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聘用
通往储物空间的地板暗门打开, 除了聂扬和1号留在上面，其他人沿着楼梯鱼贯走下来。
救生舱静静地躺在储物空间的地上，里面没有动静, 也看不清其中的情况。
余舟做好戒备，敲了敲舱门，客气地说：“你好, 请小心。我要打开救生舱了。”
她找到了舱门附近的安全开关。为了方便救援，这安全锁设计得并不复杂, 也没有密码, 只是做了一些机关卡扣防止在事故颠簸中被误触发。余舟轻松地打开了它, 救生舱门“咔哒”一声，整个脱落下来，露出了躺在里面的人。
这个人坐起身，茫然地向四周摸索着，嘴巴开合着，但只能发出几声气音。似乎是慢性毒药发作了，让他陷入了暂时性的失明和失声。
他看起来和荀秋长得一模一样。从相貌到衣着的每一个细节，高矮胖瘦, 甚至头发长度都找不到破绽。
余舟相信5号的感应, 但这使得整件事情变得更惊悚了。
这个人头上的愿望是【想尽快获得治疗】
余舟尝试和这个“荀秋”说话，询问他的情况，然而没有得到回应。看来不良症状里的失聪也发作了。
她改用摩斯密码的方式，敲击他的肩膀和他表明了身份。
“荀秋”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看他的口型是在说“谢谢”。
——他也懂摩斯密码。这意味着, 当时她用摩斯密码告诉荀秋他们在接近时，幕后的人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难怪那个古怪声音之前每次都会喋喋不休地说上一大段，最后真的要下杀手时, 却反而没有说太多，感觉有些仓促地匆匆结束了发言。
说实话，其实余舟很有些怀疑荀春口中所谓“为爱复仇”的真实性。古怪声音第一次谈及童年，第二次谈及学业时，那种怨恨是有过程，有感受，相当真情实感，发自内心的。但第三次谈及“真正的”复仇动机时，反而显得干巴巴的，完全没有什么实质内容，透着一股假惺惺的味道。
如果顶替身份的猜想成真，这个理由没准只是荀春从应急救援公司的所有救援事故中找到的一个合适的幌子，试图将整场别有目的的绑架案粉饰得“合情合理”一些。
余舟垂下眼，掩盖了眼中的异色。她和2号一边一个，将“荀秋”从救生舱中半扶半拎了出来。又一路脚不沾地地将他拎上了楼梯。5号无声地走在她们身后。
来到上层舱室，聂扬和1号过来接手，合力将“荀秋”送进了医疗舱。
医疗舱合上，自动开始运转。聂扬看了余舟一眼，见她微微点头，迅速调出面板，改变了几个设置，加入了麻醉选项。
滴滴两声提示音后，麻醉气体在医疗舱内释放。透过透明的舱盖，能看到“荀秋”似乎察觉了什么，睁着没有焦点的眼睛想要动弹，但终究不抵药物作用，渐渐皱着眉头合上了眼。
仅从皮相上看，竟显得颇为恬静而无害。
“彻底清除毒素需要三到五个小时，正常情况下，一个小时内他不会醒。”聂扬说。
他看向余舟，偏头示意了一下医疗舱，问：“怎么样，能确定吗？”
这个人是荀春，还是荀秋？
需不需要加大麻醉剂量，让他一睡不醒？
余舟听得懂他的潜台词。
她看着运行中的医疗舱，脑海中一路回顾进入副本以来的种种情况，最终目光一定。
有一件事，其实很奇怪。
最初她选择进入这个副本，是因为“求生客服”这个职位，能够相对容易地完成心愿获取能量。
结果从开始忙碌到现在，也算是从危机中拯救了荀秋好几回，但荀秋完全没有给她提供过一丝半点的能量。
她在这个副本里遇到了心仪的飞行员和领航员，从结果上来说可谓是大赚特赚，倒也没有什么不满。但没有获得能量的原因很值得探究。
如果不是因为她无法从没有见过面的人物那里获取能量，就是荀秋本人拥有着求生以外的愿望。
然而人在危及生命的时候，求生欲往往会盖过其他杂念。就像3号原本的愿望是睡觉，但在死里逃生后，改变过的愿望也会给余舟提供能量。
救生舱里的“荀秋”，很可能是荀春。他的愿望太“从容”。一个人在险死还生，失去感知的情况下，察觉到救生舱门被打开的时候，最强烈的愿望一定是希望所处的环境安全，来的人是心怀善意的救援者，而不是好整以暇地“期待得到治疗”。
这给了余舟一个提示。
荀秋或许有着同样的“从容”，如果他知道自己没有真正的生命危险，自然不会出现强烈求生的愿望。
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这场暗中策划的绑架案，如果他在背后推动并默许着荀春的种种行动……
【公司资金周转出现问题】……
【最后几名急需一份工作的新职员】……
分部里被补充的光脑和设施……
能量储备满格的航天器……
一颗颗散乱的棋子滚动着回到它们原本的位置，棋盘后的棋手从迷雾中露出了真容。
余舟看着医疗舱中的那张脸，仿佛看到了和他相同容貌的另一个人。
分部的这些新职员，是荀秋为了配合荀春的计划而准备的“求生客服”。
“他不是猎物——他是猎手。”余舟听到脑海中自己的声音在低语。
这样一个人，会毫无准备地死在飞船的爆炸中吗？
余舟忽然转头看向正朝向她的5号，问：“5号，你现在还能感应到‘他’的位置吗？”
“我可以。”5号说。
“4号，我们返回卫星。”余舟说，“我想确认一件事。”
她脚步匆匆地冲出医疗室，穿过暗门，跑下楼梯，在敞着口的救生舱里翻了翻——找到了！救生舱的座椅下果然有备用的宇航服。
刻意加重过的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余舟抱着宇航服抬起头，看到5号也来到了这里。
余舟的动作一顿。
如果她的推测是正确的，在见到荀秋之后，这个副本或许就快结束了。
在那之前，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和5号交谈的机会。
她直起身，斟酌着开口：“5号，虽然听起来可能有点突然……”
“6号，我是来和你道歉的。”5号温柔地打断了她，“对不起，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我听到了你和4号的对话。”
余舟闭上嘴，反应了一下，她说：“哦，在盥洗室的那个时候吗？没关系，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不只是盥洗室的对话，还有你们在航天器上的对话，全部。”5号纠正道，她抱歉地笑了笑，说，“嗯……你知道的，我的听力很灵敏。”
余舟不由得回忆了一下航天器和办公室的距离，以及他们当时谈话的音量……不，这已经不只是“很灵敏”的程度了。
不过这个不是现在的重点。
余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又觉得自己想得有点美。她试探地说：“啊，那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吧。而且还很危险——”
“我觉得‘探索辽阔的星空’是个很浪漫的愿望。”5号声音稍微上扬地反驳说，然后音量又渐渐降低了下来。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紧张，低垂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般不安地轻轻颤动着：“我听到你说过，你的飞船目前人手不足。我的属性是等级4，智力3，敏捷4，感知5，虽然体质稍微差了一点，只有1，但那是诡异造成的负面效果，不会影响到平时的工作和生活。请问我可以加入你的飞船吗……船长？”
她头上金色信息框的文字随之发生了变化。
【船员资质：领航员】（可招募）
听到这声轻轻的请求，看到眼前信息的变化，余舟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还有这种好事？！
她丢掉手里的宇航服，脸上爆发出了热情的笑容，上前一步，果断地双手紧紧握住5号的手，上下摇了摇，飞快地说：“欢迎欢迎，欢迎你入职！”
察觉到自己好像过分激动了一些，余舟干咳一声，试图收敛，但笑容怎么也收不住。她美滋滋地看着5号，用自以为正常实际上格外温柔的语气和她说：“我是希望号飞船的船长余舟，你叫什么名字呀？”
5号蜷了蜷手指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说：“南流景，南方的南，流动的风景的流景。”
“小南，我和你说一下咱们飞船的状况。”余舟总不能让人冒着风险帮她白干活儿，“在飞船上停留不会消耗休息时间，可以自由选择要不要下副本。飞船上每个船员都有独立的舱室，吃的……嗯，吃的方面现在可能有些简陋，只提供多种口味的营养剂。不过以后会有改善的！”
“你有什么想要达成的愿望吗？”最后，她问，“也许我能够帮助你。”作为你赌上性命的报答。
南流景“注视”着面前比以往都要热烈温暖的存在，笑容自然地绽放。
“船长，谢谢你。我的愿望已经达成了。”她说。
听到声响，聂扬从驾驶台前转过头，看到余舟和南流景走上来。他招呼道：“快来，我们已经到卫星附近了，接下来要往哪里飞……”他收住声，狐疑地看看余舟，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事。”余舟说，她看着窗外的卫星，把自己的猜测说给众人听，“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荀秋是不会乐意看到我去找他的，因为这证明他的计划失败了。所以找到了地方后，我自己过去，你们离远一点，如果形势不对就飞走。我们通过光脑保持联络。”
“听起来很危险，你一个人过去没问题吗？”聂扬有些担心地问。
“我觉得现在我能打十个。”余舟快乐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