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出发
今早,吴一北去向师父施海晏辞行的时候,并没有说何时能回。
施海晏问他,他也是老老实实地说:“弟子也说不好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他正站着等师父开口,便听施海晏道:
“一北呀,这次我不用多嘱咐你,只是有一件,此次须尽力而为,但结果如何,却是无法保证的,你要好生记着。”
吴一北一愣,随即道:“弟子明白。”
吴一北别了师父,便往沈府去了。
沈府上下静悄悄的,只有沈遇德和济纯斐在门口送他们。
沈如衿还不能久站,待得沈遇德嘱咐完她后,便被扶进了车内。
济纯斐对她道:“我给你的药,你早晚各服一粒,虽然不能根治咳血,但多少能缓解一下。”
沈如衿道:“济姑娘说的是什么药?”
济纯斐道:“咦,我没有给你吗?是了是了,我本想昨天给你的,竟然给忘了。”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个小瓷瓶,比之前给吴一北的装鬼不觉的药瓶要大一些。
她将小瓷瓶往车内送,却被车外的吴一北伸手接过。
吴一北把瓶子收好,笑嘻嘻地对济纯斐道:“多谢了。”
济纯斐也不恼,笑眯眯地对他说:“你收着也行,可一定当心着点儿,别睡觉的时候忘了把它拿出来,一翻身把它给压碎了。压碎了,你被刺破点儿皮倒是没什么,只是你可别弄丢了,这药比你值钱,也比你有用多了。”
吴一北装出不耐烦的样子催促车夫沈振:“快走吧,这儿有人胡搅蛮缠,现在不走,一会儿非得被她说得气晕过去。”
沈遇德道:“行了,时间差不多了,你们也出发吧,路上当心。”
四人上路后,小星在外面与沈振坐在一起,吴一北与沈如衿同坐车中。
吴一北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地闲侃,沈如衿只是听着,偶尔说几句。吴一北怕她一会儿又要咳嗽,也不敢多引她说话,只是自己说天南海北说个不停。
他们行至中午,因为走得不快,沈振和小星还都挺精神,可是沈如衿身子虚弱,他们便在一家客栈吃了午饭,略做歇息后才继续走。
又走了一下午,找到客栈时天刚擦黑。
所幸店里还有客房,他们便住下了。
这一天沈如衿状况还好,也没有咳血,吴一北心下稍宽。
今早济纯斐给的药,吴一北刚才下车后便给小星了,毕竟平常沈如衿的生活起居还是她照顾着,这药她收着更合适。
吴一北给了药,又嘱咐了小星几句,让她好好保管,别弄丢了。
饭后,吴一北回了自己房间,拿出装有“鬼见愁”的白色小瓷瓶。
这瓶子与今早济纯斐另给的瓷瓶比起来要稍小一些,也更精致一些,瓶口处还有一圈青花图案,离远了看状似花纹,仔细看是云彩状。
今早他和济纯斐故意斗嘴,一半也是为了让沈如衿能多笑笑。
他们并没有事先说好,只是吴一北认为济纯斐心思细腻,不可能把送药的事忘记,又见她后来举止僵硬,便猜出她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便即兴帮了她一把。
吴一北担心沈如衿,便干脆和衣而卧,所幸一夜无事。吴一北很晚才睡着,他翻来覆去地想临行前一天沈员外对他说的话。
就在临行前一天,沈遇德将他单独叫过去,他以为沈员外是要问这怪医的下落是否可靠,不曾想沈员外开口道:
“吴贤侄啊,我与你师傅施海晏从前的矛盾,不知你是否有所耳闻?”
吴一北道:“我听说过这事。”
沈员外又说道:“虽说我与他现在已经和好,但关系毕竟不如从前,这次他能让你来帮忙,我本应亲自上门感谢,但近日我实在脱不开身,过几天我一定登门拜访。”
吴一北道:“沈伯父太客气了,沈小姐是我的朋友,帮忙是应该的。”
沈员外闻言,眉宇间便流露出迟疑。
吴一北知道沈员外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重点,便道:“沈伯父但说无妨。”
沈员外道:“贤侄啊,我能看出如衿她对你有意,但——”
吴一北忙道:“沈伯父这可就猜错了,沈小姐和我只是朋友。”
沈员外道:“你常常来找她的事,不会真以为我不知道吧?我不是怪你,我也看出来了,你对如衿很好,只是,只是我妹妹她,她当年是被歹人给害死的,从此以后,我就不常过问江湖事了。我当然知道你会保护如衿,但我只怕……”
吴一北道:“伯父尽管放心,我与沈小姐真的只是朋友,平日里她不过教我下棋,对我绝没有那层意思。我名声不好,更是不敢对沈小姐有非分之想。”
沈员外道:“名声不好,那是其次,我只是担心如衿的安危。”
其次的意思,就是也挺重要。
吴一北听得明白,又道:“这次我一定找到怪医,让沈小姐健健康康地回来。最近我练武也懈怠了,回来后要加紧练习,不会有时间下棋了。”
自己那天从融春园出来遇见沈如衿,没有解释就匆匆跑了,后来再见面时她也什么都没有问,显然是不在乎他的私事,可见她只是人太好,才与自己做朋友,他怎么会奢望其他。
吴一北重重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些。如衿的毒还没有解,眼下这才是最重要的。
俗话说春雨贵如油,可今年这“油”却是一点也不金贵了。
刚顺利走了几天,这天一早天气就闷闷的让人不痛快。行至下午,马车里空间本就狭小,再加上天气闷热,坐在车里的人睡也睡不成,不睡又一直打瞌睡,更添烦躁。
他们又往前行了几里路,就有一片浓重的乌云压过来,紧接着几个炸雷打下,随即天降大雨,不一会儿马车便猛地陷进了泥坑里。
吴一北正从窗往外看,马车这么一停,他一个不稳就被甩回了座位上。沈如衿对这突然的一停也没防备,猛地被甩向对面,俩人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小星和沈振都下车去推,推不动。吴一北也下车去推,可他们的马不论是用鞭子抽还是好言好语地劝都不肯出力往前走一步。
三个人很快就被雨水淋透,可雨势半点儿也没见小。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处避雨。他们正在着急,恰好一群和尚路过,见他们的马车陷入泥坑,便帮忙一起把车推了出来。
这附近没有别的去处,他们便由和尚引着去寺里避雨。
寺里的住持法号然智,见吴一北他们的衣服都湿透了,忙叫弟子取了干净的僧服让他们换上,又让人把他们换下的湿衣服拿去晾了。
吴一北他们换上僧服,都觉得新鲜,彼此说着话出去。沈振去看马,一名小僧带着小星去看空房,吴一北则由另一名小僧带路去找然智大师和沈如衿。
然智大师正和沈如衿聊些什么,吴一北敲门进去,沈如衿一看他和尚的打扮,忍不住“扑哧”一笑,随即端起茶碗,假作喝茶强压笑意。
吴一北像没看见她笑自己一样,恭恭敬敬给然智行礼道:“然智大师,今日多亏贵寺小师父们帮忙,吴一北在此谢过了。”
然智忙上前扶住他,笑道:“别人有难,帮一把本是应该,不过是举手之劳,吴施主不必行此大礼。”
吴一北又谢过,三人方才落座。
然智道:“沈施主已经告诉老衲,说你们此行是要去找鬼门劝客洛青。”
吴一北闻言,心下一惊,想如衿怎么就都告诉他了,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点头,听然智大师继续说。
“我虽不曾听说过他,也不会治病,但这寺内后院有一口水井,井边有数棵桃树,因为每年四月份桃花落时总会落入井中,所以这井叫做桃花井。也正是因了这口桃花井,本寺才叫做桃花寺。
“井里的井水虽不能治病,也能清热去火,调顺气息。我们现在喝的茶就是拿这井水泡的,二位请。”
吴一北心想,这人要请我们喝茶就直说,何必唠唠叨叨这许多。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茶水入口时是苦的,等咽下后又尝到甘甜的味道,再加上井水清新的口感,确实令人心旷神怡。
沈如衿不禁赞道:
“上好的茶叶配上这甘甜的井水,二者可谓一拍即合,彼此成全。”
“好,”然智笑道,“好一个‘一拍即合,彼此成全’!看来沈施主对茶道颇有研究。”
沈如衿道:“不敢,只是家父酷爱饮茶,我也就跟着喝过不少的茶。”
吴一北虽不懂茶,喝了茶后也顿觉心里的烦躁已消大半,像站在大雨里痛痛快快被冲刷了一遍,却并不觉冷,只是畅快不已。
然智也喝了一口茶,道:“遇上这等雨天,又有如此好茶,若是能再下一盘棋,老衲也就心满意足了。”
沈如衿道:“大师您也爱下棋?”
然智笑道:“何止是爱,为了下棋,往往连饭都没心思吃。”
沈如衿道:“还请大师赐教。”
吴一北本来对下棋没兴趣,心中又有事,也不打扰他们,起身出去了。
从然智房里出来,他见雨还在下,料想今天是走不了了。他无事可做,就沿着走廊慢慢走,走不多时到了后院,见其中果然有许多桃树,有的有三人合抱粗,也有矮小的,想是近几年刚栽种的。
桃树上的花开得正盛,沾了雨水,别有一番趣味。
后院正中果然有一口不甚起眼的井,井的边沿上有一道很深的被井绳磨出来的痕迹,想是一口古井。
后院空无一人,吴一北嫌太清净,便绕到寺院大殿看僧人们念经。
大殿里的香火气带着股生铁的凉意,香浓得他头疼,他闻不惯,看念经也觉无聊,僧人们念的经他一概不懂,拿本佛经来看也看不明白,他索性去外面走廊,坐栏杆上倚了柱子,闭了眼睛听雨声,迷迷糊糊竟睡着了。
过了不知多久,吴一北被一位小僧叫醒,听他说什么“药石”,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应了,一头雾水地跟着走,来到一间大屋子,屋内僧人们都已坐定,沈振和小星都在,沈如衿也在,就坐在然智身边。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晚粥。
原来‘药石’是指吃晚饭啊。
吴一北这么想着,沈如衿看见了他,笑着示意他过去。
他走过去,坐在了沈如衿旁边的位子上。
他一坐定,所有僧人们就双手合十开始念经,吴一北和沈如衿便也跟着双手合十。
念完了经就开始吃饭,没有人说话。
饭后又念了一段经,众人就散了。
然智唤来两个小和尚,对吴一北和沈如衿道:
“几位施主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你们跟随他们去即可。”
吴一北和沈如衿道了谢,然智又道:“我与沈施主可谓是一见如故,这雨恐怕是还要下几天的,这段时间就请几位安心留在寺中,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老衲。”
二人又谢了然智,他们和沈振、小星便跟着一位小和尚走了。四个人的客房是挨着的,吴一北和沈振合住一间,沈如衿和小星合住一间。
到了客房门口,小和尚双手合十道:“到了,便是这两间客房,请四位施主早些歇息吧。”
沈振要去喂马,小星要去看看晾的衣服,他们便跟着小和尚走了。
沈如衿对吴一北道:“然智大师送了我一本棋谱,你要看吗?”
吴一北本想拒绝,但一开口却是“好”。
沈如衿推开了客房的门,吴一北也跟着她进了屋。
关了门,沈如衿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