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兔与狐
木紫噎了一口食，大呛不止：“咳咳咳”她怨怼地看了苌云一眼，心里恨道：什么时候问不好，偏偏要在享受美食的时候说这些！她擦了一把嘴角的油，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小紫不碍事的，睡地上就罢。”
苌云若无其事点点头：“我也这么想，既然是我房里的丫鬟，睡在外面自然不方便，何况那些丫头婆子都恨透了你，与她们睡一屋也要遭罪。”
木紫恨恨地嚼碎了一根鸡骨头，翻着白眼：这家伙一天到晚就知道给她添堵，明知道男女共处一室不方便，还偏要她当什么贴身丫鬟！
苌云假装没看到她的怨愤，拿出他的值事腰牌递给她：“明日青羽会带你进宫，只要将这个给守门的人看下就好。记住，一定要在宫宴开始时进去，我查了一下，清阳宫是废宫，周围守卫很少，你只要注意些就能避开他们。”
“那你呢？打算在贵妃的生日宴单枪匹马帮你父亲求情吗？”
“放心，我自有安排。到时我会过来寻你，如果我们没有碰到面，切记出了城门朝西走，在第一棵橡树下等我。还有一点，城门晚上由白舜卿值守，他会在那一带巡逻，千万避开他。”
木紫听了若有所思点点头，她本想以女官的身份自由穿梭在皇宫内，不过既然得了贵妃生日的好时机，可以提前进宫寻找万灵策的线索，只是这一趟肯定要冒很大的风险。她想到那些故人的冤逝还有蔡崤的惨无人道，心里横了横，就算让她粉身碎骨也得先找到万灵策。
饭毕后，青羽叫人过来收拾干净，苌云斜椅在软榻上随手拿了本书翻看。木紫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只好呆呆立着。
苌云瞥了她一眼笑道：“看来要好好给你讲讲府上的规矩，主子们吃完饭后休憩时，服侍的人应过来揉揉肩捶捶腿，然后放好洗澡水，侍候沐浴。不过呢，念在我们有同窗旧情的份上，前面的事就免了，你只替我烧好洗澡的水就行。”
她听到前面的话本欲发作坚决拒绝，后来听到只要烧洗澡水，立即喜滋滋地去了。
燃烧的火柴让她想起了家，每次洗澡前，阿娘也是这样等着烧火。一日没回去，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桃叶应该和她解释了为什么这几天不回去。她想着，等做了几天工表示了自己的诚意再请假回去看看，可是苌云贼心眼颇多，也不知道到时会不会应允。想到这里她猛地往澡盆倒了一大桶烧得滚烫的水，哼哼，等会他洗澡前试了水温是他的福气，要是没有试水也怪不得她，谁叫他自己不小心呢？
苌云走到浴室前猛打了个喷嚏：“阿欠！是谁在念我？”
木紫听到他来了，赶忙出来迎接，恭恭敬敬弯腰作个礼：“少爷请进。”
看着她无比乖顺的样子，苌云有点不可置信，这会子怎么这么乖？不会是又搞了什么小动作罢？他负手一步步靠近她，贴近她的面庞，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说好的侍候沐浴呢？又打算反悔？”
她的心咚咚跳个不停，想抬脚跑掉，可是身后却是一个石栏，无处可逃。
“那个你不是说就只要烧洗澡水？”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哪有丫鬟只需要烧洗澡水的啊？自然还要侍候洗浴和更衣。”
“你这人”她本欲说“你这人怎么出尔反尔？”可是一对上他明澈的眸子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心里只剩下紧张还有绵绵不断的欢喜，揉得心很软，一点也不想责怪他。可是不能这样，眼前这人明摆了就是借着百姝会的事拿捏自己！
苌云见她羞怯难耐，挺直了身子开始大笑起来，笑得木紫莫名其妙，她从未见他如此放声肆意地笑过，笑得眼睛完成了月牙，嘴角扯得很大，他笑起来真是明媚得像阳光里的海棠花，可惜他很少笑，难得一见的奇景。
“师兄？”
“嗯？”
“你为什么不喜欢笑？”
突然被问着了，苌云愣了愣神，沉下脸，竟一甩袖子独自进了浴室。是啊，为什么呢？他的心里隐隐作痛，总有一个模糊的东西堵在胸口，挥之不去，是那时的记忆吗？他盘问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甚至都渐渐忘了母亲长什么样子，凶手却还在逍遥法外，他小时数次与父亲争吵，问他为什么不继续追查母亲的死因，父亲只说那个人如鬼魅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算知道是谁，也无法定罪。如鬼魅一般？他忽然想到了那个神秘的天香阁。
二个时辰过去了，苌云却还不见回来，他平日里洗澡都是如此么？洗这么久，难道要把身上的皮都搓下来不成？她深深打了个哈欠，眼光又落到了书柜上，画像上的人犹如在眼前甜笑盈盈看着她，你究竟是谁？她喃喃问道，上下眼皮不停打架，脑袋也昏昏沉沉，不一会儿她阖上眼皮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苌云批衣进来时正看到她在桌上熟睡的样子，嘴角还流了一条涎水，如往常一样丝毫没有娴淑的模样。他躬身小心翼翼扶起她抱在怀中，木紫隐约醒来看到他的领口没合拢，露出一寸白皙的肌肤，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搭在肩上，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感到怀里的人醒了，垂下眸子深深看着她。可是她睡意浓重，只微微看了一眼，在他怀里蹭了蹭又睡过去了。
将她放在床上，苌云替她盖好被子，坐在床沿细细瞧着熟睡的人。白日里这个丫头总是活蹦乱跳，精神十足，尖牙利嘴的，睡着了倒是如此娴静，收起了平时的锐气，此时看着就是一个娇软的姑娘。他听见她喃喃说着呓语，俯下身仔细听，好像在说什么画。画？难不成在梦里还在惦记公主的画？他看了一眼书柜，那里也藏着他的画还有他的思念。
木紫睡梦里感到额头被一种柔软轻碰了一下，她扭了扭身子，翻过身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睡了，总算是做了一个好梦。
天亮得早，明光透进绣窗叫人清醒。床上的人动了几下眼皮翻过身抱紧被子不愿起床，不过好像哪里不对劲？怎么会有被子？模模糊糊中她记起昨天是在书桌上睡着了？那现在她躺在哪里？猛地睁开眼，她抓起被子瞧了瞧，又看了看四周，她竟睡在了一张床上！一骨碌地从床上弹起，她踉跄走到房里见窗外一抹白色的身影翩翩若鸿，正专心致志在院中练剑，股股剑气化为碧玉芝兰在他周身盛开，她看得痴了神，他的剑术竟已达到了第五层境界，这是何时的事？
苌云余光瞟见熟睡的人起来了，收了剑踏进屋内，见她脸上还留有一道深睡留下的红印子，轻轻笑了一下。木紫摸摸自己的脸奇怪道：“你怎么这样看着我？难不成我变丑了？”
“没有，只是高兴你昨晚睡得香。”他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道：“我饿了。”
木紫没搭理他这句话，因为她好奇更重要的事：“先等等，我昨晚睡在了你的床上？”
苌云做出一副很无辜委屈的表情：“是啊，哪有丫鬟占了主子的床？昨日的工钱要扣掉。”
“别呀我不会这么无礼的，但我也不知怎么回事，醒来就睡在了你的床上。那个你昨天睡在哪呢？”
他咬着杯子指指床：“也是那里。”
木紫惊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什么？那我们两昨晚昨晚”
淡定地又倒了一杯茶：“昨晚做了什么？你都不记得了？”
可怜的小兔子面色通红，急得抓耳挠腮扣手还跺脚，苌云强忍了想笑的冲动，饶有趣味边喝茶边欣赏她害羞又焦急的样子。兔子怎么斗得过狐狸呢？每次兔子都以为自己很机敏，实际上都逃不过狐狸的手掌心。
“我睡得太熟了，什么印象也没有了。不对呀，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总有点印象啊！”
狐狸笑道：“像你那样睡得死死的，天塌下来都未必知道。”
“那怎么办？以后该如何是好？怎么刚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要对这事负责，要和我结婚！”
狐狸收了笑容，差点没喷出一口茶水，他故作严肃，显出很为难的样子：“结婚？我可还不急结婚，再说了，主子和丫鬟，这不是很平常的事吗？为什么要结婚？”
兔子急红了眼睛，声音也哽咽起来：“你！你别太过分，做了错事就得负责！说什么也别想赖掉！”
“真这么想嫁我？”
“我这不是你做错事了吗？关我什么事？”
毫无杀伤力的唇枪舌剑被青羽一个撞门终止了，他急得满头大汗迫不及待报告给苌云：“将军，门外有个老汉，可厉害了，嚷嚷着要见你还有姑娘，似乎脾气很大，打翻好几个守门的人。”
两人面面相觑：“老汉？”
苌云猜到了是谁忙道：“请他进来。”
木紫还在纳闷一大早的，哪位老人家会来找他们，结果看见韩老板怒冲冲地进了门，他脸上阴云笼罩，很是不悦。
“司空苌云，我一直认为你是个正人君子，结果竟抱有这等龌龊的想法，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让灵主屈尊降贵做你的丫鬟？”
苌云首先听了很不解，他做什么龌龊事了？后来知道他是为这事生气，心里感叹这位韩老板还真是忠心守卫他们的灵主啊！这是来替木紫撑腰了。
“您别生气，这只是权宜之计，她要做女官，但是对女子来说，参加百姝会是唯一的进仕机会，但是您也知道，这个比赛十分耗钱，她又没钱，只好暂时在我家做工。”
“那也不行！谁说她没钱？我们万灵会”说到这他想到万灵会早已不复当时的盛况，确实没有钱。木紫眨巴眨巴眼睛，还等着事情会有翻转，结果看他噎红脸的样子，轻叹口气：得，这事无望了。
“咳我们万灵会虽然暂时没有钱，可以后说不定会有的总之，在你家做什么不好，偏偏让她做丫鬟，看这个样子还是做的贴身丫鬟罢？你说你没有藏一点别的歪心思？”
这话正戳中木紫的心思，她想到昨晚的意外开始抽抽噎噎起来，她多么好强的一个人，结果还是办了错事，懊悔得不行！
她一哭，两个人都着急起来，苌云心道不好，这回误会要闹大了！
韩老板心疼道：“灵主，是不是被属下猜中了？这狼子没安好心，真的欺负你了？你放心，今日就说出来，我和会里的兄弟们都会替你做主！”
木紫刚要开口，苌云立马飞身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尴尬地道：“假的假的，我那是开玩笑的！”
他感到温热的泪珠啪嗒啪嗒落在他手上，心里陡然一沉松了手。
“你怎么开始哭了？”
木紫不理他，继续抽抽搭搭道：“你做了错事，还不承认我们果然信错了你”
韩老板双眉倒竖，两眼圆睁，颤抖的手指着苌云：“你果然你到底做了什么，从实招来！不然今天就算是掀了宰相府我也要讨个公道！”说完他脱了鞋子要打苌云。青羽见状赶忙过来劝止：“老爷子息怒息怒，既然将军说了是误会，就肯定是误会！”
“哪里有误会，你没看到姑娘家委屈成什么样子了？”
苌云见房屋里没地方躲，只好跑出了门外，韩秉乾拿着鞋子迅速追了出去。
“木姑娘，你快劝劝啊！别站在一旁笑啊！”
哼，狐狸也有玩不过兔子的时候！叫你小瞧人！嘚瑟的笑容荡漾在明媚的脸庞，止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