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怪盗的预告函
“小鹤,金井先生想过来看看你。”
贺知鹤知先是捂紧了自己的遮阳帽,然后又背过身去假装没听见。
天空被染成橘红,太阳慢慢坠向地平线,西斜的阳光亲吻着她的下巴。她拿着一根塑料软管,“忙碌”地给花园浇水,仿佛沉浸在劳动中,注意不到任何外界信息。
阿姨叹了口气。
太阳下山后,天色很快就变得晦暗。青少年放学的时间快到了,厨房准备的晚餐也到了收尾的那一步,白色的马自达从大门驶入,绕到花园背后的停车场,这几天混了个眼熟的金发黑皮紫眸帅哥从小径走过来。
“安室教练,晚上好。”鹤知举起一只手跟他打招呼。
“贺知小姐,晚上好。”帅哥对她露出浅浅的笑容。
眼看鹤知还要给那丛可怜的铁线莲浇水,安室透委婉地劝她:“时间已经不早了,贺知小姐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呢,等小景回来了一起吃。”小鹤感觉他话中有话,“安室先生吃了吗?不如一起用餐。”
“那是我的荣幸。”安室透做了个“请”的动作,“不如我们先去餐厅?”
“您先过去吧,我还没有浇完水呢。”小鹤说。她所说的浇水,就是拿着水管乱嗞而已。
安室透没有说话,但小鹤突然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微妙,恍然大悟,转头去问跟在身边的园丁:“叔叔,我是不是浇错了?”
“没有的事,”园丁叔叔睁着眼睛说瞎话,“鹤小姐每天帮忙浇水,给我减轻了很多工作量呢。”
安室透叹为观止,保持笑容,默默学习人家的专业态度。
对花草的摧残便进行到了最后。
尽管只有三个人吃饭,可侍立在旁的仆人并不少,场面行云流水、井然有序。
鹤知不能说不习惯这种场面,她的用餐礼仪无可挑剔,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但她并不觉得很自在。
偷偷往左边喵了眼,小景从容不迫潇洒如风;再往右边一瞧,安室教练安之若素大方得体。
难道他们不觉得这样吃饭难受吗?张嘴吃饭闭嘴吞咽,人长着嘴巴就只是为了吃饭吗?
由此发散思考,鹤知一不留神,餐叉敲在瓷盘上,发出清脆动听的响声。
好听吗!好听就是好盘子!
鹤知已经在心里预设好狡辩的台词,结果抬头一看,没有任何人关注这一点,大家都平静得像什么也没发生。
她像一盘卡住的磁带一样,徒劳地转动,除了会发出噪音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奇怪的比喻让小鹤油然而生出一种孤独感。
会不会……啊这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会不会……这其实不是她的家?
精致高档的食物顿时索然无味,但小鹤还是顽强地吃完了饭。
饭后,女管家按照惯例关注家教的生活起居、少爷的学习进度,顺便夹带私货对帅哥进行男德pua。
他们从洗发香氛聊到男女的社交距离,又从教学方案讲到运动后保持衣着完整的重要性,最后再暗搓搓地提几句“试图勾引大小姐的浪荡男人”下场如何凄凉。
“啊……抱歉,安室先生,人老了就是爱唠叨,让你听了些有的没的。”女管家露出客气礼貌的微笑,“少爷的训练还望您用心,他非常希望获得全国大赛的优胜。”
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就是跟小鹤共进晚餐了吗?下次还敢。安室透装作什么都没听懂,也客气地笑着:“一定一定,这是我应尽的责任。”
关于鹤知逃避社交的问题,拥有朴素生活观念的阿姨忧心忡忡,她总觉得家里蹲不好。
把她的烦恼分享给男女管家后,烦恼就变成了三个人的烦恼——因为鹤小姐突然变本加厉,连花园散步都不去了。
正好这时赤司家送来请帖,是年青一代人的聚会,欣赏维多利亚时期的名画。年轻人玩得花,还提议来宾都穿维多利亚时期的礼服——需要佩戴假发、帽子做装饰的华服,岂不是正好解决鹤小姐的痛点?
聚会什么的倒无所谓,本来小鹤已经同意前往了,结果第二天听说赤司家收到了怪盗的预告函,说要把跟名画偷走。
现在的小偷都这么高调吗?小鹤满头问号。
到这里她都还持无所谓态度,结果打扫房间的女仆妹子按奈不住激动,偷偷跟她科普了“怪盗基德”如何传奇如何帅气,华丽大胆又迷人……贺知鹤知整个人像被电过了似的——“不!我不去!小景你也不能去!”
“嗯哼?”被私闯房间的迹部景吾羞愤地遮住身体,“你怎么能不敲门!”
“小朋友有什么不能看的,”鹤知的口吻像任何一个没有及时成长的家长一样,焦急地无视了青少年的心理需求,“赤司家那个聚会不能去!我有经验,这种事最后绝对会演变成……”
“什么小朋友!我还有三年就成年了!我说要去就要去!”
“不行,你要听我的!”
贺知女士简直深谙如何在叛逆期少年的雷点上反复横跳。
最后在迹部景吾“我就要去!”的怒吼中,她终于被赶出了房间。
叛逆期的少年是很难被阻止的,尤其是爹妈不在家、没有七匹狼教育的少年。
到了聚会当天,贺知鹤知还是被捯饬一新,穿上她选择的复古风裙装和平底鞋。裙子轻盈,长度又很合适,跑动起来几乎不受影响,她很满意;迹部景吾也在她的一再坚持下,勉为其难地选择了较为轻便的半正式礼服。
尽管他本人也觉得很幼稚,但能够改变贺知鹤知想法、让她前往本不打算前往的聚会,让迹部景吾有一种争夺长辈话语权成功的快乐,他很满意;让不听话的小朋友穿上方便逃命的服装,使鹤知依然沐浴在“靠谱大姐姐”的光环下,她也很满意。
两个孩子都满意就行了,男女管家如是想。
鹤知隐含着忧虑的轻松愉快,在碰到穿黑熊玩偶服的大桥恋时荡然无存。
“啊!你怎么能穿成这样!要是有歹徒怎么逃跑!退一万步来说,万一是火灾地震呢?”
黑熊不想听她废话,一个猛扑把她压在汽车后座上,手动闭嘴。
到了现场鹤知才悲哀地发现,大多数人都是冲着那什么怪盗来的。本来一个平平无奇休闲娱乐的聚会,突然就拥有了它不该有的神秘吸引力。
年轻人就是屑啦。
为了能够早点回家,贺知鹤知决定发挥自己聪明的大脑趁早把事情搅黄。
虽然早就知道了预告函的内容,但实物拿在手里,贺知鹤知还是看了很久。
“怎么,你解读出暗号了?”大桥恋端了一杯鸡尾酒,用蝶豆花和薄荷糖浆调制出的蓝绿色和她的眼睛近乎一致。
“这……”鹤知沉吟半晌,仿佛在进行激烈的头脑风暴,“并没有。”
“但你不觉得我这样看起来很有内涵吗?”
“……只会让我确信你是个草包。”
小鹤为她有眼无珠感到悲哀。
“预告函预告函……找到了!”穿着粉色裙子的少女跑过来,“贺知小姐,您好,打扰了,请问可以给我看一下预告函吗?”
尽管少女已经穿上复古华丽的长裙,脸上也化了合适的妆容,头上却没有选择相应的配饰,而是戴了个朴素的发箍——倒也不奇怪,年轻人不正式的聚会,虽然建议了服装方向,但总有人不听取建议,穿什么的都有,常服已经很不出格,玩偶服和cosplay比比皆是,大桥恋都称不上怪人了。
微笑着将小纸片递给少女,小鹤不动声色地瞥向缩在黑熊玩偶装里的小恋。
“铃木园子,见过几次面。你比她长姐都大六七岁,根本是两代人了,没什么交集。”黑熊热情友好地为失忆人士解答。
失忆人士受用不起她的热情,怏怏不乐地决定远离这只会喝酒的黑熊,并身体力行地往后退了两步。
“砰”,她的后背和某个人撞在了一起。
“不好意思,”鹤知转过身去道歉,“我没有看路,您没受伤吧?”
那也是个怪人,穿印着椰树的沙滩衬衫沙滩裤过来,气氛一下子就夏威夷了。
“没事没事,让美女碰一碰,一整天都会变得幸运呢。”晒得黝黑发亮的男子不以为意,“好久不见,贺知小姐还是如此美丽。”
“井上一二,井上货运的少主,不熟。”黑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鹤知撞坏了脑子失忆了,不记得你,见谅。”
玩偶服大大的熊脑袋帽子遮住了大桥恋的半张脸,井上一二只觉得有些眼熟,但并不放在心上——毕竟他又不是没见过贺知家的养女。
站在他身后的安室透保持着微笑,目光却微微一凝。
“很抱歉,井上先生,我谁也不记得了。”鹤知把手摊开,满脸无奈。
“安室教练也来了?”
“教练?哦,安室你说的最近在做教练就是指……”
“是给迹部少爷做教练。”安室透不着痕迹地收回打量黑熊的目光,自然地接上话,“贺知小姐也对怪盗感兴趣吗?他在年轻的女士中很受欢迎。”
“不,并不……”鹤知羡慕地看着他们衣着和体格。要是发生意外,他们肯定能跑到最前面。
大桥恋悄无声息地退到后面去。
安室透,亡母的学生、井上货运下任掌权人的朋友、景吾的网球教练……是巧合吗?
她三年没有回国,期间因为各种原因跟国内的人连邮件往来都寥寥,一回来就碰见了小时候的朋友?
人生最不值得信任的就是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