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阿祾家的故事84
春分已至,严冬寒气早已褪尽,春日明媚,温柔和暖。朵朵饱满明艳的花朵缀满了花枝,新绿的柳枝随着和煦的春风轻轻晃动。
京城南湖之上,水波荡漾,微光粼粼。大小船只星星点点地散布在平静的湖面之上,漫步岸边的人们时不时能听到船上传来的高朗笑声或是琴瑟萧笛的婉转清丽之声。
另一边的草场之上,许多人家都带着孩子尽情地游戏玩耍。飘荡于高天的各色风筝被地上的小人儿们牵引着方向,相互比着谁家的风筝飞得高。
宫城禁苑之内,也飞起了一只美人风筝。
在地面上牵引着线绳的太子妃唐然仰头望着高高飞起的风筝,回头兴奋地看向一脸慈爱的皇后:“娘娘快看,她飞得好高呐!”
“是,都是多亏了阿然的功劳。”
“那是!”唐然洋洋得意地说着,又将手中的线再放出一截。
有太子妃在,皇后的宫室之中就不会有清冷寂寥。这不今日气候和暖,阳光明媚,太子夫妇一早来此请安,太子妃像献宝似的拿出了新做的美人风筝,说上面的美人是她劳烦了太子好几天才画成的。
皇后一看,又惊又喜,那风筝美人的模样,可不就她么!
太子夫妇的心意实在别致,让那风筝美人代替自己离开重重宫禁,在无际的高空之上飘荡,就好像是她自己也离了宫、上了天一般。
皇后又命身旁的嬷嬷拿来一把精巧的小剪子,走到唐然的身边,伸手剪断了风筝线。
“啊……飞走了……”唐然对此颇为惋惜。
底下的众人都仰望着天空,眼见着那美人风筝乘着春风越飞越远,越飞越低,直到天空中再也看不见它的影子。对皇后来说,不拘那风筝最终落去何处,至少在落地之前它是极为自由的,这就足够了。
“这风筝飞走了,也就把皇后娘娘的晦气都带走了。”魏瑾安慰似的摸了摸唐然的脑袋,“你要真的舍不得,回去我们再做一个。”
一听还能再得个新风筝,唐然立马高兴起来,仿佛刚才望着风筝远去的伤感不存在一样。
魏瑾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家正兴致勃勃地说着要做什么样式风筝的唐然,心想到底还是小孩子好哄。
“太子妃殿下,我们这里有新制的糕点,就等着您来品尝呢。”
“真的吗?太好啦!”
嬷嬷用糕点引走了唐然,漫步在其后的皇后与太子也细细说起话来。
“之前我向娘娘引荐的那位张道士,陛下可还满意?”
时光最是无情,须臾之间便能带走凡人的青春年华。对年老体衰的嫌恶,对生老病死的忌讳,让世间之人不断去寻找是否有长生不老、超脱生死的妙方。普通人尚且如此,坐拥江山万里、手握天下权柄的皇帝自然也不能免俗。
他的孩子们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而他的身体却一天天地衰弱下去;他的孩子们越发精明强干,他的记忆却衰退得厉害,头脑也时常发昏。一个残酷的现实摆在了皇帝的面前:他老了,他可能制不住他的孩子们了。
因此老皇帝对诸皇子都多了几分戒备,哪怕是最受他宠爱的瑞王也不例外。尤其是近来朝中时常出现重立储君的声音,且瑞王的名字被提及得最多,老皇帝便对瑞王越发不喜。现在就吵闹着要重立储君,不说太子,只当他这个皇帝是快死了吗?就这么盼着他老子去死吗?
于是瑞王在皇帝面前也渐渐说不上话了。
一直关注着外界动静的魏瑾心里清楚,瑞王是太心急了。皇帝是年老,但还没有老到会甘心放手权力的地步。或者说,只要皇帝还喘一口气,他就绝不会轻易放开攥紧的无上皇权。而在这种时候作为一个真正的“孝子”就应该为这位父亲送上不老药方。
作为常年来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病弱太子,魏瑾感觉这个样子他还是得坚定不移地继续装下去,所以他通过皇后将麾下的一名道士推荐给了皇帝,就是那位他们方才谈到的张道士。
张道士还是有点真才实学的,畅谈理论典籍,他能娓娓道来;实际操作炼丹之术,他也颇有成效。
“陛下服用了他的丹药,精神气色都好了许多。现在张道长可是陛下跟前炙手可热的红人呢。”皇后的面上虽带着笑意,眼中流出的却尽是轻蔑。她以为生老病死乃是不可违抗的自然规律,若是这些个道士有用,那她女儿又如何会夭折?
“陛下满意就好,也就不枉费我的一番功夫了。”
“本宫原以为你送这人给陛下是为讨他欢心的,但现在看来又似乎不是如此。”皇后凤目一挑,再望向魏瑾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试探,“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皇后探究的目光落在那位朗若清风明月的太子身上,而太子的目光始终落在捧着点心正向他跑来的少女身上。
那明艳的日光照耀着这位温润如玉的男子,似乎是为他笼罩了一层耀眼的光芒,而他本人却又像是隐于光芒之中,不意令人看清全貌。此时的他给人一种既明朗却又神秘的感觉。
“自然是为了高兴啊。”
魏瑾明明是带着几分笑意说出这句话,可皇后却觉得她这位继子的语气听来令人心中发凉。她还愣怔在原地时,就见继子让唐然给他投喂点心,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仿佛刚才话音中的寒意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这都已经春天啦,阿祾他们是不是快要回京啦?”
唐然忽然开口说话,猛一下唤回了皇后的思绪。她紧接着就听到魏瑾那柔和的声音很有耐心地回答道:“是的,前些日子得了信他们已经在回京路上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一听到阿祾要回来了,唐然的眼睛闪闪发光:“那太好啦!又可以和阿祾一起玩啦!”
“阿然是真的很喜欢豫王家的姑娘了。”皇后忽然叹气,“只怕豫王他们一回来,阿然可就不来陪本宫了。”
见皇后故意吃起阿祾的醋来,魏瑾暗暗摇头,觉得有些好笑。但傻乎乎的唐然却当了真,她一把丢下手里的糕点抱着皇后,急切地解释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就算阿祾回来了,我、我也会每天都来看皇后娘娘的!”
“是吗?那阿祾怎么办呢?你不和她一起玩了吗?”皇后故意皱起眉头,做出一副不大满意的样子。
这个问题可就难住了唐然,她一时语塞,“我”字在嘴里盘桓了半天,就见魏瑾亲昵地敲了一下她的脑壳:“笨,带阿祾一起来不就好了?”
“对呀!”唐然这才反应过来,粲然笑道,“我带阿祾一起来陪娘娘玩好不好?”边说边左右摇晃着皇后的衣袖,撒起娇来。
而已然将唐然视为亲女的皇后最禁不住这小姑娘撒娇,只得“好好好”得应承下来。
“本宫听说豫王此番赈灾,这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情。”
“是的!特别吓人!”
说起这个,唐然立马表示她知道让她来说。魏瑾微微弯起唇角,对唐然做了个“请”的动作,于是唐然喜滋滋地继续往下说。
“阿祾寄来的信里说他们在罗州城差一点就死掉了!除夕的时候,有好多外族人把罗州城围住了,他们好不容易派了人出去找救兵,结果还来得特别晚。等他们城里都没了粮食,救兵才来。阿祾说她差一点点就没命了。”
配合着唐然,皇后也用夸张的语气说道:“情况这么糟糕吗?”
唐然用力点头。
“这只是一部分。”魏瑾接道,“豫王当时身受重伤,情况危急。”
皇后注意到魏瑾在说起他这位同胞兄弟的时候,语气微沉,颇为不快。
“罗州城是惊险了一点,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皇后的耳朵又捕捉到魏瑾在说“收获”这个词的时候,他的语调又微微上扬,似乎还有些愉快。
“收获?”皇后颇有兴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什么样的收获?”
“自然是令人高兴的收获。”
立在二人中间的唐然看看皇后,又看看魏瑾,一脸的困惑:“你们在说什么呀?”
“我们在说非常期待阿祾他们回京呀。”
京中太子夫妇翘首盼望的豫王一行人此时依旧奔波在回京的路上。这回程的路途,对他们来说实在不算顺利。
“阿祾下盘扎稳,重心放低!”
“程梓你的轻功怎么退步了?最近是我松懈了还是你松懈了?”
“阿祾做得好!下手就是要稳准狠!”
坐马车里正剥橘子的林若晗听着姑姑在外面指导程梓和阿祾同半路伏击他们一行的人打架的声音,不由摇了摇头:“姑姑这是根本就把那些杀手当作那俩小孩的陪练啊。”说着她瞥了眼正闭目养神的魏琂,“你不担心阿祾啊?”
“外面有一群武林高手,我为什么要担心?”魏琂气定神闲地反问道。
林若晗点头:“也是。不过这一路来咱们也差不多经历了大大小小……”说着便点着手指开始数次数,很快得了个数字,“起码有十次了吧。”
说罢,林若晗推窗向外看。就在程梓和阿祾两个小孩儿在和那些伏击的黑衣人打架,姑姑和罗刹谷的高手们一旁指点,见阿祾来不及应对身后就出手护住她。至于程梓,待遇可就没有阿祾好了,所有的危险都要他自己应对。动作稍慢一点,就引来姑姑的一两句责骂和其他高手的唏嘘声。
“别说,阿祾身手见长啊。”
林若晗正说着就见阿祾一个飞腿猛扫对手,将对方击倒在地,忍不住赞赏道:“漂亮!”
不知不觉中魏琂也凑到了她的身边,和她一起趴在马车的窗口处欣赏着自己姑娘打架的英姿。
“不错,我们家阿祾真是文武双全。”
“就是不知道再这样打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城?”林若晗说着探出身去看向队伍后端的囚车,似是抱怨道,“带着那几个奸细一起走真是太耽误事了。”
魏琂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