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阿祾家的故事79
深沉的夜色就像是一头巨大的猛兽，它开张血盆大口一下便将整座延州城吞入腹中。城中人能见到的，只有沉重的黑暗。
按照之前商议的计划，郑果和李州牧查阅有关修罗门的种种档案，絮雪去向罗刹谷的高人前辈请教，魏琂被禁止参与进来。
在郑果看来，此时的豫王殿下很容易失控，就担心他一时激动做出错误的决策。他不想一边与修罗门作战，一边还得去时刻关注着那尊大神。
而这尊大神此时正静坐房中，将自己完全融入黑暗之中，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冷静下来。
就在昨日，这里还充满了妻儿的欢声笑语，今夜就只剩下他自己孤零零的一人在此，为失踪的妻儿焦心不已。
这一刻，他觉得生活对他甚是不公。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太阳的温暖，那他也许可以继续忍受冰冷的黑夜。可就在他触碰到了为他昏暗寒冷的世界带来阳光和温暖的太阳时，生活又无情地将她带走。当他意识到自己从前是个多么糟糕的父亲，希望做出补偿时，生活此时也让他的女儿一并消失了。
为什么要给他以希望然后又无情地湮灭它呢！老天爷是在惩罚他过去所犯下的种种罪过吗？
魏琂痛苦地闭紧了双眼，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老天爷呐，如果能听见人的心声，请一定要记得这个叫魏琂的罪人，他愿以性命相抵，只求妻儿能平安归来。
魏琂就这样不停地向上天祈祷，望漫天神佛能听见他的心愿，保佑他的妻儿，一直持续到天光破晓。
当日光渐渐冲破黑夜，将光明遍洒人间大地时，罗刹谷谷主林淇带着弟子程梓和谷内的高手快马加鞭地向延州城赶去。
对林淇来说，在林若晗的身边安排高手保护，将絮雪放在她的身边做贴身侍女，又从她幼时起逼迫她习武，不仅仅是因为林若晗自幼体弱，也是担心某一日她会被修罗门带走。
不会有人比曾是修罗门杀手的林淇，更了解门主冉森是个多么残忍的人。
他喜欢折磨人，喜欢想各种法子让人死得痛苦；他也喜欢看人自相残杀，甚至将其看作是一种娱乐项目。
林淇年轻时也曾为冉森诱惑，自以为获得了对方的爱情，在感情上极为天真的她居然觉得能凭一己之力感化冉森，所以她在得知自己怀孕后尤为欣喜。只是当她发现冉森对这个只有三个月大的孩子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时，她忽然间意识到，冉森不是出于父爱在关注孩子，他是想“研究”这个孩子。
意识到危险的林淇当机立断，怀着三个月的身孕坚持出任务。因她一向温顺，对冉森言听计从，他便没有起疑。这样林淇就借着这次机会，在任务中假死从而叛出门派。
这中间她不是没有被发现过，但好在她运气不赖，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险。
最后一次她伤势极重，幸而遇见了林峄夫妇，就是这对善良的夫妻不仅救下了她和孩子的性命，还将那孩子视作亲女悉心教养。
那个孩子，就是林若晗！
冉森将她抓走，还不知道会如何折磨那可怜的孩子。想到这里，林淇心痛不已，扬起马鞭，迫着□□的马儿再加快一些速度。
事实上正同林淇所担心的一样，冉森对林若晗的折磨已经开始了。
从被茶楼里绑走，到被关在地牢里，林若晗估计自己应该有一天没有吃过东西喝过水了。饿肚子算是极容易忍耐的，但口干舌燥却是极容易令人疯狂的。
她好渴啊……若不是她还保有一丝清醒的理智，她真的要咬破自己喝血了。
地牢里又黑又冷，林若晗冻得浑身发颤，缩在角落里紧紧地抱住自己，希图能以这种方式让自己暖和一点。
这时她不由想起阿祾。
关在地牢里的她已经这么糟糕了，阿祾又会怎样呢？他们也会用同样的方法来折磨阿祾吗？
她还那么小，怎么能经受住这样的磨难？
话又说回来了，魏琂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来救她们？难道他又变回了以前那冷酷无情的魏琂，不顾她同阿祾的死活吗？
千思万绪涌上疲弱的林若晗的心头，只让她感到精疲力竭。
就在她放弃思考，昏昏沉沉要再次睡过去的时候，她又听见了有好几个人走进地牢的声音。然而她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她实在是太累了。
“才一天就受不了了，太弱了。”
冉森看着虚弱的林若晗，语气中透出几分失望。他一挥手，示意身后的弟子将林若晗架起来带出地牢。
被带出地牢后，林若晗才觉得身上了一些暖意，然而眼光刺眼几乎令她张不开眼，因此也就无法去观察周遭的环境。此时的她只能任凭那些人拽着自己，在这院子里左拐右拐，不知要被带去何处。
很快，他们便停住了脚步，这是林若晗的视野也逐渐清晰。
她目前所站立的地方，是一个圆形巨坑的边缘。她环顾四周想要寻找阿祾的身影，却见到巨坑边上站了不少被黑布蒙住眼睛的遍体鳞伤的黑衣人。
林若晗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是要干什么？
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回头看去，周遭的黑衣人们自动将中间的道路空出，口中恭敬喊道：“恭迎门主。”
门主？所以这里是什么江湖门派了？
那个自称她父亲的门主缓步走来，那张略显阴柔的脸上挂着的轻浮笑意让他看起来犹如鬼魅。
林若晗的目光冰冷，直到他身后忽然现出了阿祾时，她的目光才有了一丝波动。
阿祾看上去有些恍惚，眼神涣散，脚步也略有不稳。跟在她身后的黑衣人大约是嫌她走得慢，不耐烦地一推她的肩头，害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别碰她！”林若晗提起气来朝那人怒吼。
走在前面的冉森略转身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慢着点，怎么说也是我外孙女。”
被关在地牢里一天没有喝水吃饭的阿祾此时连翻白眼的力气也提不起来了，但她还是在心里啐了一句：谁是你外孙女！
冉森走到林若晗面前，脸上又挂起了故作亲切的笑容，手指向侧边放置的各式兵器：“去那边挑上一件顺手的武器吧。”
林若晗瞥了眼冉森，又垂眼看向那巨大的深坑，又瞟了眼站起巨坑边缘的其他黑衣人。一个残忍的想法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于是她没有拒绝，走过去挑了一把剑来。
出鞘之剑，刃泛冷光。
林若晗一剑直刺向冉森的眉心。
就在冉森身后的黑衣人要冲上前时，不料那剑尖在近眉心处停了下来。
冉森一挑眉：“怕了？”
林若晗归剑入鞘，淡漠道：“试剑罢了。”
冉森笑意更甚：“你现在有点我喜欢的模样了。”说着他指向巨坑边缘那些遍体鳞伤的黑衣人，“这些都是修罗门的叛徒，为父仁慈，愿为他们提供一条生路。”
林若晗冷着一张脸，对于冉森故意的停顿没有丝毫反应，于是他只好有些无趣地继续说道：“只有从这场搏杀中最后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获得自由。”
“呵，”林若晗冷笑，“您可真仁慈。”
“你要是能通过这场试炼，那个小姑娘就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这时阿祾已经被带到了巨坑的对面，与林若晗直直相对。
“为父还为你特意降低了难度，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呀。”
冉森话音一落，就将林若晗推进了巨坑之中。与她同时落地的，还有那些被蒙住眼睛的叛徒们。
一场残忍的厮杀搏斗在他们落地的一瞬间就开始了。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这些曾经的杀手们使出了全部的看家本领，将对手们一一击杀在地。
这是一场激烈残忍的搏斗，林若晗被迫加入进去，阿祾被迫要进行这样一番“观赏”。
她看见阿娘被人打倒在地，扭曲的面色可以看出她此时正忍受着多大的疼痛。眼看着那人的重拳就要冲着阿娘的脑袋挥下，她险些惊叫出声时，阿娘迅速滚到一边，抓住剑柄直刺那人的心口。
看着那人倒下，阿娘暂时解除了危机，阿祾也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有一满含愉悦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你不觉得这种场面相当有趣吗？”
阿祾抬头看去，就见是那位自认她外祖父的门主。看着那张与阿娘十分相似的面庞，阿祾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是我阿娘的父亲吗？”
冉森低头，心情很好地笑着回答：“这张脸难道不能证明吗？”
“那你就不怕她死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冉森的面上浮现出遗憾的神色：“那就只能说明她不配做我的孩子。”
这个回答令阿祾难以置信，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狠毒至此！相比之下，连她父王都能算作是个不错的父亲了。
“阿祾，认真看。”
冉森走到阿祾身后，双手将她的脑袋摆正，使她不得不去直视阿娘的生死搏斗。
“你看你阿娘，她看起来是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他们在上面说话的功夫，林若晗一剑割裂了对手的喉咙，热血溅到了她的面颊之上，缓缓滑下。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擦拭鲜血，而是很快一个闪身躲开了来自身后的拳头。
“你知道吗，阿修罗易怒好斗，逞凶斗狠，常与天神进行激烈的战争因而被视为恶神。佛教之中有所谓六道轮回，阿修罗便是其中一道，他们常怀有嗔恨之心和执着争斗的意志，并非善类，因此修罗道也被视为恶道。”
“你这样残忍狠毒的人也配谈论佛教吗？”阿祾冷哼一声。
“你看，你阿娘现在像不像沦入恶道的修罗？”
在不断打斗中的林若晗，其反应越发敏捷，动作越发迅猛，招式也越发凌厉，剑刃狂舞，杀人封喉，不见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那就是修罗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