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曼姝被铁塔壮汉箍着腰掳出府,用绳索捆了,一把扔在外面等候的马匹上。曼姝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静静趴着一动不动。
很快,另外一些黑衣人也从将军府出来了。只听见铁塔汉子叽里哇啦说了几句话,一行人策马扬长而去。
曼姝像布袋似的斜挂在马上,吃了一头一脸的灰。
此时,距离这群黑衣人进城抢掠也不过才过去了两刻钟,城里的守备军已经反应过来,开始奋起反抗。
铁塔吹响了脖子上的哨子,城里各处不断有尖利的哨子声响应。
不一会儿,外族骑兵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各自马匹上还绑了不少东西,看来此次收获颇丰。
铁塔在前,率先驾马往城门方向跑去。
跑了不知道多久,曼姝五脏六腑都被颠得错了位似的疼,生理性地流了一路的眼泪。正当她眼前阵阵发黑,将要晕过去之时,铁塔勒停了马。
曼姝被粗鲁地一把揪下马。
铁塔跟提小鸡似的把曼姝拎起来,随处扔在一块空地上。
曼姝一动不动。
一个发现异样的方脸汉子叽里哇啦地指着曼姝说了几句什么,铁塔几步跨上前来,探了探鼻息,嗤笑了一声又坐下和同伴说笑起来,看上去颇为放松,应是已经进入了他们部落的地界。
方脸汉子凑上前去,看了看曼姝满是泥垢的脸,满脸疑惑地问了几句什么。铁塔没理会他。
方脸汉子直接扯起曼姝头发。此时曼姝缓缓睁开眼,一双轮廓优美的眼睛冷冰冰地看着他,方脸汉子竟一下看呆了去。
他手脚无措地又把曼姝的头轻轻放在地上,退回去坐在铁塔边上,久久没有说话。
黑衣汉子们爆出了一串爽朗的哄笑声。
休息了片刻,铁塔上前欲要提起曼姝继续赶路。
曼姝开口:“会说汉话吗?”声音清冷如霜。
铁塔愣了愣,随后饶有趣味说道:“你们周国的女子都如你这般?”他语调虽然怪异,好歹表达没有问题。
曼姝不答,傲慢道:“给我解开绳索。”
铁塔眯了眯眼,绕着曼姝走了一圈,一边像看货物一样上下打量曼姝:“我认为你现在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我认为你们若是想要利用我威胁裴渊的话,最好先能保证让我能安然地到达目的地。此处已是你们的地盘,我想我的要求并不过分。”曼姝挑了挑眉,全然不在意铁塔的打量。
铁塔看着粗鲁,却是个心细的:“你称呼他为裴渊?”
曼姝挑高了眉,一副那又如何的模样。
铁塔短促地笑了一声:“不错,周国的女子够味!”
这回,他倒是动作轻柔了不少,给曼姝解了手上的绳索,甚至在曼姝上马的时候还扶了她一把。
曼姝像位骄傲的女王一样背脊挺直地坐在马上,睥睨地看了铁塔一眼。铁塔又笑了一声,随后翻身跟她上了同一匹马。
天将明时,马队到了一大片毡帐聚集地。住在外围的牧民看到为首的铁塔,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大家都好奇地打量坐在铁塔身前满面风尘的女子。
曼姝坐得笔直,对牧民们的打量视若无睹。她听到了一直重复着的塔塔两个字,看来铁塔的名字应该是叫塔塔,还真是人如其名啊……
穿过散落在周边的三三两两聚堆的帐篷,塔塔一路骑着马往聚集地中心去。
“你要带我去见你们的王吗?”曼姝出声。
“王?不,我们没有王,我带你去见首领。”
曼姝点点头,暗暗观察周边环境,不再说话。
这是一个并不算很大的部落,毡帐约莫算来也大概只有两三千数,若是按一个毡帐住四五个人来算,这个部落最多也只有一两万人。
可昨日他们出动了近千人的骑兵进掖城抢掠,这应该是这个部落能动用的所有骑兵数了吧?按理说这么小的部落,连送上门给镇北军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他们所图为何?
曼姝还来不及思考,塔塔已经带着她到了主帐。
守在主帐门口的侍卫看到塔塔,立刻右手成拳放于胸前行了个礼,对塔塔说了句什么,并做出了请入内的姿势。
塔塔点点头,对曼姝道:“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说完不等曼姝反应大步跨进主帐。
门口的侍卫目不斜视。
很快有侍女掀帘出来请曼姝入内。曼姝傲慢地抬了下巴,昂首挺胸地进了主帐。
主帐正中的桌案后面坐了一位年约三十许的男子,眼睛细长,长了一个鹰钩鼻,看人的眼光像鹰隼一样锐利。
曼姝坦然和首领对视,神情不变。
首领眸光闪了闪,略略收敛了身上的气息,睁着双眼说瞎话:“这位夫人,此次请你来我们阿坝族做客,路上招待不周请见谅。”竟是一口流利的汉话。
曼姝点点头:“既是做客,倒也无妨。”仿佛她真的只是来走亲访友般的坦然自若。
首领笑了笑,让侍女带她去下去休息。
曼姝把自己从头到脚仔细洗了一遍才勉强有了个人样,洗出来的水都黑了……
她换上了侍女给她准备的阿坝族的服饰,满头乌发也由着侍女编了一头的小辫子,辫子尾端还挂上了一个个小铃铛。
曼姝满头黑线,她记得以前楼里春花养的小狗就是头上扎了小辫挂了铃铛的……
谁知侍女看到打扮好的曼姝,却禁不住满眼惊艳地夸起曼姝来,一口本就不熟的汉话说得更加颠三倒四。
“夫人,美!”侍女阿耶比着大拇指,毫不掩饰自己的赞叹之情。
好吧,谁让她长得闭月羞花,穿什么都挡不住她的万种风情呢,曼姝得意洋洋。脸上却学着意浓的样子装出一番高贵冷艳的神情来。
曼姝虽被掳了来,却也未被关起来当作囚犯对待。相对的,她还是很自由的,甚至可以在外面走动,只不过身边跟着阿耶和几个侍卫罢了。
首领似乎也忘了有她这么个人,再未召见过她。
曼姝天天一早就出门,晚上才回毡帐休息。牧民们大多性格爽朗,曼姝一改平常对着塔塔他们这些人的高傲冷淡,待人亲切随和,虽然语言不通,比划着倒也能鸡同鸭讲地和牧民们聊上半天。
游牧民族本就没什么男女之防,曼姝又长得美,很快就有小伙儿给曼姝送了花,曼姝笑着摇了摇头,边上推搡着的男子们善意地起哄。姑娘们也都喜欢曼姝的爽朗,而且一件普普通通的衣裳到了她手里,这儿别朵花,那儿加个扣,她就能穿出不一样的风情。姑娘们都向曼姝请教穿衣打扮。
首领赤铙听了属下的禀告,和塔塔感慨:“到底是裴渊的女人。”
塔塔略欠了欠身:“首领,西川来信了,问我们什么时候把她送过去?”
赤铙嗤笑道:“西川新王上位,我看小西川王比那荒淫无度的老西川王都不如,以为抓个女人就能威胁到裴渊了?我看,西川被裴渊灭国也是迟早的事。”
塔塔疑惑道:“那咱们这次抓了那女人岂不是毫无用处,还会被裴渊恨上?”
赤铙似笑非笑:“怎么毫无用处?西川给钱,我们办事。况且,我们阿坝族一直仰西川鼻息生活,西川发了话,我们也不能不听不是吗?”说完,他眸子里掠过一抹精光。
“那您为何又通知裴渊?”塔塔摸了摸头,一副不解的样子。
“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裴渊是头猛虎,西川也是百足之虫,我们无非是夹缝中求生存罢了。”话说得虽然有些丧气,赤铙神情却无半分沮丧,眼睛里藏着的只有无尽的野心。
至于那个女人,谁带走对他们都是有利的不是吗?只要她安安分分地待着不惹事,他也不介意让她过得舒坦些。
曼姝作为阿坝族的“客人”,收到了参加那达慕大会的邀请。
这是当地最盛大的节日,是游牧民族男女互表情意的日子。甚至周边有几个小部落都会派人来参加。
曼姝很有兴趣,早早地打扮好了,仿佛她真的是一位最尊贵的客人一般,带着阿耶和侍卫们派头十足地出了门。
远处有片空地四周支了彩幔,里面不时爆发出激烈的叫好声,应是摔跤比赛的场地所在。
曼姝还没走到地方,就有一个长相粗犷的青年迎了过来。青年虽长得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个性却有些腼腆,他摸着后脑勺憨憨开口:“曼,摔跤,我带你看。”正是那日向曼姝献花的男子。
曼姝和气地点点头,带着阿耶越过青年向前走去,青年忙不迭跟上。
场上的两个摔跤手光着膀子,露出肌肉虬结的上半身,在太阳的暴晒下,他们身上滚出油光光的汗,曼姝嫌弃地用帕子捂了捂鼻子。
场地外围观的姑娘小伙们却都兴奋至极地喊着话,特别是年轻姑娘们,几个聚成一堆对场上的两个摔跤手指指点点,肆意点评,一点儿羞涩的样子都没有。
曼姝百无聊赖,正准备换个场地看看别的,不想在人群里瞥到一个熟悉至极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