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安格森先生的葬礼22
五月中旬。
曼城的市模拟考成绩出来了。wallis是全校第一，进了全市前十。
学校的高三年级各班要开家长会，就定在今天周六，学生放假，家长来学校开家长会。
wallis的养父养母依旧忙得不可开交，来给wallis开家长会的，是家里的一个阿姨。
阿姨坐在教室里wallis的座位上，一直踌躇不安，手里攥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十分忐忑。
一直等到家长会结束，其他家长全都离开之后，阿姨才找上正在收拾东西的安格森。
“老师，我能和您聊聊吗”
安格森迟疑了一下。
阿姨马上解释，“我是来给沈卿疏小姐开家长会的。”
安格森笑了笑，“您跟我来。”
安格森和阿姨面对面坐在办公桌里。
阿姨正准备开口说话，安格森侧过头就一阵咳嗽，咳得满脸通红。
“安老师，您没事吧”阿姨关切地问道。
安格森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药，倒出两片颗粒，端起办公桌上的水杯，把药片咽了下去。
缓了好久，安格森才渐渐恢复过来。
“最近有点感冒，让您见笑了。”安格森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没有没有，是我要来麻烦您。”阿姨连忙摆手。
“沈卿疏的成绩很好，只要发挥稳定，考上一个好大学不是问题。”
阿姨勉强地笑了笑，“我今天不是为了成绩来的。”
安格森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安老师您还记得我吗，您以前来沈家给小姐补过课，我们见过。”
“当然，”安格森笑了笑，“沈卿疏这个孩子学习很有天赋。”
“其实，我很担心沈小姐的身体状况，”阿姨说着，犹豫地掏出了那张褶皱的纸。
“她怎么了”安格森蹙眉。
阿姨颤抖地将纸递给了安格森，“这是我在给小姐收拾房间的时候找到的”
安格森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家心理医院的诊断报告。
沈卿疏被诊断为，中度抑郁
安格森的心脏骤然一缩，顿时疼痛无比。
wallis苍白绝望的神情浮现在脑海，“不为什么，就是累了。”
“先生如果不喜欢我就别再对我好了。”
“先生，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为什么会这样”安格森眼尾猩红，强忍着心脏的疼痛问道。
阿姨的心情也十分复杂，她哽咽着，“其实沈小姐不是沈先生的亲生孩子，她是被领养的。沈先生和沈夫人对小姐的要求一直很苛刻，样样都要最好，好能拿去和其他的有钱小姐比较，小姐自从来到沈家，一直都很不开心。刚开始的时候，小姐也说过自己想要回去，可先生听了之后很生气，不准小姐和以前福利院的人往来。后来，小姐再也没有提过回去的事了我本来以为，小姐一直都是这样沉默孤僻的性格，可直到后来安老师你来了，你来给小姐补课的那段时间，我可以看见小姐明显比以往都要开心很多。可是后来安老师你突然说你不来了，小姐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甚至比以前更严重了”
安格森的眼眶里溢满了泪，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她的监护人知道吗”
阿姨瞬间崩溃了，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低声嘶吼着，“我还没有告诉他们，说白了沈小姐就是他们的工具！他们根本就不在意小姐的死活，我害怕如果和他们说了，他们又会去责怪小姐，到时候小姐的病情又会加重”
安格森听得又气又痛，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说不出话。
“再加上那个叫何池洁的学生跳楼的事，小姐心里有了很大的阴影我之前还看到小姐在房间里用刀片割自己的胳膊我，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啊”
安格森看着阿姨，不安在心中蔓延，“她和那个学生跳楼的事有关系”
阿姨便把wallis和何池洁是同学的事告诉了安格森，还有江谈来找wallis时说的话，也统统告诉了安格森。
“安老师，您是个好老师。我想请您帮帮我们小姐救救她拜，拜托您了。”
安格森楞坐在那里，神情呆滞，他自嘲地笑了笑，脸上还有泪痕，笑容十分苦涩。
如果不是阿姨来找他，他还不知道，wallis发生了这么多事。
呵，他算什么老师。
送走阿姨后，安格森站在冷风中愣了很久。
最后，安格森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喂，院长吗”安格森的声音缓慢却坚定，“我想请您来曼城一趟”
深夜。
安格森站在出租屋的阳台上，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是病态的苍白。
他在手机的搜索框里不断搜索着和抑郁症相关的资料，忽然，安格森感到心脏一阵刺痛，手机摔在地上，安格森也差点跌倒，他一只手撑着墙，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脏。
安格森艰难地朝桌子上的药瓶走去，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一个踉跄，安格森连同药瓶一同摔在地上。
安格森伸出一只手艰难地去够前方的药瓶，终于够到，安格森迅速倒出一把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混乱的呼吸渐渐平缓，安格森缓了过来，他平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泪水从眼角流到鬓角。
安格森的嘴角微微颤抖，泪水像决堤的江河汹涌而出，他用一只胳膊覆盖住眼睛，却始终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安格森先生的这一生，太安静了，安静得，连落泪都是无声的。
次日，安格森照常去上课，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他始终都藏得很好。
那天下午的自习课，安格森把wallis叫了出去。
两人来到操场的观众席上，并肩坐在了最高的一层阶梯上。
那时候正值黄昏，太阳卡在远方楼宇之间，玻璃上也泛着它金黄色的光。
“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wallis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里的黄昏美吗”安格森没有回答wallis的问题，他双手交叉放在腿上，侧头看着wallis。
wallis有些不明所以，苦涩地笑了笑，“挺美的。”
“是吗？”安格森笑着，柔声道，“可我还是更喜欢黄昏镇的黄昏。”
话音刚落，一阵春风刮来，穿透树缝，发出沙沙声响，挠得wallis的心里痒痒的。
wallis侧头对上安格森的目光，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安格森笑得灿烂，站了起来，看着wallis说道，“你等我一下。”
说完，安格森便朝不远处的小卖部跑去。
wallis看着安格森的背影消失，不一会就拿着两罐橙色包装的汽水朝wallis跑来。
安格森跑到wallis面前停住微微喘着气，一只手将其中一瓶汽水递给她，“给。”
那时落日溢出漫天霞光，将安格森消瘦的轮廓勾勒出些许柔和。
wallis接过汽水，一时间失了神。
汽水外面还挂着水珠，透着微微凉气。
安格森又重新坐回wallis旁边，“看落日可不能少了橘子汽水。”
wallis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拉开拉环，汽水滋滋冒着气泡，溅在了wallis的手上。
wallis端起汽水仰头喝了一口。
两人陷入安静。
安格森喝了好几口汽水，随后开口叫道，“wallis。”
“嗯”
“等高考结束，我们一起回黄昏镇吧。”
wallis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呆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安格森。
安格森直视着wallis的目光，眼神里全是诚恳。
那时风起，安格森的额前的碎发被吹起，他继续柔声说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回黄昏镇，一起去看海，看落日，看雪看烟花，好不好”
wallis看着安格森坚定的目光，眼睛蒙上一层水雾，许久，wallis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她用微微发抖的声音坚定地说道，“好。”
后来，wallis老年的时候，她坐在黄昏镇花店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下的摇椅上。
细碎的金光洒落在她沧桑的容颜上，她的身边被孩童簇拥包围。
wallis至死都在怀念十八岁那年的夏天，安格森先生站在夕阳下，递给她一瓶橘子汽水。
安格森先生，就好像是wallis黯淡人生中的一抹夕阳，绚烂而又温柔地染红了她生命的整片天空，哪怕即将落幕，也依旧不遗余力地，献出他全部的温柔和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