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醉酒
公元前二百三十九年六月初六，是华阳太后的生辰，嬴政对这个祖母甚好，为她在宫中大办了一场生辰宴。
当日是阴天，无风，蝉鸣声不绝，有些闷热，孟姜一身白青曲裾晴蓝滚边，清丽如兰，倒显得清爽不少。
去宴席的路上，孟姜碰到了如意夫人。
如意夫人身上的岱赭曲裾衬得她大方端庄，脸上也挂着得体的笑容，只是人显得消瘦了，没了一开始孟姜见她时的明媚张扬。
许是嬴政这些日子对她不咸不淡，让佳人忧愁了。
孟姜若有所思，如意夫人走近来，笑道：“妫夫人安好。”
“如意夫人安好。”孟姜见了礼。
如意夫人淡淡笑着和孟姜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没一会，就到了宴席。
两人向嬴政和赵姬太后行了礼，又朝华阳太后道了些祝词，便各自落座了。
如意夫人是华阳太后推举入宫的，难免更熟络些，她笑着说了几句，惹得华阳太后喜笑连连，嬴政也微微笑着，只是赵姬太后……
赵姬的脸色并不好，她好似无心这场宴席，出神地想些什么。
宴席盛大，朝臣纷纷进宫为华阳太后贺寿。
“臣祝华阳太后福泽绵绵，存南山之寿。”说话者年纪较大，脸上沟壑纵深，胡子稀少，略佝偻着背，神采奕奕地向华阳太后行礼。
“多谢相邦，相邦今日可要痛痛快快地喝上几杯呀。”华阳太后亦是容光焕发，虽说岁数大了，可依旧能显现出年轻时的风韵。
原来这位就是吕不韦。
孟姜记得，嬴政曾经和她提过，吕不韦的一字千金。
吕不韦布咸阳市门，悬千金其上，延诸侯游士宾客有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
倒是有趣。
住进偏殿也近一月，嬴政对她不似以前那样冷淡了，会常常说些朝堂上的事，孟姜也因此知道了不少秦国的事。
嬴政并未亲政，吕不韦是相邦，在朝政上辅佐嬴政，算是尽心，但也不知这是忠心，还是狼子野心。
孟姜知道，嬴政不放心吕不韦。
朝臣一一上来祝贺，华阳太后肉眼可见的开心。
嬴政的脸色也不错，只是赵姬略显疲惫。
她一直端坐着，也不多话，对来宾勉强地笑着，脸上带着困乏。
宴席千欢万喜地进行着，老天像是感受到了这里的欢喜气氛，竟有了些太阳，所有在场的人都其乐融融，孟姜也时不时与赵七子和连良人交谈着。
“孟姜，一切可好？”连良人笑眯眯问道。
“都好。”
“哎呀，孟姜得大王独宠，肯定过得很好。”赵七子揶揄一笑，看得孟姜都不好意思了。
但孟姜也没办法和她们说明，毕竟关乎嬴政的病情。
她只好笑盈盈地不说话，目光交错间，她看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那人也笑着，冲孟姜点点了头。
“那是……”赵七子顺着孟姜的眼神看过去，“蒙大将军？”
“是。”
蒙恬跪坐于孟姜的斜对面，身边是弟弟蒙毅，正低头吃着眼前的美味，未曾看到她们。
蒙恬察觉到赵七子在看他，也不失礼数地隔空行了礼。
蒙大将军和嬴政同岁，正值大好年岁，丽日下粲然一笑，不知吸引了多少咸阳贵女。
“孟姜，我方才见到大王一直在看你。”连良人小声道。
孟姜转过头，抬眼看了下坐在日华下的嬴政，低眸不知在想什么。
“你看错了吧，大王怎么可能看我。”她并不相信地摇摇头。
虽说这一月嬴政对她的态度不错，但远没有到时刻注意着自己的程度。
况且，那份好，或许还是来自于孟姜的医术。
嬴政身上有着奇病，还让她翻看医书诊治，善待她是本着做人之礼。
再说了，嬴政也没临幸过她……
这难道不是说明，他对她没有兴趣嘛。
孟姜可不愿意自作多情。
是以，她非常不信连良人所说。
但连良人却急忙证明，“我真的看到了！大王总是往我们这边看，我和赵七子他都没印象，总不可能是看我们的吧。”
孟姜闻言，下意识再一次看向了嬴政，这一次，眼神猝不及防地短暂交汇了一瞬。
呼吸好像停止了一般。
黑色的眼眸像是无尽的漩涡，紧紧拉着孟姜。
嬴政没有躲开，而是直直地盯着她。
怎么会……
她像是做了错事被抓住似的，旋即忙眨着眼睛，看向别处。
没想到又意外地与蒙恬对视。
蒙毅也顺着哥哥的眼神，看到了孟姜，随即微微瞪大了眼睛。
好美！
素雅淡静的美人！
孟姜有些慌乱地笑笑，平复了心，低头浅浅酌饮了眼前的酒。
米酒淡淡的香气钻进鼻子，甚是美味。
热气已不知不觉地爬上了脸庞。
她并不擅长喝酒，为了缓解刚才和嬴政忽然对视的尴尬，多喝了几口。
米酒而已，多饮一些也不碍事。
“你看，我就是大王在看你吧。”连良人挑挑眉，却又忽然叹了口气，“大王还真是重视你啊。”
“大王喜爱孟姜，宫中谁人不知，可没想到如此重视。”赵七子旁观全程，也羡慕道。
“不是的……”孟姜一开口就觉得此话并无说服力，默默地闭上了嘴。
她心里想着刚刚的对视，连良人和赵七子又说了些什么也没在意，只觉得眼前有些迷糊。
太阳越来越大了。
日头有些毒辣，众宾客的脸上都水涔涔的。
孟姜的额头上细汗冒了出来，六月的天实在是炙热了。
赵姬太后首先受不住了，挂着苍白的笑，向嬴政和华阳太后说明原因，就先行退下了。
又过了一刻，华阳太后也有些身体不适，嬴政便下令结束了这场宴席。
终于能回去了，孟姜浑浑沌沌地想。
天太热了，早些回去也好。
孟姜与赵七子和连良人辞行，回了偏殿。
她在路上头昏脑胀，还在发汗，可能是那些米酒，让她醉了。
奇怪，她也没喝多少，怎么就醉了？
酒量可真是差。
刚到殿门，嬴政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旁，看似无意地说了一句：“你与蒙恬很熟吗？”
孟姜吓了一跳，“不敢说熟，蒙大将军曾护送妾从齐国到秦国，妾十分感激。”
“那你觉得蒙恬为人如何？”
“蒙大将军为人仗义，护送妾的路上碰到有面黄肌瘦的孩子，会分些干粮给他们，有无赖欲对姑娘行不轨之事，也会侠义出手。”
“哦，是义薄云天之人。”嬴政淡淡道，睨了孟姜一眼，只是孟姜头晕得厉害，未曾注意。
“是，蒙大将军侠肝义胆。”
“那寡人呢？”
孟姜静了一瞬，“大王也很好。”
“好在何处？”
孟姜仔细地想了想，“大王待妾很好，会让婢子做些齐国菜，来解妾的相思之愁，会满足妾养猫的心愿，也会耐心地教妾秦篆，授妾诗书……”
不知不觉，嬴政已为她做了这么多。
这些事情，还是赵高悄悄地告诉她，嬴政从未在她面前多说。
她忽然有些感动。
许是醉意上头，她竟有些想抱抱嬴政。
从小到大，对她好的人不多，万夫人算一个，妹妹仲灵也算一个，再就是玉带和金竹了。
孟姜抬眼细细地看着嬴政，用眼神描摹着他的眉眼，忽然想到，眼前人是她的夫君。
继而想到，他们还未行周公之礼。
“只是……”孟姜又开口。
嬴政本是和容悦色地看着她，听到这两个字，眉头微微皱着，嘴唇紧抿。
“只是什么……”
“妾已嫁给大王，还未敦睦……”
孟姜猛地止住了话，她在说什么！
她怎么能在嬴政面前说这些！
果真是酒醉误事！
嬴政知道她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没感到震惊，反而挑挑眉问道：“你的脸很红，是太阳晒的么？”
孟姜这才有所思地抚上自己的脸，真是滚烫。
“妾刚才误饮了些酒，许是醉了。”
她有些晕头转向，身上发烫，恨不得抱着一块大冰，好缓解身上的闷热。
嬴政的身边好像凉快一点，她不自觉地往他身边靠着。
“好热……”一出声，孟姜就吓了一跳，自己的声音怎么变得如此娇媚！
嬴政好整以暇地看着不自觉靠近自己的孟姜，真切地感受到她身上的热气。
怎么这么热？
眼前越来越晕，就在她即将摔倒时，嬴政伸手扶住了她。
嬴政的手无意碰到了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孟姜想要汲取更多。
好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了？
嬴政的手好冰冷，他的脸也是，脖子也是。
孟姜靠在嬴政的怀里，脸贴着他的脖子，想要以此来降温。
嬴政起初还未反应过来，直到见到孟姜气息急促才察觉不对。
不是几口酒会产生的反应。
是催欲药！
嬴政脸色忽变，是谁这么大胆在宫中用这种药！还用在孟姜身上！
在他愤怒之余，孟姜已经紧紧地抱住他，口中吐出的热气扫在他的脖颈处，手上动作不停，还在扒着他的衣襟，想要更多的凉气。
有些痒。嬴政看着面色酡红的美人，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但一想到这是催欲药，就气愤非常，这药性猛烈，他可不能害了她！
孟姜身上没什么力气，软软地靠在嬴政的怀里，一心只想贴着他。
太难受了，靠着身前人还会好些，可她没注意他紧紧地咬着牙，身上也开始发热。
嬴政闭了闭眼，胸膛起伏，强忍住美人在怀的感觉。
“玉带！金竹！”他狠厉地冲殿门口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