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许愿
南流景定定看了他许久回过味来,敢情又是送桂花糕又是提当年事的,都不过是为了这件事铺垫。
她慢条斯理地抽回手,用一种十分嫌弃的动作擦拭指尖,道:“人情,我早就还了。”
离开句容关半年左右,北夷派人潜入句容关掳走了镇南王妃,以此逼迫镇南王退兵。
正值两国交战之际,若是为了一个女人轻易退兵,句容关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恐怕都会将镇南王府给淹了,可要是不退,年少夫妻,镇南王又怎忍心舍了相濡以沫的发妻。
就在这进退不得之际,被掳走的镇南王妃,第二日又奇迹般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他难不成以为,是他老爹派人去抢回王妃的不成?
“我与世子,不,是我与镇南王府之间,早已互不相欠,世子的算盘怕是打错了,再者……能得郭啸助力,于你岂不是如虎添翼?这么划算的买卖,不好么。”。
这样,他就能彻底掌控筹码。
“可我不喜欢她,”他甚至都没跟那个女人见过几面,“既然不爱,娶了也只会相看两生厌。”
“喜欢?爱?”南流景擦拭指尖的动作微滞,带着满满地好奇回头问:“那是什么?有江山、权利重要么?你只要娶了她,就能得到郭家及岭南一带的全部助力,她又能为你生育后嗣,如此美事,莫说旁人,就连我都开始心动了呢。”
她说这些话时,眼底没有丝毫波动,冷漠的一如初次在藏书阁见面时的一幕,美的像个精灵,心却冷的如同冰雕。
萧瑾云拧眉沉沉一叹,再次走上前。
少年比她大两岁,走近后需要仰头才能看清他眼底的神情。
萧瑾云伸手抚上那张绝美容颜脸,目光划过眉眼、鼻根,最后落到两片薄唇上。
都说唇薄之人无情,看来果真如此啊。
他微微俯身,浅抿了下唇角就要吻住那片薄唇,却在关键时刻被一根玉指抵住。
“你这是做什么?”南流景万分不解。
萧瑾云顺势握住那根手指,喉间微颤,似笑非笑道:“不是你说江山权利最重要么?那我娶她还不如娶你,有了你,整个南越都将是本世子的,不是么。”
“这不能一概而论,你娶我,是会后悔的。”南流景将手指从他手里抽回来,后退一步,转过身再道:“念在那两个月零六天的份上,我会帮你拖延三个月,三个月后,你要还是不想与丞相府结成这门亲,我倒是可以顺手帮你毁掉。只是这之后,再想反悔是不可能的了,世子尽管用这三个月时间好好想想吧。”
一旦毁了这门亲,就相当于断了丞相这条线,之后也就别想再站上棋盘。
私心来讲,毁了才对她更有利,这样就能少一个对手,但从大局上考量,唯有他站上来,才能更利于局势均衡发展。
但不管怎么说,她都不会是烦忧困扰的那个。
“南流景,六年时间都没让你知道什么是爱么。”正当她拾起搭在椅凳上的大氅离开之际,萧瑾云攥着拳头,不知是气还是因为旁的什么原因,不住发抖斥问。
南流景没有回答,不作停留地大步迈出房门,过堂风一吹,桌上的桂花糕瞬间冷硬如石。
回程路上,想起萧瑾云最后的话,马车内不禁传出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讥讽:“又想怪物打天下,又想怪物有感情,还想怪物知道爱……也未免太贪心了。”
谁人看到她这满头银发不是面露惊惧,甚至就连路边的小童都会被她吓得哭爹喊娘;谁人见识了她的本领,不是想占为己有,却在背地里暗骂怪物?
她也想知道什么是爱,想知道为什么只是见个面就能自然而然地笑出来,可是……没人教她。
自打她睁开眼,看到的就只有锁在身上的铁链和满墙的书以及,一个个仇恨她,恨不得她死的眼神。
南流景揉捻着指尖,像是要搓掉刚才被萧瑾云握住时传来的暖气,眼前忽然划过一双满是心疼的鹿眼,动作骤停。
说来,倒是有两个人初次见到她流露出了不同的情绪——萧武帝,和从他手中接过玉玺的萧七。
萧武帝是以为她是他七妹的女儿,心疼中带着些许愧疚,那萧七呢?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她也是心疼?
“主子,到了。”
忽地,月白在车外低声轻唤,将她从那双鹿眼中唤回神。
南流景摇摇头,将这些无用的杂事清出脑中,从车帘中伸出手,落在了一只微凉的手心里,手骨与她差不多大。
这不是月白的手!
南流景立刻掀开帘子,不期撞入那双满含笑意的鹿眼中。
“皇上!”
萧七完全不见除夕那夜的沮丧,笑着将她从车内扶下来,握住她的手迟迟没有松开,像个偶然听到某件趣事急着要来跟她分享的孩子。
“听说今晚护城河畔会放花灯,朕还从未见过,老师要与朕去看看么?”
先帝刚崩逝不久,城内不得挑上红灯笼,城中百姓索性都聚到护城河畔放灯祈福,正值年节期间,官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去。
萧七熬了一整天没来见她,心里着实想念,又不知找什么借口,恰逢周福随口跟他提起了这件事,匆匆忙忙赶紧跑来。
想他过去过得极不容易,想来从未出过宫,如今能有机会随意出入,出宫体察体察民情也并无不可,南流景一番思量,点头同意了他的请求。
萧七开心极了,故意挑了个快要用晚膳的时候来,顺便在国师府蹭了顿饭。
途中,得知饭菜都是辛墨一手操办,萧七好一阵讶异,没想到她不仅箭术了得,就连厨艺也望尘莫及,吃了顿饭算是彻底接受了她成为自己师傅的事实,并暗戳戳地向她打听南流景除了甜糕,可还有其他爱吃的。
见他竟来打听小景的饮食起居,辛墨微眯双眸,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除夕那夜,像是搂抱在一起的两人,看着像是小景快要摔倒被他及时扶住,可她当时为什么会想到别的地方去?
辛墨百思不得其解,一起出门去护城河的路上不时打量走在前头的两人。
小景她还是了解的,冷情冷心,就算有人对她说“我爱你”这种肉麻的话,怕是也只会回一句“我知道了”。
就这,还是她心情好的时候,若是撞上她心情不好,仅用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将这句话原模原样地给咽回去。
所以她着重将目光落在了萧七身上。
年前刚下过一场雪,彼时正是融雪之际,路上些许积滑。
萧七不慎踩到融雪,脚下一阵打滑,即将摔倒之际,看也没看青白的手,直接握住了南流景的手臂,脸上颇为窘迫,红着脸小声解释:“路太滑了,朕怕再摔着,牵着老师的手,可好?”
南流景回眸看进那双小心试探的眼睛,还没开口,青白就准备上前分开那只手。
然而不等他动作,反被自家姐姐揪住衣领往后拉回来。
“咳咳咳,阿姐?你拉我作甚!”青白捂着泛红的脖子不停地咳。
这可真是亲姐姐,恨不得要了她弟弟的老命。
“笨!”辛墨从小皇帝满是期许的眼神中收回视线,用力点了点他的额头。
以她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皇帝看小景的眼神绝对不是在看老师。
说来这皇帝也就只比小景小三岁,只是从前过得太苦,营养没跟上,这才看起来像是差了好几岁。
十三岁,又是宫里长大的孩子,想必懂的都懂。
小景又正值青春貌美,除了头发颜色与众不同以外,放眼整个上京都难找出第二个与之媲美,小皇帝就算动心了也不算稀奇。
事关男女,他们为何要做那恶人。
再说了,瞧小景那毫不知情的样子,总感觉会被这小皇帝给套住,这种事……真是想想都激动。
“阿姐,不过是放个花灯,有必要这么高兴么。”青白捂着脖子分外不解,怎么一碰到这小皇帝,阿姐的精神就不太正常?
辛墨摸了摸恨不得咧到耳根的嘴角,立刻收回,捂嘴轻咳一声,用力踢了一脚他的波棱盖儿。
*
护城河畔,岸边两侧的花灯摊上,早已围拢了不少来放花灯的人。
看到不时游过的花灯船,萧七更是惊奇不已。
前世他没怎么出过宫,一是跟南流景关系不好,出了宫也不知找谁,二则当了皇帝后,锦衣玉食的也让他歇了出宫的念头,自愿做那笼中鸟。
没曾想,宫外如此热闹鲜活。
萧七舍了造型奇特的兔灯、狮子灯,选了与南流景一模一样的莲花灯,走到河岸点亮,闭上眼虔诚祈祷。
他本是不信命的,只是侥幸重活这一次,到底还是让他开始相信了命运一说。
在心里默念祈祷完,将花灯放入河中,看着它和南流景的花灯一同顺水而下。
“老师有许新年愿望么?听说许了愿的花灯若能一直顺水而下,便能实现愿望。”萧七不时踮脚张望那盏承载着愿望的花灯,却得来南流景的一声轻嗤。
“妄言,若真能实现,那人人都去许愿好了。”想要什么还是要靠自己,才能得到。
“是么?那老师没有许愿咯?”萧七不时看看花灯,又看向她。
“没有。”
“那正好,朕连同老师的份也一起许了。”
“……嗯?”
“朕愿老师,往后一生,喜乐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