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这和埃伦诺想象中的，委实不太一样。
他本以为，他把对方救出来，斯温德勒对他会有些许的感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像是被神禁锢在怀里的宝藏。
对方的手紧紧环抱着他，他甚至有些喘不上气。
“宝贝。”
埃伦诺皱起眉头：“你应该跟我说谢谢。”
话音落下，空气几近凝固。
斯温德勒眨了眨眼，仰仗着埃伦诺现在看不见他的表情，目光落在了对方的后脖颈上。
湿漉漉的。
是不住地落下来的雨水。
还有怪物，溅上去的污浊的血。
埃伦诺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应。
他伸出手，从斯温德勒的怀抱里挣扎出来。
周围大雨如注。
他用纤细的手指撩开斯温德勒垂下来的金发，语调认真。
埃伦诺说：“宝贝，你要跟我道谢。”
他说：“我救了你。”
斯温德勒这才扬起了头。
他看着埃伦诺，眼神真挚。
“谢谢你，埃伦诺阁下。”
他说：“谢谢你救了我。”
“真好。”
埃伦诺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于是他手指开始逐渐下移，停滞在斯温德勒的眼下。
没有人知道埃伦诺有多喜欢这个印记，所以在发现被怪物侵占以后，才会那样得勃然大怒。
“祝贺你成年，斯温德勒。”
埃伦诺说：“以后杀人就会被判死刑了。”
这样的冷笑话令他忍俊不禁，他甚至还补充道：“再也不能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了。”
斯温德勒说：“我不会的，阁下。”
“您的笑话并不怎么好笑。”
这是斯温德勒一贯能说出来的话。
埃伦诺总觉得自己对他太过于纵容，才会让对方在自己面前丝毫没有面对长辈的卑微，全然一副被惯坏的小孩蹬鼻子上脸的样子。
但是他也并没有生气，只是小声嘟囔着：“那是你对危险了解的还不够彻底，等你真的到民政法庭上就不会这样讲了……”
民政法庭上的法官们可都是疯子。
但凡是外城区的公民被他们盯上，不判个几十年的都不可能从法庭上下来。
所有被判决的公民都被拉去当了没有薪水的劳力。
他们昼出夜归，不问冬夏。
一点一点地建设起了繁荣的内城区。
埃伦诺想起来内城区最高法院的那位大法官的嘴脸，一时间心里一阵唏嘘。
哈维教皇真的是眼瘸得很，神殿里所有的人都和他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总之……”
埃伦诺挺起了腰板。
他看着手腕上智脑显示的时间，非常郑重地说：“虽然有点晚了，但是……”
“斯温德勒，祝你生日快乐。”
那是如同火焰一般的滚烫，对方的眼睛里像是星河徜徉。
斯温德勒感觉自己的呼吸一瞬间都要停滞了，耳畔回荡的全都是埃伦诺的声音。
烟花在他的大脑持续绽放，多巴胺给予的快乐持续上游。
他有些不能自已，总感觉像是又一次落入了怪物的泥淖。
埃伦诺是怎么知道的他的生日，好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斯温德勒大口喘着粗气。
在无数个漆黑的夜晚，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回荡的都是如何杀死对方。
用手|枪，用尖刀，用改造人改造而成的机械手臂，或者是终究会比对方厉害的光明之力。
他梦见埃伦诺被他从高塔抛落，被他钉在光明神面前的十字架上，被他操纵着，在面向全大陆人的直播上，拿匕首划断自己的咽喉。
这是让他继续蛰伏在埃伦诺身旁的理由。
但是此刻，所有的想象都好像虚化成了空荡荡的黑洞，别样的心思破土而生。
他不想看神陨落。
纵使是那种会让他感觉到极度快乐的，万分痛苦的方式。
他想要把对方囚在自己身边。
让他每年都和自己说——
斯温德勒，生日快乐。
夜晚十二点，来自瓦尔塔瑞斯辖区总光明教堂的钟声响起。
闪烁的霓虹灯混杂着巨大的广告牌，整个辖区都焕发着一股无法言语的荒谬。
“记住刚才杀死的那个怪物。”
埃伦诺用光明之力点着了火：“它叫魇。”
“是高阶一点的混血种。”
烟草灼烧的白烟自他的指缝里缓缓溜走。
埃伦诺盯着斯温德勒的眼睛，突然生出了一种别样的念头。
于是他说：“恶魔是我们的敌人。”
“无论什么时候见到恶魔，都要绞杀它们。”
埃伦诺强调：“只要它们是恶魔。”
斯温德勒仰目望向半空。
或许是处于一种错觉，他总感觉埃伦诺是在俯视看他。
芸芸众生如同蚂蚁，那是一种，彻骨的疯狂。
斯温德勒问：“那光明神……？”
教堂的光辉映在他幽邃的眼底，埃伦诺垂眸轻笑。
“祂是施舍于我们万物的神明。”
“虽然祂自私，恶劣，佛口蛇心，但是我们依旧是祂虔诚的子民。”
“不要生出什么异端之心，”埃伦诺嘘了一声，“神会看见的。”
看见那颗在教皇皮囊掩映下，无比污浊的心。
教堂的钟声依旧没有停止。
埃伦诺嘴角上扬，心里却在疯狂大笑。
这才是他送给斯温德勒十八岁生日，最昂贵的礼物。
他动摇了他心里，那份对于光明神，虔诚且狂热的信仰。
他不再相信，神是他的唯一。
在后来的几天，埃伦诺一直保持着这样轻松且愉快的笑容。
甚至一看到教堂里那具高悬的神像，他就无端生出了一股兴奋。
光明神似乎在和他抢夺斯温德勒，又好像没有。
但是，神不会说话。
神就是这样畸形的怪物，它身处隐秘的耻辱。就算对他的所作所为再也看不惯，也不能对他有任何的出手。
于是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清晨，埃伦诺突然发现，教堂里的神像，换了动作。
那尊白玉的神像原本是最温和的动作，神双手合十，用温柔的眼神安抚着他的信徒。
但是此刻，神却垂下了头。
祂那双眼睛陡然睁开，注视着他，警告着他。
埃伦诺知道。
神生气了。
所以他拿和斯温德勒眼下一样的环保墨水，悄悄地把神的瞳仁全部涂成了黑色。
瞎子可没有发火的权利。
明明闭着眼睛不是很好吗。
背靠着神像，埃伦诺点开了智脑，开始在个人终端浏览最近的世界趋势。
这是一种极快速了解内外城区近期大事的手段，毕竟智脑的普及已经基本上到了奥特兰克大陆人手一部的地步。
除了那些极度偏远且贫困的外城区角落，你可以在网上找到来自每一个地方的人。
埃伦诺在实时趋势上捕捉到一个话题。
不明生物攻击
这个话题就像是世界网上的电子幽灵，闪现着出现几秒，又极快消失，周而往复，不断循环。
在话题下一次出现地时候，埃伦诺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进去。
首页上是一个名为“dbroglie”的账号，它在凌晨三点二十七分发布了一条短暂的文字。
【内城区的各位，有没有发现好像越来越古怪了？】
这条文字并没有引起骚动，只有几个ip定位为外城区的id在底下骂骂咧咧。
早上四点五十三分，该帐号发布了它的第二条博文。
不同于之前的全文字博文，它又附上了一张照片。
【这是什么鬼东西！】
配图是一个空荡荡看不出属地的院子，院子里有一个硕大的，看不清面孔的黑影。
埃伦诺往下翻评论，按照时间发布顺序排列，一开始只是稀稀拉拉的几个回复。
——“这是太闲了又开始找新的爆点……”
——“你们内城区不是一向最平静了吗？”
——“怪物终于入侵世界了，大家一起完蛋吧”
在网友眼中，这不过是媒体为了流量引发出来的新的噱头。
直到……
时间渐渐往后推移，早上六点，底下一个开着vip的账号配图发了一条新的评论。
——“博主在内城区哪个地方？我好像也……看见了怪物”
和博主的照片背景不一样，对方所处的环境明显看出来要优渥许多。金属色的高楼鳞次栉比，在闪烁的红绿灯路口，怪物正栖息在旁边，冷冷地审视周围的群众。
埃伦诺心头一凝。
再往下看，来自不同辖区的id纷纷展示了自己在内城区看见的怪物的照片。
就是这样一条条的回复才把该帐号顶到了话题页的榜首。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埃伦诺眼角微微抽动。
他认得这个怪物。
是……自希尔克里德手下所诞生的，没有思维的恶魔亚种。
于是他手指下滑，刷新了智脑页面。
“dbroglie”的账号博文依旧存在，但是所有关于怪物的图片全部屏蔽，成为了灰底的官方网络图。
在瓦尔塔瑞斯辖区遇见的怪物，或许不是偶然。
审视的视线从背后传递过来，埃伦诺听见石像僵硬地移动的声音。
神又换了一种姿势，想要杀了他。
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
但毫无疑问地，就在这次，来自怪物的饕餮盛宴。
埃伦诺轻轻敲着旁边的跪凳，眼中一片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