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阿祾家的故事81
冬春交替的时节，黑夜加快了它离开的步伐，让绽放的晨曦为世间带来温暖。在修罗门后山中，还能听见几声鸟儿婉转清脆的啼叫，生机盎然。
今日于这处丛林中迎来的是林若晗的第二场试炼——狩猎。
林若晗看着眼前列着一排表情漠然的十来岁的孩子时，不由牙关紧咬，细看的话甚至能发现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不是出于恐惧，而是难以压制住的熊熊怒火。
这些人都还是孩子啊！之前的叛徒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是孩子！
和林若晗同样震惊的还有阿祾，她终于被允许站在林若晗的身边了，在看到这样的画面时，她不由拽紧了林若晗的衣袖，下意识地想往她身后躲一点。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冉森捕捉到了，只听他说：“不用害怕，你今日不用做猎物。”
这句话说完，林若晗就感到自己的袖子都快被阿祾拽下来了。
此时有修罗门的弟子为她牵了马匹、备了弓箭走了过来。林若晗深吸了好大一口气，翻身上马，接过弓箭装备好自己。
下方的阿祾几乎是以恳求的语气唤着林若晗：“阿娘别去！”
她真的好害怕啊，她害怕今日这场狩猎之后，那个像阳光一样的阿娘就会彻底消失。
冉森将阿祾揽到自己身边，面上带着颇为骄傲的神情：“看着她阿祾，她多美啊。”
阿祾微微启唇，似乎是想要反驳冉森的话。
此时的林若晗面色惨白，看起来十分虚弱，连上马的动作都远不如秋狩时那样流畅干脆，她在马上坐稳时也许是因疼痛而皱起的面容，这些都怎么能和“美”联系上呢？
“今日会有更新鲜的血液为她妆点形容，她会成为最美的阿修罗。”
阿祾气到磨牙，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骂出了粗话：“美个屁！”
冉森面上的笑意变得冰冷，伸手就给了阿祾重重一巴掌：“小孩子就是得用些手段教养才行啊，竟然对长辈这么无礼。”
就在这时冉森的耳中捕捉到破空之声，抬首侧身便躲过了来自林若晗的一支羽箭。他看着还保持着放箭姿态的林若晗，勾了勾唇角，单手扣住了阿祾的喉咙，将她提了起来。
无法顺畅呼吸的阿祾紧抓着冉森的手，拼命挣扎。
“你不怕我杀了她？”
取出羽箭搭上弓弦的林若晗再次将箭矢对准了冉森，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只听她大声喊道：“阿祾，怕吗？”
使出浑身上下的力气试图掰开冉森手指的阿祾用断续却坚定的声音回答道：“……不……怕……”
她和阿娘迟早会被这样的恶鬼折磨致死，既然都是死，倒不如拼上一命！
这一刻，林若晗和阿祾的想法是极其一致的。
不管副门主的计策是真是假，与其坐着等死，倒不如自己杀出一条生路。总之，她不想再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想让她的双手从此沾上再也洗不净的无辜生命的鲜血，从而沦落为像他一样的恶鬼？如果真如他所愿，今日堕落的是她林若晗，也许明日被迫和她走上同样道路的就会是阿祾！
这样的事，身为母亲的她决不允许！
承载着林若晗的怒气，羽箭以破空之势直直射向冉森。而与此同时前院传来了轰鸣的爆炸之声，感觉脚下的地面都在震颤。
冉森一惊，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羽箭险些就要射中他的眉心，却还是让他堪堪躲过，只在面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林若晗这一箭本身也没打算能杀了冉森，对方武功高强、内力深厚，要是真这么简单死在了自己手上那就是天大的笑话。看见阿祾从他手里逃脱出来，林若晗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趁着冉森的注意力还在前院，死里逃生的阿祾迅速爬起来往林若晗身边跑去：“阿娘！”
林若晗抓着阿祾拉上马来，将她放到自己怀中，脚下一夹马腹，策马向前院奔驰。
因前院突如其来的变故，集中在后山的修罗门弟子们也骚动不安。有几个人冲到冉森的身边，将他围在中心形成保护，其余人叫喊着去追赶林若晗。
冉森气得嘴都歪了：“护我做什么！去把那丫头给我抓来！”
该死！他千算万算，竟然没算到门派内会有内鬼叛徒！但凡让他找出这个人来，一定要生扒了他的筋！
实际上，按照前夜副门主的谋划，狩猎开始前林若晗射出的第一箭就是引爆□□的信号，是副门主手下弟子开始叛乱行动的开始；而炸药轰响之时，就是在外守了一夜的郑果军队突入的信号！
郑果一声令下，众人杀进了修罗门内。林淇、絮雪、程梓及罗刹谷内众高手以一当十、冲锋在前。他们出手狠绝，干脆利落，由他们在前方开出一条通路。郑果和魏琂带领各路将士紧随其后，遇敌杀敌，毫不手软。
而此时的修罗门内已陷入了各方势力的混战之中，弥漫一片杀气。林若晗带着阿祾策马闯过修罗门弟子的围攻，眼见着就要能和朝廷的军队会和时，有刀刺进马身。伴随着一声强烈的嘶鸣，林若晗和阿祾双双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因怕伤了阿祾，林若晗自己做了垫背。落马后还未来得及抱怨一声，就见明晃晃的刀刃直冲阿祾刺下。林若晗一惊，翻身一滚将阿祾死死护在身下。一声闷哼，刀刃已深深刺入林若晗的肩背，对方随后抽刀又是一波疼痛向她袭来。
趁对方举刀的功夫，林若晗心一横，护住阿祾的头部就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暂时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魏琂他们就在前方，只要往一直向前逃就一定能见到他们，那样的话她和阿祾就都安全了！
怀抱着这样的信念，林若晗一刻不敢停歇，强忍着身上的种种疼痛，拉着阿祾不断向前奔跑。
然而就在她跑过长廊的拐角时，那个像鬼魅一样的人物又一次挡在了她的面前。他以一种异常阴森沉郁的面孔死死地盯着林若晗，那眼神透出的森然冷意，面颊上的一道血痕，都让他起来像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趁着冉森的人还没有一起赶过来包围她，林若晗向阿祾使了个眼色的同时一掌劈向冉森，被他躲过一招后又回身攻他下盘。就在二人过招的时候，阿祾趁机迅速逃走了。
正与林若晗过招的冉森不是没注意到阿祾的行动，只是林若晗进攻的速度越来越快，他被纠缠得很难再分出精力去抓那个小丫头。
“你再往别处看，就真的要输了！”
冉森一回神就见林若晗已一掌袭来，直拍向胸口。他大袖一挥，化解了林若晗的攻势，顺手一掌毫不犹豫地击中了林若晗的胸口，眼见着她后退了好几步，吐出一口血来。
“不知道你娘是怎么教你的，怎么这么不中用呢？”
林若晗吐出余血，伸手擦去了唇边的血迹，笑了：“也不知道你娘是怎么教你，教出了这么一变态。你出生的时候，你娘就把你的心扔到地狱里了吗？”
听闻此言，冉森怒极反笑：“就说小孩子应该从小好好教育，不然都不懂得尊敬长辈。”说罢，大步跃起，双手成爪直扑向林若晗。
“那长辈自己也得先做个人！”
和高手硬碰硬那就是纯傻，眼见着冉森就要扑来，林若晗一个飞身跳出长廊，施展轻功想要逃走。冉森虽说扑了个空，但他轻功极高，追个武艺一般的林若晗还是轻轻松松的。
但是因为整个院内全都处于混战之中，那丫头一会儿躲在这人身后，一会儿拿那个人做挡箭牌，在混乱的人群中跟条泥鳅似的，眼见着就要抓住她时却又让她溜走，冉森仿佛成了被戏耍着玩的人。
“拦住她！”
附近听到命令的修罗门弟子倒是想听命行事，但眼前的难缠的对手已然让他们自顾不暇。因此并没有太多人去阻截林若晗，反而有几个人拦住她的弟子，都让放倒在地了。
打不过高手难道还打不过几个小喽啰吗？真当她以前习武时的苦白吃了？
然而林若晗到底体力有限，这样的一波攻势下来她已经明显体力不支了。尽管脑子对她说：快跑！可是身体上不断传来的痛感像是在对她抱怨，说再支撑不住了。
她是真的很想要身体再坚持一下，可脚下一软，她狠狠栽在了地上，疼得她面目狰狞。就在她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头发叫人一把薅起。惊叫一声，下一秒冉森那张鬼脸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武功不行，小聪明倒是不少。我看你还要跑哪儿去！”
冉森说罢就拽着林若晗头发就要将她往地上撞。
无力反击的林若晗咬紧牙关、闭紧双眼，不想没等到预想中的剧烈疼痛，反而是感觉头上一松，紧接着就听见冉森发出了一声怒吼。转脸看去，原来有一支羽箭射穿了冉森的手臂。又循着箭射来的方向，林若晗就见前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看见那个人，林若晗就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眶发热，视野一下变得水气蒙蒙。
同时她感到又有人向她袭来，正想再滚走时，转眼才发现来人是直冲着冉森去的。再定睛一看，她讶异地喊出声来：“姑母！”
林淇匆匆扫了一眼林若晗，顾不上回应，只与伤了手臂的冉森缠斗不止。随后赶到的程梓和阿祾连忙将林若晗搀扶了起来。
“带她走！”林淇喊道。
程梓、阿祾俩小孩应声，二人正想把她架起来的时候感觉肩上一轻。一抬头，林若晗已稳稳地落在了魏琂的怀中。
魏琂扫了俩小孩一眼，沉声道：“我们走。”
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这就是她这段时日梦魂牵绕的人，是她多少次在心底里祈求能快点来救她们的人，现在他真的如天神般降临，将她从这场噩梦中拯救了出来。
切切实实触碰到这个人的时候，林若晗意识到她们真正安全了，不用担心受怕、饱受折磨了。
她将脸埋在魏琂坚实的胸膛上，忍不住放声哭嚎，她的手拽紧了魏琂的衣襟：“我、我以为你不来了……我好害怕你不要我们了……”
这断断续续句子中的每一个字都刺痛了魏琂的心。不是怀疑林若晗对他的不信任，还是痛恨自己为什么不一直陪在她们的身边，为什么在她们出事后没能第一时间救出她们！听着怀中林若晗的哭声，魏琂紧了紧抱着她的臂膀，眼眶发热。
他柔声安抚道：“我在这里了，你不用再害怕了。”
跟在身后的阿祾虽说再见到魏琂之后已经哭过一通，但是现在听见林若晗的哭声，想到这几日里的遭遇，泪水又一次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这时她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掌心覆在了自己的头上，就听耳边程梓温声说：“小孩子是有资格感到害怕，也是有资格用哭声赶走害怕的。”
阿祾一听，鼻头更酸了，泪水如决堤般涌出。程梓递上了一方手帕，阿祾把脸埋在手帕里，一边用它抹去泪水，一边用它擤了鼻涕。
“……那个，手帕不用还了，你自己留着用吧。”
然后阿祾擤鼻涕的声音又大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