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斯温德勒有些焦躁。
他刚杀了想要控制他的奴隶贩子，剧烈的体能消耗让他现在步履虚浮，岌岌可危。
劫持人质是当下最好的方法。
尤其是那个站在那里的男人，一身白袍，看起来就非富即贵。
斯温德勒眼里闪过狠戾，手上的利刃又往前递了递。
脆弱的皮肤抵挡不过如此折磨，细小的血珠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
埃伦诺垂着眼，细细地打量他。
斯温德勒现在不过十七八岁，骨头伶仃，整个还没抽条。
金色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虬结在有些发白的脸上，配合着眉间的青涩稚嫩，倒像是一匹苟延残喘的小狼。
有恶意，但不多。
警卫带着电鞭围了过来。
奔涌的电流缠绕在上面，滋啦作响。
斯温德勒有些陌生的红瞳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埃伦诺不由得想起之前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样子。
那时教皇莱缪尔刚刚去世，神殿大乱。
作为一个从外城区捡回来的圣子，斯温德勒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人们否定他，讨伐他，辱骂他。
辱骂他肮脏的出身，辱骂他袒露的野心，辱骂他竟然敢流淌着一身纯粹的光明血。
但是这些污言秽语并没有持续几日，世界趋势的头条就变成了斯温德勒新光明教皇。
对于这样的人，埃伦诺自然好奇。
于是在对方登基的那一天，他大喇喇地敞着自己的蝠翼来到了现场。
高傲的教皇陛下并没有苛责扰乱了他登基仪式的人。
他只是微微俯身，垂眸看他。
那双赤色的瞳仁里没有半分起伏。
“原来是一只恶魔？”
斯温德勒说：“真是肮脏。”
他当时一阵轻笑，恶魔之力全权释放。
安静的神殿乱作一团，斯温德勒高坐在他的宝座上，没有受伤，也没有波澜。
好像他真的是光明神在人间的化身。
埃伦诺厌恶斯温德勒。
厌恶对方这种，道貌岸然的高傲。
纤细的手指从宽大的袍子里探出来，枉顾抵在喉咙的刀尖。
埃伦诺拨开了对方染着血的金发。
“别想着杀我，宝贝。这礼物可太贵重了。”
埃伦诺手指点了点对方的胸口，在斯温德勒的注视下，隔空捏住了他的心脏。
这是光明禁术之一。
埃伦诺难掩笑意。
如果真要讲的话，大概是伟大的斯温德勒教皇向他使用的第一次光明之力……？
强烈的刺痛像针扎一样袭来，斯温德勒的瞳孔陡然睁大，嘴唇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埃伦诺无声微笑，手指轻轻把玩，像是在摆弄名贵的珠宝。
他声音好听，却像是掺蜜的毒酒：“你杀不死我的。”
冷汗从斯温德勒的额头冒了出来。
他捂着自己的心脏，手里的匕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别让……我……”
“什么？”
埃伦诺说：“我没听清。”
对上斯温德勒怨毒的眼神，他心头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快意。
他的小宿敌真的太可爱了。
就是不太乖。
过往的记忆历历在目。
埃伦诺摸了摸斯温德勒的脑袋，强烈的身份差距让他感到无尽的快乐。
他不想杀掉斯温德勒了。
他想把他买回来。
养着他。
这样，他可以亲眼看着，斯温德勒一步一步走向和未来背道而驰的路。
光明神殿不会再捡到名为“斯温德勒”的光明圣子，他也不会再被赐予“哈维”的姓。
未来的过往灰飞烟灭，奥特兰克大陆再也不会流传斯温德勒的美德歌谣。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人如此地心驰神往。
埃伦诺捡起了那把还在淌血的匕首。
浓郁的血腥在鼻尖逸散，他蓦地开口：“刚才杀了几个人？”
斯温德勒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虽然对方松开了对他心脏的桎梏，但疼痛的后劲依然如同小灯泡一样点亮他每一根神经元。
像是从骨头缝里飘散出来的，难以言说的痛苦。
他垂着眸，从喉咙间挤出几个字：“三个。”
“害怕杀人吗？”
斯温德勒摇了摇头。
小布鲁克辖区就是疯子乐园。为了活下去，他在五岁那年就杀死了第一个人。
一个和他在垃圾堆里争夺食物的流浪汉。
埃伦诺点点头，脸上招致满意的笑容，
他声音很轻，像是最甜的酒：“不想死在这的话，以后就替我杀人吧。”
“我还差一把趁手的枪。”
斯温德勒闭了闭眼，铁锈味在口腔四溢弥漫。
对方含笑的眼眸像是阴暗的沼泽，平静安然的水色掩盖了里面的骇浪惊涛。
成为一具尸体还是当一把枪。
埃伦诺给了他选择，又好像已经逼迫着他做出了决定。
仿佛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他沉默地跪了下来。
斯温德勒低着头，露出自己伤痕累累的脖颈。
浓重的阴郁在他眼中翻滚，他一字一顿说：“谢谢阁下的赏识。”
埃伦诺眉开眼笑，手掌在对方的脖颈处流连，像是安抚失控了的野犬。
他说：“真乖。”
警卫最先反应过来，一时间有些局促。
他拿着手里的电鞭，靠近也不是，不靠近也不是。
“请问……”
“不用帮忙了。”
埃伦诺撩下自己的长袍。
他皮肤极白，浅绿色的头发散落下来，虚虚笼在肩头。
细长的眼睛星光潋滟，却没有半分怜悯，反而闪烁着别样的倨傲。
鲜明且招摇。
埃伦诺揉着对方眼下刺的奴隶字样，满意地看见那一块皮肤都泛了红。
他语调轻佻：“db-3507？”
他说：“我买了。”
埃伦诺说着，走到服务台，冲着前台还有些瑟瑟发抖的女士礼貌开口：“请问，乔恩在吗？”
“我想和他细谈一下有关奴隶购买的事。”
乔恩先生是弗拉维奴隶市场专门分配给他的专属工作人员。
眼下，他看着在埃伦诺旁边，实在算不上乖顺的斯温德勒，语气有些严肃。
“布莱伦阁下，没有教好他是我们的问题。”
乔恩有些犹豫：“市场里还有很多更加乖巧的奴隶，如果您需要的话……”
“不必了。”
埃伦诺打断乔恩的话。
他拍了拍斯温德勒的肩膀，宛若对方是自己认识许久的好友，唇角带笑：“他就挺好的。”
乔恩沉默了一会：“好的。”
他从智脑里调出来弗拉维奴隶市场的奴隶买卖条约。
埃伦诺并没有看上面的内容。
也没有看上面写着的昂贵的金额。
他心情大好，捏着斯温德勒的手指随意把玩。
小狗的指甲有点长了。
会伤人。
埃伦诺这般想着，随意地在最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交易完成了，阁下。”乔恩收起签过字的条约。
他把一个细小的控制器放在了埃伦诺手里，旁边站着的工作人员见状，上前给斯温德勒戴上了项圈。
乔恩细致解释：“这是他项圈的控制器，左边红色按钮能电击，绿色可以收紧项圈。”
“同样，如果一个月内对买到的奴隶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们。”
埃伦诺点点头。
他把玩着手里的控制器，漫不经心地摁下了那枚红色的按钮。
斯温德勒猛地一抽，紧闭的嘴唇被迫发出了几声嘶哑的痛哼。
对上斯温德勒的瞳孔，埃伦诺噗嗤笑出了声。
“别那么屈辱，宝贝。”
他说：“我没那么可怕。”
斯温德勒垂下头。
狠戾和凶恶在他眼中翻滚，陡然升起的恶意又被他尽全力压了下来。
对方比他厉害太多，他摸不清埃伦诺的底细。
斯温德勒如实告诫自己，要忍耐。
埃伦诺伸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眸。
小宿敌真的太年轻了，自以为是的隐藏实则漏洞百出。
但是他并没有打算指出来。
事实上，斯温德勒这样的动作不亚于变相在讨他欢心。
他喜欢看斯温德勒隐忍，看他无可奈何，看他故作乖顺实际上却思考如何用最残忍的方法杀死他。
这样的快乐，就像是风吹着他心里那簇扭曲的花。
“知道小布鲁克辖区的生存规则吧？”
埃伦诺往前一步，轻轻擒住了斯温德勒的下巴。
他说：“弱小的人可没什么话语权。”
“要么你现在杀死我，要么就在你杀死我之前听我的。”
斯温德勒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已然成为埃伦诺的掌上之物。
脖子上的项圈成为了对方控制他的一种手段。
他拿不了枪，拿不了匕首，拿不了所有锋利的武器。
更谈何杀掉自己的主人。
而对方笑吟吟的话，不过就是见到新东西的心血来潮罢了。
紧捏的拳头垂在身体两侧，斯温德勒静静地立在那里，无声且沉默。
“啪嗒——”
金属制品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斯温德勒猛地抬头。
眼中的红血丝还未消散，他脸上闪着难掩的讶异。
这是……控制器。
埃伦诺动作流畅极了，随意地就好像那东西和一阿尔克朗的硬币同等价钱。
“自己电着玩吧，如果你有那种特殊癖好的话。”
斯温德勒愣了片刻，捡了起来。
控制器还残存着对方的体温，顺着指尖逐渐传递到他的掌心。
不明的晦涩在眼中浮动，斯温德勒声音嘶哑：“好。”
回到教堂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神殿并没有强制每一位神官都要居住在总殿。
所以埃伦诺选择了自己降落时所处街道的那间教堂作为他临时的居所。
或者说，教堂的后院。
那间二层小洋楼。
这里离总殿十万八千里，安全又僻静。
没有gpr395的监视，他可以尽情地在屋子里欣赏他漂亮的蝠翼，漆黑的恶魔角。
毕竟根据gpr395扫描仪说明书所写，任何试图掩盖自己特征的恶魔都难逃它的眼睛。
虽然可能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埃伦诺把斯温德勒安置在教堂的床上，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
斯温德勒曾经是光明神殿的圣子，教堂里光明之力浓郁，对他有不小的恢复作用。
况且，他可没有什么和小狗睡一个屋的兴致。
埃伦诺举起酒精棉球，在对方的伤口上碰了碰：“疼不疼。”
斯温德勒摇头：“不疼。”
这样的伤对他来说司空见惯。更何况这回不过是破了皮，根本不足挂齿。
埃伦诺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手里的棉球又往下摁了摁，他满意地听见对方轻轻一声抽气。
埃伦诺再度开口：“疼吗？”
斯温德勒定定地看着埃伦诺。
闪动的烛火映在他眼眸里，他闻到了对方身上的小苍兰香。
于是他闭上了眼，哑着声音说：“疼。”
“疼就对了。”埃伦诺哼哼道：“受伤哪有不疼的。”
棉球在斯温德勒身上还没滚过一遍，就已经用得寥寥无几。
他身上的伤口太多，这玩意实在杯水车薪。
埃伦诺索性直接拆开一瓶酒精，笑道：“可得忍着点，我的小宝贝。”
“疼了别哭啊。”
斯温德勒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就看见那医用酒精宛如一开到最大的水龙头，刷刷地涌到了他的身上。
一瞬茫然从大脑里袭来。
这和在小布鲁克辖区里扒拉垃圾桶里不要的烈酒拿来消毒完全不一样。
浓重的酒精弥漫在整个教堂，埃伦诺动作细致，没有忽略掉他身上的任何一个伤口。
素白的神像映入他的眼眸，斯温德勒抬起了头。
埃伦诺正看着他，似是微笑，似是怜悯。
和那高悬的神像一样！
包扎花了埃伦诺过多的时间。
斯温德勒拿来伤人的匕首，谁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水沟或垃圾桶里翻来的。
各种病毒在上面发育滋长，他可不想重金买回来的宿敌第二天就因为感染破伤风而死亡。
斯温德勒大约是身体透支太过严重，昏迷两日依旧没有清醒。
埃伦诺从神殿回来，袍子还没有脱，就被屋子里的鸠鸟扇动着翅膀扑到脸上。
鸠鸟是一只电子鸟，又或者说，类似于一个小型的人工智能。
是埃伦诺被派遣来到这里一周后，在教堂的树上发现的。
在经历了长达七天的“lostandfound”都没有人来认领后，埃伦诺理所应当地把它占为己有。
此刻，鸠鸟正绕着他盘旋，嘴里一句一句尖叫着喊：“来新邮件啦！来新邮件啦！”
“乖，我知道了。”
埃伦诺伸出胳膊，让对方停在上面。
他抚了抚鸠鸟的下巴，才打开自己的收件箱。
弗拉维奴隶市场给他发来了奴隶驯养手册，一百多页非常详细，把所有的突发情况都囊括其中。
埃伦诺瞅了一下，觉得是个可用的宝贝，顺手点了保存。
他又往后翻动，发现希利尔在一天前也给他发了一封邮件。
是非常简单的每日问候。
与之间一周一发的邮件相比，反而显得愈发频繁起来。
埃伦诺手指划过对方的名字，冷笑不语。
希利尔是教皇身边最亲近的侍从，他的消息就是教皇的旨意。
而这突然数量剧增的问候邮件，不过是教皇的变相催促罢了。
催促他不要忘了自己的任务。
——寻找圣子。
只是可惜了，圣子现在在他手里。
埃伦诺心里发笑。
他怎么可能会放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