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离寺后破戒
晨起,俞怀生见老人家正在煮着一锅干菜汤,里面加了些粟米,这样一锅炖出来,又有菜食,又能饱腹。
俞怀生不过瞟了一眼便不再往那边瞧去,生怕老汉以为他贪得无厌,借了茅屋躲雪还贪人家吃食。
这般大雪,此处有周边无人烟,老汉所备粮食定然是有限,俞怀生也不会失礼去讨要饭食。
俞怀生抱着小白狗逗弄,一旁大狼狗似对俞怀生放下戒备,掀了掀眼帘瞥了俞怀生一眼,又合目睡去。
“吃吧,这是素的。”老汉将一碗干菜粥递给俞怀生,俞怀生捧着热乎乎的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老汉。
“抓紧吃吧,要不就凉了。”老汉见俞怀生捧着粥发呆,面无表情出声说道。
俞怀生点点头,连忙低头吃粥,菜粥方才出锅,有些烫人,这却是俞怀生赶路以来第一顿热饭,想到这余怀生将头埋得更低,看不清神色,快速把粥喝完。
一旁小白狗又要往铁桶旁跑,被老汉一把拦下,抓着放进一旁倒扣的箩筐中,拘的小白狗无法乱窜,在箩筐下哼哼唧唧乱叫,叫的累了便熟睡过去。
见着日头渐高,俞怀生还要赶路,收拾好行囊,去棚子里喂过小毛驴,拉着它到门口与老汉道别。
“老人家我还需赶路,便不再耽搁。昨日幸有您肯收留我过夜,晚辈感激不尽。”俞怀生躬身朝老汉行了一礼。
老汉摆摆手,也不搭腔示意他抓紧赶路。
俞怀生正准备牵着小毛驴离开,忽然大狼狗跑出来朝外大声狂吠,俞怀生顺着它吼叫的方向看去,有三个人影渐渐走近。
三人应是在野外过了一夜,浑身冻得青紫,形容狼狈至极,只是那几双眼眸都如饿狼一般。
俞怀生见他们走进,还想在此处略等等,看来者是何意,不料被身旁老汉推道:“还不快走,在这碍手碍脚的。”
无法,俞怀生只得牵起毛驴向前赶路,与那三人恰好擦肩而过,三人皆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不过是个穷小子,也不搭理他继续往茅屋去。
俞怀生也在打量他们,这些人穿着皮毛大衣,腰间挎着弯刀,身上有着浓浓膻气味,俞怀生多年食素,对这味道敏感的很。
这般想着,已是走出很远,身后的茅屋化作一处小黑点。
可俞怀生越走越慢,直至停下了脚步,他越想越不对,直觉老汉会有危险,忽而一拉绳子往回跑去。
俞怀生跑得气喘吁吁赶到茅屋门口,里面传来一阵阵肉香,俞怀生吸了口气猛地推开门板。
屋中乱糟糟一片,早晨的菜粥撒了一地,三个男子转头望向俞怀生,几人手中还拿着个腿再吃,一旁散乱这几簇毛发,火桶上正烤着半副身躯,正是老汉的大狼狗。
俞怀生见其中一个男子脚下躺着几只小狗,也都开膛破肚没了声息,屋中独不见老汉身影。
“小兔崽子,本想着放过你,你倒好又送上门来。”其中一个络腮胡男子站起来,直接一拳将俞怀生打倒。
俞怀生被打的眼前发黑,勉强扶着门框站起身,那三人见他这副模样,俱纷纷大笑起来。听这三人口音不像是豫国人士,倒像是边外游民。
“屋中老人家在何处?”俞怀生站起身问道,扶着门框的手微微发抖。
“呵,那老头早就和他的狗去下面相会了,你待要如何?”几人吃饱腹中有食,也起了逗弄俞怀生的心思。
“老人家在何处?”俞怀生照旧问了一遍。
先前揍他那男子,又给了俞怀生一拳道:“妈的,这是个傻子,听不懂话,他死了听懂没有?被我们杀了!”
俞怀生伏在雪地上,手指收缩,在地上留下一道道痕迹,他慢慢爬起身,擦干嘴边血痕,怒视三人,眼中煞气乍现,原本温和之人竟似消失不见。
“呦,怎么你还想揍我们,你们快瞧他那模样。”说罢三人又是一阵笑,倏地笑声戛然而止。
原先揍俞怀生的男子低头望向自己胸膛,一杆红缨枪插在心房处,还不待说话一是一命呜呼。剩下那两人皆怒吼起身,拔出腰间弯刀,冲向俞怀生。
弯刀利刃,出窍寒光乍现,挥舞着朝俞怀生袭来,刀锋距俞怀生不过几寸之距,眼看着要落到俞怀生脖颈处,俞怀生身影一闪轻巧避开。
二人差点碰头撞上,他们彻底被激怒,咬牙又向俞怀生袭去,俞怀生早就拔出红缨枪,步伐飞快,不见其影,穿梭于二人之间,不过片刻二人身亡倒地。
俞怀生双手合十,暗道一句阿弥陀佛,今日他却是破了戒。诸余罪中,杀业最重,诸功德中,不杀第一,自己手中已是染上鲜血,再难回头。
而他此时却顾不得这许多,抬头四下去寻老汉,屋中却没踪迹,俞怀生想到屋后棚子,连忙拔腿奔去,果见一身血迹的老汉躺在棚子下。
俞怀生跑过去,抱起老汉,老汉已是气息微弱,强撑着睁开眼睛,见是俞怀生去而复返,手中红缨枪上尽是鲜血,眼中已是明了。
老汉连连咳嗽,喘不过气,沙哑道:“一路当心,小和尚。”说罢又是一阵猛烈咳嗽,震得胸前伤口鲜血直流,嘴角也有血溢出。
俞怀生拿手去堵,却止不住血流之速,待俞怀生抬眼瞧去,老汉已是闭目无息。
俞怀生低头,眼泪滴下,原来老汉早就看出俞怀生的身份,知道他是一个小和尚,见他孤苦伶仃赶路,颇为照顾。
这是俞怀生从未感受过的,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俞怀生满手是血,却顾不得清洗赶路,在屋后挖了个大坑,将老汉埋下,还有大狼狗那半副身躯,及其五只小狗。
俞怀生在屋中收拾小狗尸体时,忽闻哼唧声响,猛地看向箩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箩筐前,却迟迟未伸手掀开。
他怕小白狗出来,发现它的母亲已经被烤的面目全非,兄弟姐妹也都丧命,俞怀生又回身将尸身都埋好,方才将小白狗抱了起来,放在怀中。
此时风起,俞怀生举着火把将那三人尸首连同茅屋一并烧了,风助火长,片刻小小茅屋即刻变成火海。
俞怀生胸前揣着小白狗,牵起毛驴往前走去,小白狗在他胸前扒拉着,向茅屋方向看去,似是不舍它的母亲和兄弟姐妹,只是俞怀生未停下脚步,越走越远。
俞怀生一路不停,直至下晌时,怀中小白狗饿的嗷嗷乱叫,毛驴也再不肯多走一步。俞怀生似散了胸腔中一口郁气,停了下来。
他寻了一处湖边,将冰面砸破,把手脸上的血迹洗去,冰冷的湖水让俞怀生头脑清醒了些。
俞怀生升起火,将水热过后把饼子揪成小块泡软,一点一点喂与小白狗吃。
小白狗蠕动着小胖身子,费力的吃着饼子,这食物并不适合年幼的小狗,只不过条件简陋,也只好将就。小白狗也出息,并不挑食,把饼子吃个精光,直到肚子鼓起,被俞怀生提留起来,照旧放在怀中衣襟里。俞怀生三两口吃下饼子,拍拍手接着赶路。
越往北走,天气越寒冷,荒野间别说人迹,便连动物也都没有出没,俱藏了起来过冬。俞怀生顶着寒风暴雪赶路,手脚皆生了冻疮,却把怀中小狗护的极好,在衣襟中安稳熟睡。
就这般赶路,某一日终于得见京城城楼,俞怀生到此才松下一口气,他在城门口处排队,有几个官兵正在查验户籍。
官兵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查,不过从人群中挑拣几个来看,马上就轮道俞怀生时,其中一个官兵指着俞怀生道:“你把户籍册子拿出来我瞧瞧。”
俞怀生正迟疑,生怕这伙官兵看出自己的身份是假。恰在此时,排在俞怀生身后一个挑担子的菜贩见官兵查的严格,扔了手中挑子,转身便跑。
几个官兵见此行径,连忙去追,一时间人群便乱了起来,俞怀生趁乱混进城。
他对照手中舆图往大理寺找去,他牵着毛驴一身破旧衣衫,全似个乞丐窝在大理寺门口。门口侍卫见他寒酸模样,举起手中刀赶他走,俞怀生只得走远些等候。
一直等到夜上枝头,俞怀生腹中咕叽作响,才看见林慕从大理寺中出来。
俞怀生上前拦住林慕,林慕见一个人影过来,忙躲了开去,细看之下才发现是俞怀生。
“了念你怎么来了?”林慕诧异道。
“我已离了兰若寺,往后你称我为怀生吧,了念之名再莫提起,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咱们先离开这。”
俞怀生见周围有人拿眼瞧他们,低声对林慕道,林慕也察觉到,点头应下,带着俞怀生回到他府中。
林慕府上并不大,院落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老仆看门打扫,再无旁人。
俞怀生洗漱后,暂且换上林慕的衣裳,二人坐在桌前用晚膳,俞怀生一面吃,一面将一路过往道来。
“你便因此提前入京?”林慕回家后便摘下面具,双眸戏虐的看着俞怀生说道。
“她一个人在京中我不放心,既已晓得对她的感情,便不忍让她独自在京中。”俞怀生微笑说道,眼眸清澈,在烛灯下显得异常俊朗,虽连日赶路,皮肤粗糙了些,可仍旧难以掩盖他的好模样。
“我明日带你去见她?那小娘子要晓得你为了她提前赶入京城,指定乐坏了。”林慕在一旁有些羡慕道,俞怀生闻言似能想到苏欣欢愉的神情,嘴边的笑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