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推来阻去
梁醒山候在门外,想起昨夜和覆良会头目卜木之间的对话。
卜木吩咐任务时向来是背对着来人。来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听到的口吻也平淡不已,好似卜木仅仅在叙述一件类似于晚饭吃什么的平常问题。
在梁醒山看来,他是一个严谨又警惕的人,眼神犀利狠辣,投过来就带着审讯意味。似乎从接触到他目光的那一刻起,对方就能丧失全部底气。
昨夜梁醒山刚回到金银商铺的密室里,就被卜木喊了去。
后者开口自带震慑力。他转着木质轮椅,缓缓开口:“高玉齐任务失败了。”
梁醒山盯着他的背影,说:“是。我已询问他缘由,说是玉玺此物极为重要,皇帝不会轻易摆在御书房的桌案上。他寻找了很久也未找到,只好离开。”
“哼,”卜木冷笑一声,“他究竟是未找到还是根本未找还不得而知。玉玺很重要,是我们计划中关键的一部分。梁,你明日入朝,熟悉皇宫情况后,过几日找机会去把玉玺偷出来。”
梁醒山垂眸思索片刻,应了一声。
卜木又开口:“那个查到这里来的锦衣卫,叫什么名字?”
梁醒山:“叫景煦,是镇抚使一职。”
卜木冷笑一声,吩咐道:“是除了他,利用他,还是把他转成我们中的一员,你自己拿主意吧。还有,如若高玉齐再有任何违背我们的意思,杀了他,不必留着。”
梁醒山抬眸紧盯着他,但嘴上仍是平淡应了一声。
卜木吹灭了面前的灯,说:“去吧。”
梁醒山行礼后离开了这间幽暗的屋室,眉头紧拧,满脑都是接下来该怎么应对朝廷人员的苦恼。
从回忆中抽出神来,他看见于渊承从殿中走出,轻轻把门合上。
他走上前去,再向于渊承拜礼:“首辅大人。”
于渊承笑笑,满眼都是对这个年轻人的期望。他开口:“不必多礼。我已经向皇上提过你入职之事,皇上令你多多与大理寺及锦衣卫走动,也好为以后共事做准备。”
梁醒山微微低头:“是,下官必当谨遵教诲。”
于渊承双手捧着奏折,腾不出手来捋胡子,颇有些难受。他忍住欲望,又说:“近日御书房一案你可听过?”得到梁醒山的肯定后,他继续道,“目前锦衣卫的景镇抚在查办此案,你若得空,便过去与他协作查查,也好熟悉一番。”
听到景煦的名字,梁醒山嘴角不受控制地扯出一丝笑意来。不过这笑意是喜多些还是讽多些他自己也不知。
他点点头,真心实意答道:“是,下官会尽早与景镇抚协商共事。”
于渊承快忍不住想捋胡子的欲望了。他也点点头,说:“今后刑部诸事还要你多上些心。我便先走了。”
梁醒山行礼:“首辅大人慢走。”
可他慢不了。于渊承疾走几步,把右手拿着的奏折一股脑搭到左手上,捋胡子捋了个痛快。
“啊,还是要捋胡子教训人才舒坦。”
他满意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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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范叔从门外传来的声音时,景煦已经穿着里衣,坐在床榻上了。
“公子,有个自称是刑部郎中的人说要见您。”
他听罢,望了一眼半开的窗子,夜的黑浓得像一块化不开的墨。
“他说自己是谁了吗?”
“说了,”范叔在门外答道,“叫梁醒山。”
景煦真想冲出去给这姓梁的几刀。这都几时了,他都已经收拾妥当,准备看会儿书就寝了,现在来做什么?
景煦踢了榻边的椅子一脚,没好气地回道:“让他去内堂等我片刻吧。范叔,领他进来之后你去休憩就好了,不必留人侯着我。”
范叔答道:“是,公子。”
景煦叹口气,顺手扯了一件常服穿在身上,又套上靴子后,散着发就出去了。
走进内堂,他见梁醒山与中午时分所穿衣物相同,乌纱帽也是戴得方正,便知他应是在宫中待了大半天。
梁醒山放下茶,歪头看向走进来的景煦,露出笑容。
身形颀长,发黑如墨,举手投足间皆是英气,唯一让他不满意的就是那张俊脸上冷漠的神情。
“看来今日不是景镇抚当差,”他开口,“镇抚使大人能否告知下官您是几日当差么?省的下官下回来时空跑一趟。”
景煦没做声,摸了侧腰一把,发现忘佩刀了。
梁醒山笑意愈深,带着点儿惋惜口气说:“啊呀,大人这是做什么。下官深夜叨扰是不对,可是也不用如此防备吧。不然大人去取了绣春刀来?”
景煦冷哼一声,说:“不必了。只是怕贼人夜闯寒舍,防不胜防罢了。”
梁醒山看他走到对面入座,说:“大人不用怕,有贼人也得先过我这关。下官会保护大人不受贼人伤害的,”他加重了语气继续道,“哪怕是一丝一毫。”
范叔只点了两盏灯,屋内并不很亮。景煦抬眼紧盯着梁醒山,后者的鼻翼处被光打出些许阴影来。
景煦打起二郎腿,问道:“深夜来访,郎中大人所为何事。”
梁醒山微微侧头,答道:“是首辅大人让我协助你一同办理御书房一案。”
景煦的惊讶转瞬即逝。他说:“哦?那倒不必了。御书房一案我已基本查破,接下来的都是琐事,你没有必要参与进来了。若下次有案件,我会再另告知,届时请你协助调查吧。”
梁醒山微微眯眼,判断着景煦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景煦见他不语,继续道:“如此,郎中大人请回吧。景某要就寝了。”说罢他起身就要离开。
梁醒山带着些许戏腔开口:“深感吾皇赐重职,官名播西京。但一心中政煞公平,清如水,明如镜,亮如冰。”
景煦停下脚步,没做声。
梁醒山望着他的背影,淡淡开口:“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一把,我尚未付出什么,就让景大人给浇灭了。”
景煦沉默片刻,说:“我所言,句句属实。”
“我自是相信大人,”梁醒山嘴边笑容略带危险,“但即便如此,也请大人将所查到的情况告知下官吧。不然首辅大人问起来,下官该如何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