生前都出现了背叛情感的情况，其中出轨的比例高达百分之八十三……
苏小小想着想着，就笑了，她轻笑着说：“私生活不检点？”
胡青青正要说些什么，被苏小小这句话打断了，可她却是眉眼舒展地说：“生气了？”
人死了，也给你编排得明明白白。
苏小小舔了舔有点干的唇，扭头望着奶色的纱帘，无所谓地说：“苏小小活着的时候就够惨了，死了也丝毫没体会过这个世界的温柔啊……”
胡青青听着话筒里稚嫩的孩子声音，斩钉截铁地打断说：“不。”
“苏小小的存在，就是这世界的温柔。”
“让她布满尘埃，沾染泥泞，却傲然独立，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璀璨的笑着，热烈的活过。”
“告诉这世界上，所有困顿在黑暗里的花朵。”
胡青青站直了身子，推开窗户，从楼内的阴影处伸出手，探出窗外，与阳光交握。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她笑了，笑得雀斑抖动，眼有流光。
她说：“只要拼命向上，阳光一定可以照耀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