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秦篆
各宫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一夜之间宫内就传开了,嬴政独宠孟姜。
从未见过,大王竟让一个妃妾住在偏殿。
这到底是宠爱,还是……
许多妃妾已经蠢蠢欲动地往咸阳宫来了,都想探听一下。
如意夫人不像其他妃妾做不住,面上还是风轻云淡的,可最终还是抵不过闲言碎语,悄悄派人前去打听。
不少钱财砸下去,只听得大王不满妫夫人住得太远,可也觅不到一个好宫殿,就干脆让她住在偏殿。
如意夫人闻言,狠狠地攥紧了手上的帕子。
有人道,孟姜独得大王青眼,王后之位很快就有人选了。
有人道,孟姜使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大王危矣。
有人道,不过一时恩宠,假以时日,定跌落尘泥。
……
不过这些言论,已经影响不到孟姜了,她望着赵高找来的几车医籍,强颜欢笑。
且先不论这么多医籍什么时候看完,光是这上面如天书般的文字,已经让孟姜头疼了。
殷商时期,甲骨文字被刻在龟甲、兽骨上,用以占卜。
周朝时,渐渐从甲骨文转变成大篆。而各国分裂割据,自设障碍,文字、度量衡等多有不同。
各国有各国的篆书,孟姜从小接触的就是齐篆,而这些医籍全是秦篆。
虽有些字形相似,但不能直接读之。
嬴政难道没有考虑到文字不通吗?
不,他一定知道。
孟姜放下了书简,准备去找嬴政商谈文字一事。
“孟姜。”
嬴政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正要去找他,他就来了,真是心有灵犀。
“妾拜见大王。”
“嗯。坐下吧,寡人教你识秦篆。”嬴政说着,在矮桌前跪坐下。
嬴政亲自教她秦篆?
孟姜有些傻眼。
以为会是通秦齐两国文字的宫人来教她,不成想,嬴政却极有耐心。
孟姜点点头,跪坐于矮桌侧边。
“可会齐篆?”
“会一些。”
“善。”嬴政提起笔,在绸缎上写下了“车”。
接着,孟姜看他写下了七国不同的“车”。
不愧是嬴政,七国文字他竟全懂。
孟姜的眼神带上了崇拜。
绸缎上有七个“车”,每个“车”皆有相似之处,又都是不同。
只有赵、魏、韩三国的“车”更为相似。
“这是何字?”嬴政发问。
“车。”
嬴政点点头,“靠近些,仔细听着。”
孟姜小幅度地挪了挪,刚调整好姿势,就听嬴政又发令,“寡人让你靠近些。”
“坐得那样远,看得清楚吗。”嬴政不满道。
两人的距离不能算远,只是孟姜本身有些怕嬴政,故而也不敢靠得太近,堪堪留出一人之距。
闻言,孟姜只好又往嬴政身边靠了靠,留出半臂距离。
嬴政这才满意,提笔细心地教导。
孟姜性子恬静,并不多话,细细听着。
赵高在远处瞧到,脸上已是笑容满面。
玉带和金竹也是如此,金竹胆子大,悄悄问赵高:“大王也曾对如意夫人如此吗?”
“好似从不,你家夫人啊,是头一个。”
金竹立马笑得眼睛眯起,目光定定,望着不远处赏心悦目的两人。
“大王可真英挺呀,夫人也是,美如神女了……”
“金竹,表情稍微收收。”玉带笑着提醒。
金竹从大笑转为了悄咪咪地笑,神色依旧很荡漾。
不知过了多久,嬴政才止住了今日的教学,让孟姜一人潜心学秦篆。
“大王……”
“你有何话要说?”嬴政见孟姜欲言又止,便问了出来。
“若有一日,七国文字相通就好了。”另一种文字并不好学,没办法在短短时日占为己用,孟姜甚是苦恼。
三月呢,识得秦篆读完那些书,实在有些为难孟姜。
可她并不敢在嬴政面前诉这些苦,只能换种方式诉诉文字障碍之苦。
毕竟,嬴政的身上还有看不出来的病症,要她治愈。
“定有一日,秦灭六国,使天下只用一种文字。”
嬴政目光迸发出野心勃勃,他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仿佛秦国就一定能成为天下霸主。
秦之雄兵,的确让诸国胆战。
孟姜被嬴政的雄心大略所折服,一国之君,应当如此。
而不是像那个贪玩享乐的齐王,大权旁落后胜,并无诸侯王的雄心。
还有公子桓,靠他们,齐国才是真败落。
若有一日,齐国被秦所灭,孟姜也毫不意外。
“大王之壮志,孟姜拜服。”
嬴政颔首,“速速找出寡人之疾才是要紧。”
然后转身走出了偏殿。
这是提醒她做正事呢。
“夫人,我见大王对您极好。”金竹一见嬴政走了,立马凑上前来。
“但是你看看,对我好的背后呢。”孟姜指指一旁堆成小山的书简,“是成堆的书简压在我身上。”
真是奇怪,嬴政患了病,不想着找疾医,却找她这个后宫姬妾。
明明自己坦言,对医术并不精通,却仍是固执地让她来医,即使读书也要她来治。
并且毫不着急,慢悠悠地,就像……
就像什么呢?
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可孟姜却找不到适合的答案。
“夫人休息休息吧,这是大王派人送来的肉羹。”玉带捧着一盘鹿肉芋白羹道。
“也罢。”
孟姜拾起勺,品尝着眼前的美味。
不得不说,住在偏殿还是很好的,起码膳食每日都不重样,也多了许多她未曾见过的。
比如眼前的鹿肉芋白羹,入口滑腻,实属佳肴啊。
孟姜吃完满意地放下了肉羹,继续拿起嬴政在绸缎上写的秦篆,认真研读起来。
嬴政的字是极好的,笔触锋利,处处显示着一个帝王的霸气。
“夫人!”金竹匆匆来到孟姜面前。
“莫急,有事慢慢说。”孟姜清楚金竹的性子,和玉带比起来咋咋呼呼,大事小事都是一副样子,根本不能从她面上判断事情的严重性。
“夫人,我刚才听到,大王要攻打赵国了。”
攻打赵国?
赵国是赵七子的母国,她若知道,定会伤心。
嬴政的一统六国之心,现在便开始有所作为了吗。
那下一个会是谁?
齐国吗?
忽然,偏殿的烛灯闪烁。
“啊!”金竹大叫起来,“夫人,这灯怎么一闪一闪的呀。”
紧接着,灯灭了。
“啊——”
黑暗中,孟姜能感受到金竹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裙,不断地往她身上靠。
“夫人我害怕呜呜呜,灯怎么突然灭了!!”
金竹紧紧地闭着眼睛,她全身依靠着孟姜,动也不敢动。
“莫慌。我让玉带把灯点上。”
孟姜安抚着金竹,大喊了几声,发现玉带并没有听见。
“玉带!”金竹也开始大喊。
“孟姜……”一个陌生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孟姜一僵,这个声音并不是嬴政的。
所以是谁!
孟姜也开始有些发抖。
灯忽然被灭,唤不来的婢子,一个从来不知名的声音。
一切都显得如此诡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有风轻轻地吹来。
金竹趴在孟姜怀里,抖得厉害,低微地发出几声呜咽。
“是谁!”孟姜强撑着问道。
没有任何人回答。
黑暗中,恐惧在无限放大。
孟姜的胆子不算小,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再大的胆子也承受不住。
为了给自己壮胆,她很大胆地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嬴政!!!”
还是没有人回应。
孟姜是再不敢喊第二次了。
她决定不再挣扎。
敌不动,我不动。
不知过了有多久,殿内的烛灯开始陆陆续续地亮起来。
孟姜睁开眼睛,眼前的情景和之前一样。
并无不妥。
就像是梦一场。
怀里的金竹也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环顾四周。
孟姜看着金竹,扑哧笑了一声,“你看你,发髻都乱了。”
金竹不仅发髻乱了,脸上还带着泪水。
“刚刚真的吓死我了呜呜呜!”
金竹确认四周没有什么邪祟东西后,开始哭诉。
“好了好了,现下无事了。我去找找玉带,看看她怎么还不来。”
孟姜起身,却还是被金竹紧紧抓着。
出了偏殿,玉带正巧从外面回来。
“玉带!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多需要你……”金竹一见到玉带就开始哭哭唧唧的。
玉带一脸疑惑不解,忙问了孟姜事情缘由。
“夫人是说,刚才灯无缘无故灭了,然后又无缘无故亮起?”
玉带面带困惑。
“是呀,还有人唤我名字。”
孟姜隐瞒了是个陌生男子唤她的事情,屋里要是藏了个男子,可不是个小事。
玉带果然瞪大了眼睛,“除了大王,应该没人会直呼夫人名讳吧。”
不会是嬴政,可偏殿也不大,要是藏了人很容易就会发现。
到底怎么回事?
电光火石之间,孟姜想起了第一天进宫,玉带说起宫中有人行巫。
刚才的一切不会是巫术所为吧!
那可真够吓人的。
“适才……”嬴政的声音响起,“听见有人唤寡人。”
孟姜一惊,忙下跪行礼。
他居然听见了?
听见了不来帮忙?
现在才说起这事?
孟姜脑子思绪万千。
不过,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她比较在意嬴政会如何处置她。
毕竟,她唤了秦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