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发疯的猫
妇人猛地抬起头直愣愣地瞪着吴一北,把他看得有些发怵。
“没,没这么白。我丈夫,他,他平时还挺,挺黑的。”
吴一北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好笑,又不能笑,只得抿了嘴用力点点头。
有几个妇人上去把她搀起,又安慰了一阵子,她便被官兵带走去见赵仁了。
吴一北转身走了两步,发现沈如衿没跟上来,便扭头去找,发现她还站在原地,便折回去道:“我看这赵大人虽不像是能断案如神,可至少也是个认真的好官儿。我们分析出的可疑之处刚才已经告诉他了,在这儿也帮不上忙了,就先回去吧。”
丫鬟看见了沈如衿衣摆上的血迹,忙道:“小姐的衣服都沾上血污了,还是坐车回去吧,也好尽快把衣服换了。”
沈如衿道:“不碍事,你自己先回去就好。”
吴一北也插嘴道:“我看她说得有道理,那人死得古怪,流的血也不正常,这衣服还是尽快换了的好。”
沈如衿这才点点头道:“好吧。”
吴一北走了两步,突然想起要给师姐买伞的事,便急忙说道,“既然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我就先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吴一北便整天四处打听案子的进展。可这案子实在古怪,衙门里的人都出动了,几天来也没查到新的线索。
案子迟迟不破,街上的流言也就不胫而走,搅得人心惶惶。“尸体是被妖怪吸干了血因而变得雪白”这话越传越广,成了大人吓唬小孩的利器。
不光是小孩不敢在街上玩了,天黑之后大家都早早归家,酒楼客栈的生意冷清了许多,有的店见没有客人了,也就早早关门停业。
这天晚上,吴一北前脚刚从客栈出来,伙计后脚就把大门给闩了。
“哎呀,今晚月亮这么好,可惜了,不能留在客栈赏月。”吴一北自言自语地顺着街走,一路上只有影子跟着他。
他走了一段路,在诸葛伞铺前停住了。铺子大门紧闭。
那天吴一北别了沈如衿回去,见伞铺已经关了门,门外还有几人没走,说是伞铺老板一听说出了人命案子,就关了门不做生意了。伞没买到,施亭林虽然老大不高兴,可碍于发生了人命案子,没有立刻发作。近来几天她终于忍不住了,见天儿地催吴一北给她买伞。
吴一北四处探查的时候也去了很多次,可诸葛伞铺的店主胆子小得很,自从那天早上人命案子的消息传进城里后,他就关了店不再开张,任谁来叫门都不开。
吴一北打听清楚,诸葛伞铺那天一大早就关门了,所以施亭林想要的那把伞说不定尚未卖出。所以几天来吴一北每天都去伞铺。他是堵在店前叫门的其中之一,在一众姑娘妇女的恳求声中,他的声音可是突出得紧。
可诸葛店主就是不开门。
“就不能去其他店买吗?”吴一北吃了数次闭门羹后跟施亭林商量。
“不行,只有他们店里的伞能入我的眼。”师姐似乎是想到了其他伞铺里卖的伞,眼睛里闪过一丝轻蔑。
“可他们店根本不让我这个人入啊。”
“你就多去几趟嘛,说不定明天就开门了。我要的伞可是抢手货,去晚了就没有了,记住。”
这一去就是三天,可店铺的门一次也没开过。
“是你死活不开门,逼得我没办法。”
吴一北说完,又四下看了看,确保没人,便纵身上了房顶。
拿伞、放钱、走人,吴一北抱着伞高高兴兴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街上虽已没有人,却有猫。
一只白猫从对面走来。
这猫许是野猫,吃得挺胖,跑得却很快,一会儿功夫就跑到吴一北面前。
它看见了人,却不躲,反而露出了牙。
吴一北停住了脚步。
他看见猫的眼睛是红色的,像是得了疯病一般。红眼睛的猫虽然不常见,也不是没有,所以吴一北没有放在心上,心想它是急着逮老鼠,便往旁边一让。
吴一北往旁边一让,猫也改换方向,直冲吴一北而来。
吴一北没料到这猫会扑向自己,情急之下抬伞一挡,那猫也不躲,猛地咬住伞身,用力一拽,竟将伞从他手中夺了过去,继续往前跑。能从他手里把伞躲走,这猫绝不普通,十有八九是疯了。可疯了的猫力气竟如此之大,吴一北有些想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也来不及想了,提步追了过去,毕竟被猫咬一口事小,把伞丢了事大。
猫一跃上了房顶,飞快往远处跑去,那速度即使是对一只猫来说也过快了点儿。
眼看那猫跳下院墙,进了一户人家,吴一北认出正是沈府,他也跟着跃下,情急之中随手抓了一颗石子,用力向白猫掷去。
白猫被打中后,也不出声,“噗”地倒地,不动了。
吴一北忙上前去,见伞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顿时头疼起来。
他又去检查那猫,只见这白猫双目圆睁,面目狰狞,已经僵死了。
猫身上没有被咬的痕迹,除了方才被吴一北用石子打中的地方外,也没有其他伤口。
吴一北刚才那一掷少说也用了七分力气,石子破开了猫的皮肉,血从受伤处流出来,他借着月光一看,这血刚一流出就变黑了。
吴一北心中一惊,退后几步,想了想,脱了外衣走上前将猫包好,拿着正待要走,忽见月光之下,一人立于二楼回廊之上。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如衿。
沈如衿正抬头看着月亮想心事,她想得太专注,连刚才吴一北闹出这么大动静都没发现。
吴一北抱着猫,着实认真地想了想,最后还是将猫原地放了,又把被猫扯坏的破伞插在猫旁边,纵身上了楼。
今晚月光很亮,沈如衿看了会儿月亮,身上已有些发冷,却不肯回屋。
她总是忍不住想起前些天的那具无头尸。
雪白的皮肤,鲜血淋漓,鲜红的血还未落地就变黑色,渗进土里,再强的阳光也照不透的黑。
“沈姑娘好雅兴啊,不过赏月怎能没有酒。”
声音自楼下响起,话音未落,便见吴一北翻身上来,稳稳地落在沈如衿身边。
沈如衿意外之余仍不失礼节,笑道:“我不会饮酒,不过若是吴公子有雅兴,我现在就叫人去准备。”
吴一北摆摆手:“不必了不必了,你既不会喝酒,我一个人喝也没意思。”
“吴公子深夜至此,不知所为何事?”
吴一北叹了口气,道:“来捉猫。”
“捉猫?”
“是啊。”吴一北扶着栏杆往下看,花园里各色花草开得正盛,一个雅致的池塘就在楼前,池中也有一轮圆月。
他的目光停在墙边的一盆昙花上,然后立刻移开了。
“是只白色的野猫,它叼走了我师姐的伞。”
“那猫跑进这花园里了?”
“是啊,一进来就找不见了。”
“吴公子不必着急,这花园我最熟悉,不多时定能找到。”
吴一北不答话,又盯着那盆昙花。
沈如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道:“那是我种的昙花,算起来也快要开花了。”
“它以前开过花吗?”
“开过,不过总是晚上开,很快就开败了,有时候等一个晚上也看不到。吴公子若是想看,改天等它开了,我一定请你来。”
吴一北张了张嘴,嘟囔出一句“那就多谢了”,便不再言语,只是盯着池塘里的月亮看。
沈如衿也低头去看月亮。
“五天了。”吴一北突然说。
沈如衿知道他指的是无头尸的事,点头道:“是啊,已经五日了。”
“衙门还没有消息。”
“没有。”
“你一直在想这件事。”
沈如衿一愣,随即笑了:“吴公子看出来了。”
吴一北心想废话,你都写在脸上了,能看不出来吗。
“我只是生平头一次遇到这种事,一时难以释怀,心里装不下别的了。”
又是无话。吴一北抬头,又去看天上的月亮。
半晌,他才缓缓说道:
“那死者,我看他脖颈处的伤口很齐整,凶手的刀应该很锋利。如果是因为这一刀死的,肯定是一下就……至少没遭罪。”
沈如衿转头去看他,他却又垂下眼去看水里的月亮。
“你若是心里难受,就找个人说说,总,总好过大半夜的一个人站这儿看月亮,被人看见还怪吓人的。”
沈如衿才明白,吴一北刚才那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想安慰自己,叫自己别太难过。
这的确是沈如衿第一次见死人,而且还是死状如此凄惨的死人。
她不是怕,只是心里发冷。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死了,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死的,他的妻子该有多难过?若是还有父母子女,他们又当如何?
她想过去帮帮这家人,看看有什么能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又怕去了打搅人家,惹人非议,反而不好。
今晚她实在睡不着,便索性起身研究棋谱,不想依旧看不下去,便出来看月亮,却越发睡不着了,闭上眼睛都能看见那具无头尸,还有死者妻子被吓得白惨惨的脸,直到吴一北出声打断,竟如从噩梦中惊醒一般。
“吴公子也一直在想这事吧。”沈如衿道。
“出了人命案子,四处都人心惶惶的,喝酒也喝不痛快。”吴一北说着,还时不时瞟一眼那盆昙花。
“可是这案子迟迟不结,再耗下去,怕是要成悬案了。”
吴一北皱眉道:“看来这案子很棘手。”
沈如衿叹了口气道:“因为找不到新线索。”
吴一北看向她:“新线索,倒是有。”
“吴公子找到了新线索?”
“喏,”他转身指了指插伞的地方,“就是那个。”
吴一北将抱着猫的衣服慢慢解开,衣服上沾的血早已变黑。
“这猫的症状跟前些天的尸体一模一样,别碰!可能有毒。”
沈如衿不过是想将包着猫的衣服再拉开一些,好看得更清楚,看到吴一北紧张的样子,也不与他争辩,收回了手。
“这猫可曾伤了你?”
“这倒没有,”吴一北道,“不过这猫力气大得古怪,可是被我打中后,一声不吭就僵死在地上了。”
“也不知道这猫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说,即使有了新线索也不好查,”吴一北重新将猫包起来,又嘱咐道,“这里染了血的地方也要小心,别让人碰到。”
“吴公子打算怎么处理这猫?”
“明天送去官府那里吧,不过他们应该也查不出什么来。”
沈如衿问道“不知吴公子可还找到了其他线索?”
吴一北一笑:“现在还没有,不过,很快就会有的,”他说着站起身,扯坏的伞就留在这里做个标记。
“明日我要去云家楼喝酒。”
“去喝酒?”沈如衿道。
“对,去喝酒,”吴一北笑道,“顺便去见个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