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安格森先生的葬礼02
天已全然暗了,数亿颗星星眨着难眠的眼,俯瞰世间的芸芸生命。
安格森先生和那个中年女人并肩坐在码头上,看万里星河,看渔火阑珊。
女人在黑夜里点了根烟,烟草燃起点点橘红火光。她深吸一口,尼古丁爬入肺腑。
“我叫安丽丽,今年四十五,”女人望着黑色的天空,对安格森先生说,“为了好记,这里的人都叫我莉莉安。”
安格森先生一愣,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帧画面。
画面里,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笑盈盈望着他,声音清脆地好似风铃般悦耳,“我是安丽丽,姐姐叫我莉莉安就好。”
“诶,你呢”
莉莉安沙哑的声音让安格森先生回过神。
安格森先生直视着莉莉安的目光,严肃且郑重,“我是安格森,今年五十岁了。”
莉莉安愣了两秒,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她撇过头,语气低沉,“我晓得了。”
“嗯。”安格森先生点点头,没有在意莉莉安的反常。
双方陷入沉默,半晌,莉莉安再次开口,“w安格森。”
“嗯”
“你去哪了”
安格森先生不解:“去哪”
“哦,”莉莉安意识到自己的莫名其妙,轻笑一声,又问,“我的意思是,你是从哪来曼城的”
“黄昏镇。”
像是明了了什么,莉莉安木然的点点头,又问,“那你来这干什么”
“找人。”
“找谁”莉莉安连忙问。
“”安格森先生没有回答。
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答案。
安格森先生陷入沉默。
莉莉安知道他答不上来。
他当然答不上来了。
他怎么可能答得上来。
莉莉安看着眼前茫然的人,心中无限悲凉。
“或许我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
安格森先生看向莉莉安,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真的吗”
莉莉安不忍去看他,答应道:“真的。”
烟草已经燃尽,莉莉安掐灭烟头,重重吐出一口气。
莉莉安拍拍手,站起身,对安格森先生说,“走吧。”
安格森先生站起身,跟上莉莉安,“去哪”
莉莉安随口扯了一句,“我家。”
“不去找人”
“太晚了,明天再去吧。”
莉莉安的家,很气派。
莉莉安对安格森先生说,他面前的这栋十几层高的楼,都是她的。
安格森先生没去辨别真伪,他跟着莉莉安走进大楼,之后莉莉安就不见了。
来了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领着安格森先生走进一间房间。
白衣女人将安格森先生锁在房间后,也离开了。
安格森先生静静的呆在房间里。
房间挺大的,有一张床,一台电视,有厕所,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束新鲜的花。
一切都很熟悉,但安格森先生,始终不愿去细想。
此时,在另一间房间里。
莉莉安坐在一个中年男人对面,两人面面相觑。
“陈医生,我找到wallis了。”
陈挺双眉微蹙,有些讶异,但还是保持着沉着的语气,“wallis我以为她死了。”
“二十八年前,她从医院逃出去,我也觉得,她是去找我哥了。”莉莉安感慨着,眼中泛着泪。
“现在呢她的病情怎么样了”陈挺问道。
莉莉安捏了捏鼻梁,声音有些发抖,“她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是wallis了,”
“那她现在是谁”
“安格森。”
“”陈挺沉默了。
莉莉安连忙问,“陈医生,她还能想起自己是谁吗”
陈挺吐出一口气,有些头疼,“很渺茫。”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你在哪找到她的”陈挺问。
“海边码头,我捕鱼回来,看到她坐在那块礁石上。”莉莉安有些哽咽,“她不记得我是谁了,后来我问她,才知道她是跑去了黄昏镇,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八年”说着,莉莉安双手掩面,“她说她来曼城找人,我问她找谁,她说不出来”
莉莉安低声呜咽。
陈挺看着掩面痛哭的莉莉安,说道,“精神分裂症患者受某件事或某个人刺激之后,神经系统陷入混乱,会出现记忆缺失,甚至是潜意识中自我欺骗的记忆篡改。”
莉莉安抬头看着陈挺,双目通红,“什么意思”
“安格森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陈挺顿了顿,“再加上其之前本就有精神疾病史,安格森死后,wallis的大脑分裂出了一个人格,这个人格,就是安格森。同时,wallis的潜意识对自己的记忆进行了篡改,这让wallis陷入了一种深信。”
“深信?”
“她深信,她就是安格森。或者说,在这二十八年,她已经活成了安格森。为此,她甚至丢掉了自己。”
“今天是我哥的忌日,她也是今天才来曼城的,她说的要找的人,不就是我哥吗?如果像你说的,她真的活成了安格森,那她为什么还会记得我哥的忌日呢”
“这就是记忆篡改的bug,在精神病患者的世界里,是没有逻辑的。她记得的不是安格森的忌日,她之所以在今天回到曼城,是潜意识在作祟,这种事情谁也说不清。”
“”莉莉安不再言语,一瞬间,她因为活成安格森先生的wallis,感到悲苦。
陈挺的内心也不好受,“明天我和你一起,带她去你哥的墓地看看吧。”
莉莉安没有说话,重重的点了点头。
安格森先生躺在床上,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神情呆滞。
安格森先生没有开灯,任由自己沉溺在黑暗中。
莉莉安站在安格森先生的病房外,透过房门上的那块透明玻璃,借着射进房间的一抹淡漠月光,凝望着安格森先生落寞的轮廓,一行泪珠像断线一样掉落。
莉莉安轻声呢喃道:“wallis,幸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