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离宫
嬴政所说，每日酉时都来正殿，不过是一起用膳。
“你中药一事，寡人已查明，庞万的三女庞青与先集的次女先梦有仇，庞青想看先梦在华阳太后的生辰宴上出丑，才用了下药的手段。谁知婢子无意间弄错酒杯，将下了药的酒杯递给了你。”
孟姜替先梦喝下了催欲药。
“寡人已惩罚了庞青，也算给你一个交代。”
孟姜颔首。
两人的氛围变得很奇怪，嬴政每日处理政事很忙，孟姜只有用膳时才能见到他，而两人用膳也是有一句搭一句。
两人心中都藏着事。
“大王，妾想着每日甚是无趣，不如让妾将从齐国带来的书简译成秦篆，也算不让明珠蒙尘。”
公主出嫁，常常会带些陪嫁书简，那些书简都是齐国文字，带来秦国也不能直接看。
现在也不用她来为嬴政治病，日日困在偏殿，无事可做。
倒不如让她做些事。
“尚可，明日你找些通秦齐两国文字的寺人，一起译吧。”嬴政点点头，同意了孟姜的请求。
用完膳，孟姜行礼回了偏殿。
“夫人，赵姬太后传您过去。”刚进门，玉带匆匆来报。
孟姜点点头，“知道了。”
不知赵姬找她有什么事，她稍稍整理了仪容，便出了偏殿。
赵姬住在灵启宫，离承明殿不算很远。
据说，赵姬很快就要搬离咸阳宫了，她称算卦不吉，需要换个地方，几日后，就要去往雍地了。
赵姬还是如以往那样，明艳动人，只是略微丰腴了些，却更添风情，三十多岁了，丝毫不减当年风姿。
“孟姜拜见太后。”
赵姬笑着让她起来，问起了大王的近况。
“大王近日身子稳健，经韩疾医的调理，已逐渐见好。”
嬴政的身子还是那样，不过很快，他就要处置如意夫人了。
也不知道这巫术能不能解，但看嬴政很有把握的样子，她也没有多问。
她也不会多问。
“大王身子好，大秦才能好啊。”赵姬眉开眼笑。
一旁的嫪毐，现在应该称他一句长信侯，他如今有封地山阳，过不了多久也会离开咸阳。
嫪毐殷勤地为赵姬捶腿。
听到这话，也笑起来，“大王正值壮年，身子还是很好的。”
赵姬又发问，“大王每日都来你房里吗？”
“大王忙的时候便不来。”
既然嬴政想要装得骗过所有人，她尽力配合就是。
“大王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其他姬妾宫里了吧。”赵姬这话虽是对着孟姜说的，但却看了一眼嫪毐。
“是啊，已经有三月了。”嫪毐看向孟姜，赞叹道：“妫夫人好福气，让大王独宠了三月。”
当真是好福气么？
“太后的意思是……”赵姬不会无故找她来，也不会无故说这些给她听。
“大王后宫有各国来的美人，许多都还未曾见过大王呢。”赵姬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
原来是说孟姜独占嬴政，不给其他姬妾机会。
“大王独宠你三月，怎么身子还不见有动静呢。”赵姬向嫪毐使了眼色，很快，一位疾医就出现了。
孟姜见到疾医，就知道赵姬要做什么了。
“茅疾医，替妫夫人瞧瞧身子吧。”
茅疾医行了礼，手搭上孟姜的脉，开始诊脉。
殿内无人说话，十分安静，赵姬和嫪毐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孟姜。
诊脉结束，茅疾医的表情没有任何起伏。
“禀太后，妫夫人身子有些虚弱，所幸平日修养得当，并无大碍。”
赵姬像是有些失望，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多谢茅疾医了。”
茅疾医退下，殿内还是一片寂静。
孟姜知道，赵姬这是想看看她有没有身孕。
按理说，已经三月了，争气点的恐怕已经怀上了。
可赵姬或许不会想到，她和嬴政根本就没有同房，又哪里来的孩子呢？
“妫夫人，身子该好好调理，争取早日怀上秦国长公子啊。”赵姬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她着急孩子，嬴政如今没有一个公子公主，实在是令人担忧。
“是。”孟姜应道。
“既然你还未有孕，也该懂得大王不只你一个姬妾。”
赵姬这是让孟姜不要独占嬴政。
孟姜苦笑，这件事她又何尝能说得动呢？
嬴政对宫中美人都没有意思，他更爱大秦的江山，想要一统六国。
“孟姜知道。”只能先答应着。
“我如今年岁也渐长，想早日抱上孙儿，妫夫人应该也能理解我的心吧。”
“孟姜回去，定会让大王多多宠爱其他姐妹。”
赵姬满意地点点头，她怕孟姜不识大体，不懂得让出大王给其他姬妾。
现在看来，倒是不错的。
“有这份心就好，你先回去吧。”赵姬起身，挥挥手示意孟姜退下。
她面容疲倦，手不经意地搭在自己的小腹上。
孟姜注意到了，转眼看到嫪毐盯着她若有所思。
赵姬最近的身子欠安，连嬴政都见得很少，还丰腴了不少。
嫪毐在旁也是小心翼翼地扶着赵姬，仿若珍宝，生怕她一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嫪毐对赵姬真的很上心。
猛然的，孟姜想到不久前嬴政与她说，有人报告赵姬与嫪毐有私情，只不过觉得荒谬才不以为然。
现在看来，好像并不荒谬。
赵姬的肚子有些微凸。
她跪坐时，宽大的衣服遮住并不明显，起身的那一刻却显露出了肚子。
不会是……
孟姜心头略过一个惊骇的念头。
不过她压了下去，不动声色地行礼告退。
回去的路上，她仍然震惊与那个念头。
赵姬会不会是怀了身子？
那又会是谁的呢？
吕不韦？他们如此大胆吗？
不能再多想了，关乎王室秘闻，她不该知道这么多的。
转瞬，她想起了赵姬嘱托她的话。
不知嬴政做戏要做到何时，应该也快了，不然她恐怕会落得一个善妒的罪名。
世上本没有一双人恩爱不疑白头偕老的，就算是有，孟姜至此还未见到。
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她告诫自己。
刚到偏殿，赵高已经在那等着了。
“妫夫人，大王有请。”
嬴政见她，估计是为了她见赵姬的事。
不出所料，嬴政开口就是，“太后与你说什么了？”
“太后说，妾独宠三月还未有身孕，实在不妥。”
嬴政拿书简的手一顿，为何没有身孕，他和孟姜都心知肚明。
“嗯，然后呢？”
“太后还说，大王不应独宠妾一人，宫中还有其他姐妹……”
那日赵姬来和嬴政说过此事，后来送进宫的赵女他也没见过，许是赵姬见和嬴政说没有作用，便去跟孟姜说。
嬴政放下了书简，盯着孟姜，“那你觉得呢？”
孟姜对上了他的目光，“妾觉得，太后说得不无道理。”
两相对视，还是孟姜先败下阵来。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嬴政继续发问，好像不死心般地继续盯着孟姜。
他这话问得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她的真心话又有什么关系？
赵姬说得没错，嬴政已及弱冠，是该好好操心子嗣的事了。
寻常公子，这时候都该有个一儿半女了，更何况还是拥有无数美人的秦王呢？
她住在偏殿，倒是阻挡了其他姬妾的获宠机会。
于是，她并未多想，“是。”
嬴政面色瞬间冰冷，不再看孟姜。
过了好久，孟姜才听到他说，“明日就回去吧。”
奇怪，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是一个沉重的石头，压在孟姜身上，她只觉得喘不过气。
自己应该感到高兴，三月了，终于能回到微唐宫。
可是，她感觉心中无尽的失落袭来，空落落的，很是难受。
她勉强让自己脸上挂着笑容，“多谢大王。”
嬴政没有理她。
七月的天，很热，可承明殿却很冷。
冷到极致。
孟姜身上不舒服，自行行礼退下了。
她要是回头看，就会发现嬴政的眼睛没有盯着书简，而是死死地盯着她的后背。
赵高在一旁觉得情况不妙，大王怎么让妫夫人走了呢？
“大王，您真舍得放妫夫人走？”
嬴政还盯着殿门，即使孟姜的背影已消失多时了。
听到赵高的话，他狠狠道：“赵高！不是你说寡人疏远她一些，她就会觉着寡人的好，就会动心的吗！你看看，如今人都走了！”
赵高立刻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地承受着嬴政的怒火。
他让嬴政适当疏远孟姜，想着孟姜察觉嬴政的疏远，会觉得不适，然后发现自己爱上了嬴政。
怎么可能会出错！
有的时候，缠得紧了反倒适得其反，松一松或许会事半功倍。
人就是这样奇怪，有了什么的时候不想要，等到什么东西不属于自己了，却又十分喜欢。
嬴政风姿卓然，孟姜怎么会不心动！
“敢问大王是怎么疏远妫夫人的？”
“你还敢问！”嬴政气极。
赵高想了想，问题或许是出在嬴政疏远孟姜的手段。
谁知道嬴政有没有伤了孟姜的心啊！
若是太过疏远，伤了孟姜的心，才会发展成这样。
赵高颤抖着身子，根本不敢说话。
妫夫人如今都走了，大王也真是的！怎么能这样嘴硬呢！
喜欢妫夫人就留她下来啊，就这样让她走了，等着漫漫长路再追回来吧！
当然，赵高只敢心中腹诽。
“大王，为今之计，只有跟妫夫人说清楚一切，方为良策！”
“不用你说！寡人知道！”嬴政气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