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安格森先生的葬礼01
安格森先生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短衫,拿着一束蓝色格桑花,锁好花店的玻璃门,挂上了那块“永久关门”的木制牌子。
他今天特意翻出当年那瓶所剩无几的廉价香水,喷在领口处。
阳光落在他的发梢,溢满了时光的柔情。
安格森先生迈出步子,朝院外走去。
门口的那架深红色邮箱已经被邮递员塞满了信,无人问津。
他朝小镇郊区走去。
镇里的墓园建在一片麦田里。
夏天,麦田在风的加持下,变成了翻涌的绿色海洋。
安格森先生来到一块墓碑前。
黑色墓碑上刻着一段金色的字:“安格森先生,一个前半生碌碌无为的普通人。”
这是安格森先生为自己刻下的墓志铭。
安格森先生将那束格桑花放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墓地。
绿色的麦子轻轻地挠着他的脚,有些痒。
凉爽的风穿梭在枝桠间,发出窸窣声响。
落日将天地万物晕染,橘子海上倒映着海鸥展翅翱翔的身姿。
这里是黄昏镇,一座偏远的沿海小镇。
安格森先生在二十三岁时搬到这里,开了一家花店,从此定居在黄昏镇,一呆就是就是二十七年。
今年,安格森先生五十岁了,他决定离开黄昏镇,去找回一些遗失的东西。
于是他给自己立了一个墓碑,和自己的前半生告别。
傍晚七点,天色微微暗了,安格森来到列车站,坐在月台的长椅上等车。
不久,随着一声鸣笛,一列九号线列车缓缓停下。
安格森先生站起身,车门打开,安格森先生走进去,径直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仿佛一切都充斥着浓烈的熟悉感。
整座列车里只有安格森一个人,没多久,列车发动。
五十岁的安格森先生靠在座位上,神情放松,两只眼皮耷拉着。
风托起他鬓角的白色碎发,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窗外的风景快速倒退,安格森有些疲倦,随着缓慢的呼吸,渐渐陷入了梦乡。
光影婆娑间,安格森先生看到一位白衣少年站在一棵桂花树下,笑盈盈地盯着自己。
白衣少年长得很俊朗,轻轻一笑,便露出两个好看的小酒窝,迷人得很。
五十岁的安格森先生看着年轻的少年,有些恍惚。
少年眼里盛满笑意,对着安格森先生温柔说道:“wallis,我好喜欢你。”
安格森先生一愣,正思考着wallis是谁时,眼前忽然一黑,陷入安静。
随后,画面一转,安格森先生又看到一片无垠的绿色草原。
草原上,是那个白衣少年。
少年牵着一个女孩的手,在草原上尽情奔跑,笑得热烈张杨。
只听少年对着女孩大叫道:“wallis!我超级喜欢你!”
那个叫wallis的女孩脸上红红的,有些羞涩的喊着:“wallis也超级喜欢安格森!”
“安格森要和wallis永远在一起!”少年又加了一句。
话音一落,周遭陷入寂静。
五十岁的安格森先生站在一片虚无的黑色空间里,心跳声不断回荡。
空间里漂浮着无数记忆碎片,碎片里全是那个和安格森先生同名的白衣少年与那个叫wallis的女孩的故事。
那些记忆被蒙上一层雾,模糊不清。
安格森先生伸出手,想去触摸那些记忆。
可空间里突然响起来自现实的一段声音:“已到达目的地,请各位乘客有序下车。九号线列车很高兴为您服务,祝您生活顺利,旅途愉快。”
列车里熟睡的安格森先生胸膛剧烈起伏,下一秒,他猛地睁开眼,上半身随着列车的剎停微微向前倾倒了一下。
安格森先生愣了几秒,擦了擦脸上冒得冷汗。对于刚刚的那场梦,他似乎是刻意逃避,没去深想。
下了车,安格森先生看着眼前的这座小镇,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穿过车站的候车间,放着一面镜子。
安格森先生无意间瞥到了镜子上映照的那张脸,蜡黄色的脸上爬满皱纹,诉尽沧桑。
安格森先生早已遗忘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他只记得自己是安格森,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忘了。
这里是曼城,九号线列车的终点站。
九号线是黄昏镇和曼城连接的唯一线路。
安格森先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他好像是一座漂流在汪洋里的孤岛,四处流浪。
曼城与黄昏镇的慢生活不同,这里的人们都很忙碌,人潮,汽车,川流不息。
没人在意这位两眼无神,四处流窜,年过半百的安格森先生。
安格森先生来到曼城的码头,坐在了一块大型礁石上。
海浪拍打着礁石,海风吹乱安格森的头发,迷乱了他的眼。
成群的海鸥盘旋嘶鸣,朝海平线飞去。
安格森先生直愣愣的盯着远方。
傍晚,海风更加肆虐,潮水逐渐上涨。
安格森先生双手环抱住膝盖,蜷坐在礁石上,海水已经淹没了礁石的一半。
一时间,安格森先生孤立无援。
夜色涂抹天空,澄澈空寂。
只见远处海上的一艘渔船渐渐向岸边安格森先生的方向靠近。
海水已经淹没了礁石的四分之三。
安格森先生仍旧坐在礁石上,静静的看海。
渔船行到安格森先生的身旁,忽然停下。
船上只有一个中年女人,双手撑桨。
女人扯着沙哑的喉咙朝安格森先生喊道:“喂!大姐!涨潮了,快走吧!”
安格森先生回过神,他扭过头去看那女人,疑惑地打量着她。
那中年女人纵然年老,但仍能从那精致的五官中看出其年轻时的貌美。
女人看到安格森先生正脸的一瞬间显然一愣,半晌,她试探地叫了一声,“wallis”
颤抖沙哑的声音却强有力地撞击着安格森先生的心脏,他一脸错愕地盯着这个女人。
海水已经将礁石淹没,浸湿了安格森先生的鞋子。
海浪拍打礁石,风声贯彻山谷,夜莺歌颂苦难世间万物的声音此起彼伏,都是它们存在过的证据。
安格森先生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轻地像是从未存在过,“你是谁”
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