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阿祾伯父的故事20
自入了春,天气也渐渐和暖起来,冰消雪融,万物复苏。在草长莺飞之际,前往边疆赈灾并巡查军务的豫王一行也终于回京了。
在城门口等待的华贵马车里,魏瑾披着裘衣,抱着手炉,倚在厢壁上闭目养神。唐然则是不断推开车窗,探出半个身子使劲儿向外张望。
虽说唐然每推开一回窗子就会有冷风钻进,但魏瑾也只是默默拢紧了领口,抱怨的话是一句也舍不得同唐然说。
就在这时,听见唐然兴奋地大喊:“回来啦!阿祾他们回来啦!”
魏瑾也推开车窗略探了探身子向前方望去,果然见黑压压的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城门行来,分列在队伍两侧的以黑底金线织绣着巨大“魏”字的旗帜迎风招展,不多久就能感受到地面微微的震颤。
即将与分别多时的弟弟见面,说不激动自然是假的。然而激动之余,魏瑾还默默给瑞王头上又记了一笔黑账。
虽说此次边城之行,他们掌握了能够扳倒瑞王的有利证据,但魏琂也险些丧命罗州,这笔账不同瑞王去算又和谁去算呢?
见大队人马近了,魏瑾和唐然便下了马车去等候迎接。巧的是,当双方都在城门口汇合时,中书令江府的马车也到了。
唐然亲热地挽着豫王妃和阿祾说话,江府的千金江映月也兴冲冲地跑过来,张开双臂就给了阿祾一个熊抱,毫无防备的阿祾险些被她扑倒。豫王妃将自己的姑母介绍给了众人认识,又一一向姑母介绍前来迎接的众人。
就这样一群人三言两语聊了起来,城门口霎时间热闹了许多。
豫王同兄长略寒暄了几句后就安排队伍进城,先各回署衙安顿。自己打算带着王府亲信亲自将那几个奸细送去大理寺候审。
魏瑾瞥了眼囚车中那几个狼狈不堪、萎靡不振的奸细,神色中透出几分轻蔑。
为了残害手足不惜同外族勾结,甚至为了确保魏琂最终身死罗州毫不顾惜罗州城的无辜百姓而不允许延州节度出兵救援,那瑞王可真是鬼迷了心窍。这样的消息但凡透出一点风声,也能让他身败名裂!
“收拾好了就带着弟媳和阿祾来东宫。”魏瑾微笑道,“我为你们接风洗尘。”
豫王点头应了,安排好送妻女回府的人手后便翻身上马带着人进城往大理寺方向去了。
虽说入了春,到底还有些冷风寒意,不宜在外久待,更何况是在城门前,人太多了也影响其他人的进出。见魏琂先带着人离开了,众人也都暂时告别,各上了自家马车。
“见了豫王妃和阿祾这么开心吗?”
激动兴奋的神色还未从唐然的脸上褪去,那两团在雪白肌肤映衬下更为明显的红晕也不知是因风吹还是兴奋的缘故。
魏瑾莫名有些吃味,他家阿然倒是从没对他表露过这种表情。
唐然用力点头:“当然啦,她们都是阿然的朋友嘛。”
魏瑾一挑眉:“那我呢?”
听见这个问题,唐然面上的红晕似乎又深了几分。她略带羞涩地伸手挽住魏瑾的胳膊,撒娇似的说:“是阿然的夫君啊。”
这个回答令魏瑾相当满意,这说明他这段时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总算让这懵懵懂懂的小丫头开了窍,把他摆在了正确且合适的位置上。
接下来……
魏瑾忽然间想到前些日子郑国公夫人进宫时暗中送了阿然好几个求子符,说起自家可爱的小孙子又明里暗里地催促着他们夫妇俩,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尽管比他年小的兄弟们都有了孩子承欢膝下,但子嗣于他来说真算不得什么急事。做事情得有个先后顺序,他当务之急是要确保今后他能张开双翼去护住自己所在意的人。
——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就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他在意的人。
望着唐然的如花笑靥,魏瑾垂眸,掩去了眼底那一抹阴狠。
待太子夫妇回宫后,正听得丝竹管弦之声越过高大的宫墙隐隐约约地传来。唐然略偏头听了一会儿,又笑着和魏瑾说:“最近总是有音乐声传过来,听起来就好热闹。”
“听说是教坊司这段时间排了不少新的歌舞,陛下正在慢慢欣赏呢。阿然乖,这个热闹我们就不去瞧了。”魏瑾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嘲弄。
这可是他和皇后专门为皇帝陛下精心准备的歌舞,那位要是不好好欣赏,他可真的会失望。
魏瑾之前通过皇后将已经在京城打出名声来的张道士引荐到了皇帝身边,而张道士敬献的丹药虽然让皇帝感觉身心舒畅、整个人像是年轻了许多,但实际上那混了慢性毒药的“仙丹”正在一点点掏空他的身体。这个时候再不断安排娇俏可人的美人献舞,只会让那位的内里逐渐空虚。
他可不想让那个人死得太快。若是那人猛然间归西,一来容易引起怀疑,二来那样的死法也太容易。曾是春秋五霸之一的齐桓公因任用谗邪小人而导致齐国内乱,他自己落得个活活饿死的下场,并且在他死后六十七天后因尸虫爬至墙外才被人发现收敛下葬。
自认是个善人的魏瑾,当然不会让亲生父亲落得个这般凄惨的下场,可他也不愿意那人一点苦头都不吃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人世。不如先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多年来最宠爱的儿子因谋逆而死,然后再让他不甘不愿地交出他最看重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想必那时皇帝陛下一定会痛苦不堪吧。
豫王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瑞王手下与外族勾结的奸细亲自押送至大理寺,一路上很是引人注目。在他的有意引导下,不多时瑞王勾结外族围攻罗州城的消息已经在京城百姓中传开。
待回了王府,尚不及清楚长途跋涉的疲惫,豫王又开始起草奏疏。一是陈述此次边城之行的情状,一是细数了瑞王的种种罪行,尤其是极力渲染了瑞王如何同外族勾结围攻罗州城、又是如何威胁延州节度使不得出兵解围,写得那叫一个生动,读来很难不令人气血上涌。
据说豫王妃看过了这篇奏章都有些担心皇帝被气到吐血,豫王本人是满意极了,甚至还很佩服自己。
果然如豫王妃所料,当老皇帝看完这份奏章时差点被气得昏厥过去。但那毕竟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孩子,他还是将这份奏折暗暗压了下来。
可魏瑾魏琂兄弟俩都没打算让这件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待大理寺查清瑞王勾结外族一事后,大理寺卿即刻上报,另有几个御史在魏琂的授意下联名弹劾瑞王,请陛下从严处置瑞王,以平民愤,以稳人心。
自上次鬼宅事件后与瑞王撕破了脸的定侯,直接在朝上牵出瑞王暗地里的生意并且提到了去年秋狩时就已有百姓状告瑞王家人霸占他人产业的事状。不止如此,大理寺卿还提到之前查清的霸占田产、官员草菅人命一案同瑞王势力有密切的关系;魏琂又适时地呈上了延州节度使郑武曾收到的瑞王书信,信中多处可见瑞王的威胁之意。
事已至此,老皇帝就算再想保住已经站在风口浪尖上的瑞王也拉不下那张老脸来了。这时若是瑞王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只怕会寒了边境将士与天下子民的心,更甚者只怕会动摇政权根基。
就算再爱这个儿子,老皇帝也依然清楚此时最该保住的是什么。更何况这个儿子竟还私联节度使,还要对方想清楚到底要为谁效忠,这根本就是没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他还没死呢,如今就想从他手中分权,做梦!
想到这里,对瑞王失望至极的老皇帝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紧接着一股甜意涌上喉间,身体不受控制地猛然一抖,一口鲜血自口中喷洒而出,目之所及竟是一片朦胧的血红。
他感觉自己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也好、头脑也好、眼睛也好都沉如铜铁,等他意识到出现在朦胧视野中的是纹饰富丽的天顶时,耳边听见的是惊慌嘈杂的呼唤声时,他才反应过来——
啊,原来他昏倒了。也许他不服老是真的不行了吧。
“大哥真应该也在现场看着。”
黑子敲击着棋盘发出清脆的声音,豫王脸上满是快意的笑容:“我可是用力掐着自己才好容易没笑出声来。”
太子兄弟俩正一边对弈一边商议接下来的计划时来人通报说太子妃的家人来了。魏琂本想回避,魏瑾却示意他留下。
“既然要夺位,没有武力的支持是很危险的。”魏瑾淡然自若地说道,“我需要京畿大营也能为我所用。”
说罢魏瑾抬眸看向弟弟,笑言:“你猜,我那位姨姐带来的是好消息呢?还是坏消息呢?”
豫王深深看向兄长,对上那深不可测的乌眸却不见那其中透出一丝笑意。
魏瑾此举意在逼闻泽,或者说是逼闻泽背后的京畿大营站队。如果闻泽愿意帮他那自然很好,若是不愿……
“夫君!”
太子妃轻快的声音飞了进来,豫王眼见着阴霾瞬间从兄长的脸上消失,温柔的笑意又盈满了唇角。
豫王略一挑眉,再看向兄长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调侃。所谓一物降一物,就是这样的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