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04
chapter 04
“哪来的小混球,跑到我家楼下撒野?”睥睨对方,高牧欲将任昭昭拉到自己身后。
没成想任昭昭拦在两人之间,反而护住对方,着急查看男孩是否受伤。
高牧立时意识到,自己可能搞错情况了。
男孩只擦破膝盖和手肘擦破点皮,爬起来后打量高牧,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还手。
高牧嗤之以鼻:“想去警察局里喝茶是不是?”
任昭昭推了一把男孩,示意他走人。
“昭昭……”男孩迟疑,瞄高牧,旋即将一只手机塞进任昭昭手里,“你拿着等我电话!”
不待任昭昭还给他,他一溜烟儿跑开,不消片刻便没了踪影。
任昭昭追出去两步,只能愣生生停住,低头盯着手机,如持烫手山芋般不知所措。
撇见那竟是半个月前才正式发售的苹果第二代智能手机iphone3g,高牧不禁朝少年离开的方向多看了一眼:“你小男友是个小开啊。”
网络才刚提速至3g,桂县这种小地方哪有几个人知道?遑论据他所了解的桂县的经济水平和消费结构,这么快买上老美新手机的家庭寥寥无几。
任昭昭闻言摇头。
“你是想说他不是小开,还是他不是你小男友?”高牧没看懂,为了方面她回答,他拆分开来重新问,“他不是你小男友?”
瞬间暴露了他内心更感兴趣后者的答案。
任昭昭点点头。
高牧松一口气。原因无他,他就是觉得她如果当真交了个有钱的男朋友,何萍几个女工对她的编排也就可能不是空穴来风。
“那就是想追你?”高牧又猜测,不免用上做笔录时的口吻。
任昭昭摇头。她从衣兜里掏出便利贴,可是手机让她没办法再腾出手握笔,高牧见状伸出手:“我先替你拿着。”
任昭昭明显害怕弄坏手机,小心翼翼,跟捧什么物价宝贝。
高牧同样宝贝这有钱人才买得起的玩意儿,两只手接过。他提出帮忙其实存有私心,趁着任昭昭埋头往便利贴上写字期间,爱不释手端详。
苹果初代的钱他还没存出来,一个毛没找齐的小子就能阔绰地拿来送人。投胎真他妈是门技术活。高牧意难平。
屏幕没锁,摁了home键就进去,触屏划了几下,他没摸着门道,只觉得难用——还是他自己的诺基亚键盘好使。
任昭昭递来写好的便利贴时,高牧也没兴致地将手机还回给她。
高牧才发现她用的并非商店里能买到的便利贴,而是不知哪儿找来的学生作业纸切成的正方形纸片,装订在一起,自制的小本子。并且作业纸是用过的,页面上残留模糊的铅笔字迹,能看出是小学口算题。她新写的字颜色比较深、力度比较重,覆盖住原来的字。
“他是我舅妈一个东家的儿子,有点事情找我。”这是她刚写下的内容,稚嫩的字迹依旧工工整整,仿若高要求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什么事情着急到三更半夜找你?”另外,这么贵重的手机,那小子是家里富得流油不拿钱当回事儿,还是手机比不得事情的重要程度?最要紧在于,那小子看任昭昭的目光,没逃过他的火眼金睛,绝对对她有意思。
显然,他问得太细,任昭昭犹豫了,她又往纸上写字,问他:“我可以不说吗?”
她看着他,带着丝怯生生。高牧思量,如果他说“不可以”,她是不是会乖乖如实相告?
见一只蚊子停在她脸上吸血,他伸手帮她驱赶。
任昭昭却被他的动作吓得蹲到地上抱住脑袋。
高牧滞住动作,低头,路灯下,她瘦削的身体战栗,一群小飞蚊于她的头顶上方转圈圈。
约莫四五秒的光景,她才抬头,眼底的惊恐尚未散尽,甚至浮出一层朦胧的水汽。
大概意识到他并没有要打她,她才站起来,歉意十足地深鞠躬,没等他开口再说什么,她飞快跑上楼。
这天晚上,高牧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侧耳凝听楼上依稀传下来的脚步,一直睡不着。
隔天,一到所里他就去找老李头:“师父,你确定石大力一家没有虐待任昭昭?”
老李头站在饮水机前泡着茶:“你有什么线索要提供?”
高牧将简述昨晚的事情,着重讲述最后任昭昭的反应过度,判断道:“……肯定是平时没少挨打。”即便不是石大力,多半也和食品加工厂里那几个女工泼妇脱不开干系。
老李头则落重点于其他:“来找任昭昭的是什么人?”
“只说是她舅妈一个东家的儿子。”
“找她什么事?”
“她没说。私事吧,我也不好打听。”高牧全然忘记昨晚他本来打算跟审犯人似的逼她说。
老李头抱着保温杯若有所思。
高牧轻轻撞老李头的手肘:“有什么想法不要自己憋着,和徒弟我分享分享吧。”
老李头冷哂,劈头盖脸揍他:“平时出警执勤怎么没见你这样积极?还说对人家小姑娘没有歪心思?龌蹉全写在脸上!”
虽然任昭昭就住在他家顶层的阁楼,但接下来一个多星期高牧都没再碰上她。他连续夜班,要么在值班室内平均每天晚上接到五十余个报警电话,要么辖区巡逻,遇上案子又得去到现场勘查再整理物证,当然,所谓案子也依旧是些鸡零狗碎,或盗窃,或打架斗殴,却也足以令高牧无暇再去关心任昭昭这个受苦受难的底层民众。
这天凌晨五点多钟,又有人报案,却是再次出了人命:有人失足落水溺死在河里里。
原本再熬三个小时就可以交班,这下子多半得加班,捞尸体的时候高牧的脸比水沟还臭。
待尸体捞上来,发现死的竟是何萍,高牧的表情瞬间变幻为古怪。
老李头来到现场,河边有何萍的脚印和疑似掉进河里前的滑痕,尸检报告出来前的初步判断就是何萍自己意外落水。
看到高牧还在,老李头纳罕:“太阳打西边出来,你不是已经可以下班了吗?我今天只喊了美美,点名要压榨你吧?”
河面在高升的太阳照耀之下波光粼粼,高牧将参与捞尸前脱掉的制服罩在头上当伞帽遮阳,蹲在岸边抽烟,闻言扭头正欲回老李头的话,一个同事和一个男人拽着个少年来找老李头:“李子叔,有新情况。”
“什——”未及老李头问完,男人就激动地将少年怼到老李头跟前,“我老婆肯定不是失足落水!是这小子害死的!”
“不是我干的!和我没关系!”那少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有新伤有旧伤,憋红脸奋力推搡男人的钳制,同样激动。
高牧微眯眼,起身,捏住那少年的后颈,暗暗施力,痛得那少年无力再挣脱。
呵,可不正是那天晚上和任昭昭在他家楼下拉扯的那一个小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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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彼时河边那个男人,也就是何萍她老公林鹏的口供,前些天何萍半夜从工厂下班,曾接连两个晚上遭到跟踪、被丢石头,第三个晚上何萍的老公亲自出马躲在暗处,将人揪出来痛揍一顿,就是这小子,若非最后一个不小心被他跑掉,早送来派出所。
早上警察联系何萍的家属,林鹏自工地赶来河边,无意间在警戒线外围观的人群里发现他,当即拽他见警察。他脸上的旧伤就是那天晚上被林鹏打的,新伤则是今天被林鹏抓到时新挨的。
“就是他!一定是那小王八羔子干的!否则我老婆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掉进河里!那条路她每天都在走!从来没出过事!”林鹏笃定,激动地从椅子里站起来,若非高牧拦着,他得再冲去打人。
留个同事做林鹏的情绪安抚工作,高牧跟着老李头往审讯室的方向走,瞄老李头的笔记簿:“师父,你说点什么嘛。”
老李头反而考他业务能力:“你怎么看?”
高牧恰巧揣着想法,当即正色,一本正经回答:“‘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凶手会在案发后重返现场享受自己的作品带来的快感’。”
老李头将笔记簿往他脸上拍:“你以为你在演刑侦剧?”
别说,这话他确实是从影视剧中学来的。高牧捂住被笔记簿边角刮疼的脸,追上老李头的脚步。
美美和另外一位同事已经给那少年做完最基础的笔录。其实原本高牧想和美美一起,但老李头得知他就是找过任昭昭的人后,没允许,所以高牧刚刚呆在林鹏那边。
美美将目前所得的讯息交给老李头。
那少年一股少爷作派,大概电视剧看多了,一开始不仅不愿意配合做笔录,而且满口撂话要找律师,不过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被美美吓唬之后多少害了怕,后来给了个联系人的电话,结果来的是蔡主任。
经由蔡主任之口得知,少年名叫邱辰,十六岁,和蔡主任没有任何亲戚关系,而是海鲜食品加工厂总公司那边外派来长驻桂县的经理的儿子,经理这两天回总公司开会,不在桂县。
蔡主任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直冒冷汗,难以置信地质疑:“不可能吧?何萍溺水怎么会和邱总的儿子有关系?八竿子打不着啊!”
美美悄悄拉了拉老李头的袖子,低声道:“邱辰说他有不在场证明。”
“什么不在场证明?”
“他今天早上来河边看热闹之前,一直和任昭昭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