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金魂引,哈,又是你。”
一道纤细的女声在天地一片纯白的空间响起,说话的人浑身上下一片漆黑,就像是这空白世界的一个黑洞,低头侧脸时,露出一只血红的眼,里面刻满了复杂的图文。
那双眼在横陈在地的青蔚川身上上下打量,忽然阴惨惨地勾起了唇。
“莳川大人,好久不见,九百年了,你竟然会落在我手里。”
青蔚川跌进画中后一直昏迷不醒,他听不到女人的话,昏迷间眉头紧蹙,就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危险。
女人俯身,手指尖在青蔚川血红的业尘珠上点了点,随即一滴黑红的血珠凝结涨大,然后滴落在地。
女人收回手,丝毫不在意这点意外,冷笑:“怎么堂堂九峰莲华青阳派掌门人,会沦落到用业尘珠这么不入流的小玩意儿的地步,难道说,青阳派这么快就完蛋了?”
她像是习惯了自言自语,阴冷的声音在这无边无际的空间回荡,说着忽然眼神陡然变狠:“真是天助我也。”
话音未落女人猛地勾起尖锐的指夹,对准青蔚川的脑袋,动作在空中忽然停住了。
她视线扫了一圈,和青蔚川一起闯进鬼昼画卷的人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尤其是一个银发男人格外扎眼,女人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更痛快的报仇方法。
女人忽然凑近,毒蛇一样的指尖在青蔚川脸上游移:“我要把你两世给我的痛苦百倍还给你,好好享受吧。”
话落女人爆发一阵刺耳的笑声,在白色空间里越飘越远。
青蔚川醒来时,腹部一阵钝痛传遍全身,他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发现腹部下面隆起一块石头,他应该是掉进画里的时候砸在了石头上,幸好石头不是尖的,否则自己未免死得太过草率。
然而他刚爬起来四周看了看,就看到来江都的一行四人一偶齐齐整整地都跑进来了。
青蔚川扶额,第一时间过去叫醒初九,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过来。
“草,这世界怎么是黑白的?”林妹妹醒来骂了一句,差点以为自己要瞎了。
钟离果儿警惕道:“我也是第一次来鬼昼画卷里面,这里的一切都很危险,要小心——等等,怎么回事?”
“怎么了?”
初九脑袋一阵晕眩,清醒后本能地想探测周围潜藏的危险,但是白皙的手按在黑白的地面半天,竟然得不到一点回响。
他暗自催动妖力,回应他的却是一口枯井,毫无波澜,他震惊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才明白了一个事实,他的妖力没了。
钟离果儿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我的妖力消失了!”
此时的她感到脚步比之平时沉重许多,周遭的环境也忽然变得难以洞察,总觉得有一层危险的气息弥漫,但她除了天地一色黑白,什么都看不出来。
难道这就是鬼昼的凶险之处吗?管你来得是何方妖魔大能,在跨过画纸的一瞬间,就已经被剥夺了所有力量,变得和凡人一样,成为任这诡谲幻境揉搓的蝼蚁。
林妹妹瞬间脊背爬过一层冷汗,他意识到钟离果儿这话代表着什么,钟离果儿的修为不低,如果连她一进来都是这样,那他爸爸岂不是真如建国所说,凶多吉少?
青蔚川感识敏锐,他能很清晰地看到周围弥漫的凶性邪气,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他之前在木石盟做的那个梦。
很奇怪,他有一种被人将灵魂深处都窥探得透彻见底的感觉,这种感觉好像是进来之后醒来之前才有的,但他想不起来是因为什么,手上下意识地将初九圈进他的保护范围。
就在他们所有人茫然无措之时,不远处传来石子的响动,一个人影忽然闪了出来,在他们看清来人面貌后,所有人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人竟然和他们身后的青蔚川长得一模一样,就连手上那串在黑白玄境里仍旧红得滴血的业尘珠也是一模一样。
从大石块后走过来的“青蔚川”在看见他们后顿住了脚步,只是一瞬,他就快速朝他们走过去,视线只落在初九身上。
“青蔚川”大步走过去拉过初九的手,一把将他揉进了怀里,力道大到好想要把人揉进骨血,他那满身心失而复得的喜悦和珍重,就是旁观者也没立场质疑。
就连初九本人也莫名地心头一紧,他能感觉到对面这人抱着他的手在很细微地颤抖,他好像从他们相贴的心脏感受到了对面这人的心里莫大的悲伤,怔愣的同时竟然没想过要推开。
青蔚川在看到这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时候心里瞬间高度警惕,现在居然在他面前这样抱初九,心底的火瞬间烧成海,指骨咔的一声被他捏响,然后一把拽起“青蔚川”的手将他拉开,抬手一拳砸下去。
对面“青蔚川”好像很懂他的路数,很轻松地接住了他这一拳,并用了更强的一股劲将他推开。
青蔚川把初九拉到身后,沉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我?”
被质问的“青蔚川”没有回答他的话,也不与青蔚川辨真假,只是定定地看着初九,那个眼神让青蔚川感到躁郁不安。
林妹妹走上前左右看了看两个人,两人就像是复刻的一样,找不出任何差错,如果非要说,那就是后来过来的“青蔚川”眼神不一样,那像是饱经摧残和折磨后带着绝望,又残留着一丝光亮的眼神。
钟离果儿失去了妖力根本无法分辨两人谁是假扮的,此时还不如从小和青蔚川一起长大的林妹妹,于是她推了推林寐:“你的发小,你看看啊,哪个是真的?”
林妹妹心想这还原度就是亲妈来了也认不出好吧?但其中一定有一个假的,于是他没有把这话说出来,默默解下手表,拉过青蔚川给他戴上,说:“这是和我们掉进画卷一起醒过来的川儿,现在我不好说,为了区分,先给你做个标记。”
虽然他们都是从同一个地方醒来,但在他们没醒的时间里,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不一定挨在一起的就是真的,更不一定莫名闯进来的就是假的,林寐不敢贸然判断,现在大家都是普通人,如果假的“青蔚川”要害他们,他们也没办法。
但现在两个青蔚川都没有做出危险的举动,只能先按兵不动,之后再慢慢试探。
青蔚川拦在了初九之前阻挡了后来的“青蔚川”的视线,说:“走吧,这里不安全。”
被青蔚川拉走之前,初九回头看了“青蔚川”一眼,眸光几不可见的沉了沉,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张黎作为一个缺魂少魄的木偶人,早就在调进来的时候变成了彻底的玩偶,被钟离果儿捡起来拴在腰间。
“这穷山恶水的,往哪里走啊?”
林妹妹一边说一边往石滩走,正探头往墨黑的湖面看。
“青蔚川”厉声阻止:“不要看湖面!”
但林妹妹的头已经伸了出去,闻言弯腰愣住,视线落在漆黑的湖面,湖面上映出了他清晰的脸,但眨眼间那张脸就扭曲变形,然后水面忽然挣脱出无数黑色的影子,他们挤在林寐的水中倒影里挣扎着涌出,黏着焦黑的触手朝林妹妹缠去,如饥似渴地想要把他拉入水底。
“青蔚川”冲上前将他拉回来,湖面还在沸腾,过了好一会儿,那些蠕动扭曲的东西才缩回了水面。
林妹妹惊魂未定,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宽阔无边的黑色湖面,再也不觉得这就是一面黑黢黢的镜子,底下藏着什么恶心的东西都有可能。
青蔚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惊住了,他看向天空,一轮墨水边的太阳高高悬挂,照不出任何色彩,而水中倒影的是墨水边的弦月。
就和他们进画卷之前看到的一样。
初九注意到青蔚川的动作,走到他后面轻声说:“师哥你看。”
青蔚川顺着初九的指引看向湖心,仔细看有一块墨色深一些的陆地。
初九沿着石滩走了十几步,说:“湖心有一颗枯树,枯树上有一只罗刹鸟。”
几人都跟着初九走,只有后来的“青蔚川”站在原地不动。
果然看见那只脑袋随着他们的移动而转动的罗刹鸟,这幅画卷还真是邪门,所有事物都是黑白色,只有浓淡的区别,黑色的枯树枝和湖对面陡峭高耸的岩壁重叠在一起,于是便看不出形状,当他们换了个角度,背景是山谷的缝隙时,又能清晰的看到那棵枝杈形状诡异的树。
初九又说:“水中也有一只罗刹鸟,他们是一样的。”
青蔚川盯着水中的罗刹鸟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片刻后又看向初九,问:“你不怕我是假的吗?”
初九看向他,好一会儿才凑近,在他耳边轻声说:“那个眼神不是现在的你。”
初九温热的气息落在青蔚川颈间让他怔了怔,他看向初九,莫名觉得今天的初九哪里不一样。
在后来的“青蔚川”提醒林寐不要看湖面后,几人都像是心中有了什么初步决断,虽未明说,但他们都凑在戴手表的青蔚川身边,对后来的“青蔚川”颇有些冷落。
毕竟他们才刚进入鬼昼画卷,怎么可能预先知道湖中有危险,但又因为“青蔚川”这一项等同于自爆的举动是出于救人的目的,于是他们也并没有立马与他对立。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假扮的,又熟悉画卷里的危险,在他没有恶意的情况下,他们最好将他留在身边。
“青蔚川”似乎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什么都不说,只是跟在他们后面。
鬼昼画卷从外面看去,万里河山都能被一眼看尽,但现在他们身在其中,周遭都是重叠的山峦和流水,光靠走,根本走不出去。
跟在后面的“青蔚川”忽然说:“天快黑了。”
周围的山水颜色越来越深,这是天黑的意思,天再黑一点,周围的一切都将变成一片漆黑,他们必须找一个落脚点,否则就会在黏着又充满危险的黑暗中度过。
“青蔚川”这是在提醒他们这一点。
他不说青蔚川也明白危险性,这里的一切都由水墨构成,水里能藏着无数虫子一样危险恶心的东西,石头里也能藏其他妖物,总的来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危险,如果天黑了,意味着所有黑暗都是危险,于是说:“我记得画卷里在半山腰有一座松斋,我们先找到松斋度过今晚,再想其他办法吧。”
奇怪的是,分明他们走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山水石头和树木以外的东西,偏偏青蔚川说出这句话后,他们就看到山谷对面那座耸立的山上隐隐有一丛松树,松树下面露出了一截屋檐。
钟离果儿满脸诧异:“这怎么可能?我刚刚绝对没有看见那里有房子。”
林妹妹表情也是一言难尽:“难道说,这里有什么,取决于我们说什么和想什么?”
钟离果儿:“你试试?”
林妹妹于是上前,默默想了一下,然后说:“这里的一切都有颜色。”
没有变化。
林妹妹又说:“我面前有一个卖水的老翁。”
没有变化。
林妹妹又试着说了一些简单的要求,仍旧没有变化,“难道要川儿说才行?”
青蔚川摇头:“应该是不能出现画卷里本就没有的东西,进来之前我们看到的鬼昼只有山水、松斋、日月,就连罗刹鸟都是初九发现后我们才看到的。”
林妹妹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我记得松斋后面还有一个——”
“嘘。”初九竖起了食指轻轻抵在唇边,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天快黑了。”青蔚川遥遥地看着对面那座山上的松斋道。
天快黑了,之前看到的隐藏在松斋后像是一张脸的东西谁知道是人是鬼,如果不说出来就不会出现,现在就不必把它弄出来,身边已经有一个来路不明的存在,再来一个无疑平添危险,一切等度过了今晚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