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全蟹宴（一）

    下午四点，沅江幼儿园门口，慕思远把停好车，大走到苏婳身边，“晚上有安排吗？”

    苏婳回头，看向慕思远的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安心，“回来了？工作还顺利吗？”

    提到工作，慕思远眼里划过一丝阴霾，不过转瞬即逝，他对着苏婳柔声道，“还算顺利，这几天辛苦你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全当感谢了。”

    “不麻烦的，小白很乖，而且还有阿姨帮忙。”苏婳和他说着慕白这几天的趣事，她想他应该会想知道的，虽然父子俩只分开了几天，慕白晚上也会和他通电话，但苏婳依旧知道，对于孩子的那种想念的心情，是无法通过短短几十分钟电话就可以消弥掉的。

    小葵花班的小朋友手牵着手，跟着阮文老师走到了校门口，和老师说完再见，慕白就兴奋地朝慕思远跑来，一下子就扑到了慕思远怀里，“爸爸，爸爸，你回来了。”

    慕思远顺势抱起他，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眼里全是温和。

    “爸爸，我想你了！可想可想了。”慕白双手抱着慕思远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

    “爸爸也想你。”

    慕思远和慕白腻歪了一会儿，才转过身面向苏婳，“晚上你们想吃什么？”

    “爸爸，爸爸，吃螃蟹。”慕白在慕思远怀里赶紧回答道。

    “怎么想吃螃蟹了？”虽然话是问的慕白，可目光却看向了苏婳。

    苏婳眉眼微弯，解释道，“前两日，两个孩子说他们班的小朋友们都吃螃蟹了，就嚷嚷着说他们也要吃，我和阿姨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你今日回来。”

    “既然都准备好了，那今天就先回家吃吧，改天再请你们出去。”慕思远抱着慕白走到车旁，打开车门，让慕白和囡囡先进去，结果他俩直接霸占了后座，苏婳只能去了副驾驶。

    开车去苏婳的小院也就十来分钟，慕思远把车停在路边的车位上，和苏婳一起跟在两个孩子后面，往巷口走去，一个端坐在椅子上的老翁冲着苏婳打了个招呼，老翁身边躺卧着的黄狗，也抬起头对着苏婳汪汪了两声，一路上不停的有人和苏婳打着招呼，慕白和囡囡遇见熟悉的人也会乖巧的问好，可以看出她不仅与周围邻里的关系非常好，把囡囡和慕白教育的也很棒，在路过一家点心铺子时，苏婳停下来买了一些新鲜出炉的糕点。

    走在青石铺成的小路上，两侧是有些斑驳的墙面，上面还爬着一些藤本科植物。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两个孩子时不时地绕着苏婳嬉戏打闹，慕思远看着眼前的一幕，目光里有着从未出现过的温柔。

    推开木制的院门，映入到慕思远眼中的是一个古香古色的江南小院，郁郁葱葱的迎客松，带着缤纷的落花和枯黄的落叶小渠，碎石子铺成的小径，还有几株开的如火如荼的菊，慕思远有些微微震撼，他不知道自己看向苏婳的目光越发的赞赏了，“你这里简直是闹市中的一处世外桃源啊！”

    苏婳听到慕思远的赞叹，笑容渐浓，“你先歇着，今日我来掌勺。”

    厨房里，阿姨还在忙碌着，苏婳过去，开始处理案板上的橙子，上一世，她在宫里的时候，曾吃过一道蟹酿橙，鲜橙的芳香和蟹的嫩鲜让她喜爱不已，所以她曾专门研究过这道菜，当两个孩子一说要吃螃蟹时，她就想到了这个，所以就早早准备了起来。

    她还记得那个御厨说的话，“橙用黄熟大者，截顶剜去穰，留少液。以蟹膏肉实其肉，仍以带枝顶覆之，入小瓢，用酒醋水蒸熟，用醋盐供食。”于是她凭借着记忆，先把橙子顶部四分之一处切下，留盘备用，拿起剪刀，先剪断橙瓣筋膜，才开始用勺子挖掉内瓤，并在橙壳中保留一些橙汁，一连处理了五个橙子，苏婳才将刚刚阿姨剔取好的蟹黄、蟹肉，并肥膘丁、荸荠、蛋液、姜末、料酒、醋、盐等放到挖空的橙子中，再用刚刚切下的橙子顶部将其盖好，用牙签一一封好口，这才放到蒸锅里，定时30分钟。

    做完这一切，苏婳就去了客厅，剩下还有一些菜需要阿姨去烹饪，苏婳说是她掌勺，她也不过就做了一道菜罢了，而且还是阿姨帮忙准备的配料。

    小院里，囡囡和慕白正拿着画板在有模有样的写生，这是苏婳教给囡囡的任务，画画这东西，哪怕天赋异禀，也需要天天练习，慕白来这几天，也开始每天跟着囡囡一起画画，慕思远就站在檐下，抬头看着头顶挂着的一串风铃，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苏婳走近，他才收回目光，看向苏婳，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平日里我比较忙，很少陪小白做这些东西，谢谢你这几天的陪伴。”

    苏婳看了一眼屋檐下挂着的风铃，风铃是前段时间苏婳带着囡囡和慕白做的，秋天的落叶其实也是五彩缤纷的，所以他们就捡了一些树叶、树枝和松果回来，捡回来的树叶先是压在书本里一天一夜，然后才用麻绳把树叶和松果错落地捆扎在一起，每一串下面都挂了一个小小的铃铛，然后再系在树枝上，做好以后苏婳就把它挂在了屋檐下，一阵秋日的和风吹过，把树叶风铃吹的叮当响。

    苏婳将慕思远请到了室内，坐到了茶桌前，“都是一些小事情，慕先生不用太在意。”

    如果说苏婳在王阳面前泡茶时是机械的，木讷的，毫无风情的，那她在慕思远面前就是行云流水，别有一番风情。

    慕思远坐在苏婳的对面，静静地看着苏婳先是净手，再将茶具一一摆上，苏婳将老宅中的的那套茶具搬了回来，她是识货的，这个茶壶的壶底有“冰心道人”的落款，她查过，“冰心道人”是清末民初年间紫砂大师程寿珍的号，据说程寿珍制作的紫砂壶曾国外展览过，更是参加过国际赛会，获得过头等奖和优秀奖，如果要是拿出去卖，少说也得五十万。

    她猜想，这个茶具应该是当年苏老太爷废了不少功夫，高价买回来的。

    茶壶的壶体颜色似瓷器中的茶叶末釉，壶身正面是一个凹进去的龛，内坐一人，龛外壁装饰有桃树、桃花、桃叶，壶身的另外三侧为雕刻的云纹，壶的整体线条流畅，让人看着极为舒适。

    苏婳对于茶具并未介绍，但慕思远是能够看得出来这套茶具的价值，虽然他不玩茶，但行商多年，也见识了许多，他也未曾出声，就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苏婳烫壶、洁具，然后斟茶、醒茶，她并没有太多花哨的动作，但无论是甄选茶叶，还是提壶刮沫，苏婳都做的行如流水，让人赏心悦目，特别是最后的洗杯，她同时两手洗两个杯，且动作迅速，声调铿锵，姿态美妙，当她将杯洗完了，把杯中、盘中之水倾倒到茶洗里去时，茶壶外面的水份也刚刚好被蒸发完了，紧接着就是洒茶，她一手提壶，一手轻轻地按压茶盖，快速轮流匀洒，像车轮转动一样，杯杯不落空。

    苏婳将斟好的茶，双手捧至慕思远前，“慕先生，请。”

    慕思远接过茶杯，乘热而饮，茶的香味扑面而来，一杯味苦，二杯甘甜，三杯回味无穷，慕思远放下茶杯，感叹道：“芳香溢齿颊，甘泽润喉吻，神明凌霄汉，思想驰古今。”

    茶毕餐齐，苏婳起身进了厨房，慕思远则喊囡囡和慕白洗手吃饭。

    院中的石桌上摆满了各式由螃蟹做成的佳肴，简单的清蒸大闸蟹，完全由苏婳掌勺的蟹酿橙，由苏婳摆盘而成的菊花对蟹形，还有阿姨做的一盘蟹柳芦笋和蟹粉狮子头，当所有的饭菜都上了桌，苏婳叫的蟹黄汤包和秃黄油镶白玉也到了，简直就是一桌满满当当的全蟹宴。

    本来阿姨说汤包也要自己包，但是苏婳嫌麻烦，就去了一家老店要了两笼，他家的蟹黄汤包是出了名的好吃，馅心是精选金秋时节大闸蟹、配上新鲜猪肉皮和正宗老母草鸡特制而成。她带着囡囡吃过一次，蒸熟的汤包雪白晶莹，皮薄如纸，汁多味美，几近透明，稍一动弹，便可看见里面的汤汁在轻轻晃动，使人感到一种吹弹即破的柔嫩，味道就更不用说了。还有他家的秃黄油镶白玉，这道菜只用了雌蟹黄和雄蟹膏，一丝蟹肉也没掺杂，而“白玉”其实就豆腐，眼睛可见的细致嫩滑，尝上一口，极致的清淡与极致的鲜美二者之间达到了完美的平衡。

    苏婳吃了一次，就一直想念着，这次说要吃螃蟹，她第一反应就是他家的这两样菜，只是他们人不多，苏婳又想做其他的，就没有想着去买这两个，直到刚刚慕思远回来，她才又打了电话，专门预定了这两个菜，还好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