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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九十一章怀生之往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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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苏欣离开后,俞怀生时常心神不宁,一人立于古榕树下发呆,秋去冬来寒风透过衣衫刮刺着俞怀生的身子。

    人活一世有诸般无奈,来去皆不由己,俞怀生觉得自己或许便不该降生这尘世,他从未有过选择的权利,降生于堂堂阁老世家,旁人艳羡不及,只道他幸运,却不晓得其中牵扯。

    阁老大儿俞继之聪慧有才,文武双全,只是年近三十,一直未有子嗣,阁老只得做了决定,把小儿俞继缶的儿子过继给俞继之,这孩子这便是俞怀生。

    俞怀生虽生于俞继缶房中,可父亲无能,只得将俞怀生过继。

    过继后大房俞继之和其妻金氏虽对俞怀生照料有加,但终究是隔着一层骨血,不甚亲近。

    亲生父母见到自己,只是远远看着,不敢靠近,生怕与他有了感情,再难割舍。

    俞怀生自小便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若是就这般过下去,也许会与许多官贵子弟一般,有一个不错的官职,到了年纪娶妻生子,了此一生。

    奈何天子一朝令下,曾经赫赫有名的俞少程阁老被敕为庶人,其长子长孙皆要入寺庙中作佑庙僧者,前途无量的俞继之一朝断了前程,毁了终生。

    而他名义下的儿子俞怀生,他的人生尚未开始,往后只能守着青灯古佛,伴着戒律清规长大再至终老,终其一生他都没有选择的权利,被动着往前走。

    彼时俞怀生才四岁,被生母苟氏领着去大房,那时的俞怀生已是异常聪慧,全不似二房的孩子,他知道此行的目的,如今踏进大房这院门,他往后便再也不是俞继缶和苟氏的孩子了,不是二房的大少爷。

    年幼的俞怀生被苟氏领着,小小的手放在苟氏温暖的手心中,感受着最后的温暖。

    苟氏身上背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着俞怀生的衣物,苟氏走到院门口,蹲下替俞怀生整理衣领,双目微红的摸了摸俞怀生的脑袋,见有丫鬟迎了出来,匆忙擦了泪,领着俞怀生进院。

    屋中俞继之和金氏早早在厅中等候,见苟氏带着俞怀生进来,二人忙起身相迎。

    金氏见俞怀生只是站在苟氏身旁不言不语,忙取来馔盒,掀开盖子,里面瓜果点心香甜,金氏示意俞怀生吃果子,俞怀生只低着头不接。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苟氏替俞怀生接过果子,放到他手心,对大嫂金氏道:“这孩子比较慢热,过些时日熟悉了便好。”

    金氏也笑着道:“你且放心把他交给我,我定不会错待他。”说着拉起原先苟氏牵着他的手,俞怀生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挣脱,随着金氏往一边去。

    “弟妹,有劳你将孩子送过来了。”俞继之也同样笑着看俞怀生随金氏往一旁坐下,喜他不哭不闹的懂事模样。

    “兄长客气了,这孩子不爱说话心思沉,还请大嫂晚间多为照看。”苟氏怕俞怀生换了陌生地方,睡不安稳,方有此言。

    金氏在一旁虽逗弄着俞怀生,但也留了一耳朵在这边听二人说话,闻言忙道:“我今夜陪着他睡,你放心罢。”

    “我们会照顾好怀生的。”俞继之也答道。

    苟氏不愿再多逗留,站在原地看着俞怀生道:“怀生你要好生听话。”说罢声音有些哽咽,便不再说下去,转身离开。

    俞怀生挣脱金氏,跑了两步大喊道:“母亲!”

    苟氏脚步微顿了顿,后又加快离去,直至瞧不见其身影。

    俞怀生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那里再没有母亲的手温暖着自己了,这时手忽然被金氏牵着,俞怀生抬头望着金氏。

    “母亲在这着呢。”金氏满是慈爱的对着俞怀生笑道。

    俞怀生知道以后他便再也不能称苟氏为母亲了,需称她为婶娘,而他的母亲便是眼前这个女子。

    这是所有人商议决定的,可从没有人来问过他本人是否愿意,俞怀生被金氏拉着进了寝屋,临走前最后回望屋门一眼,却没能看见他想见的人。

    往后大小家宴或是在路上碰见俞继缶和苟氏,二人为着避嫌,也都对俞怀生淡淡的,不曾上前亲近。

    直至来年苟氏诞下俞怀柳,俞怀生才晓得苟氏早已怀胎,这才答应将自己过继给大房,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金氏没生养过,不晓得体贴照料孩子,只是将些吃食衣物一味的送到俞怀生屋中,便觉是照料。平常更多的心思放在与女眷交际应酬上,要为丈夫的仕途做好配合,所以并没大有空闲时间来管俞怀生。

    后来在一个中秋月圆之夜,大房的席宴才散了,金氏扶着微醉的俞继之回去,遣了个婆子将俞怀生送回他自己屋中。

    俞怀生听话的与金氏和俞继之行礼告退,由着婆子拉着自己往小院里去。

    忽而俞怀生瞧见远处二房院落灯火通明,似还未散,终究是挨不过对生母的思念,对身旁婆子道:“李嬷嬷,我要喝甜汤。”

    那李嬷嬷正打算赶紧把这小主子哄睡,房中还有其他几个婆子等着自己去摸牌,昨个儿手气好赢了不少彩头,今天白日里想了一日,正是手痒。听闻这小主子还要喝甜汤,便有些不耐。

    “我的小祖宗,方才席上已经吃了不少,此时在喝甜汤怕是腹中要积食,还是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便与你送甜汤来可好?”李嬷嬷温言哄劝着,心中急得不得了,只恨不得立时便坐在牌桌旁。

    俞怀生虽小,但到底是有主家气势道:“我现在就要,你若不给我做,我立马去回了母亲。”

    李嬷嬷闻言,忙吓出汗来,道:“好好我这就去,少爷您先回屋等着,我派人去做。”碍于金氏,李嬷嬷只好应承下来。

    俞怀生见好就收,回屋坐下乖乖等候,李嬷嬷出了门顺了游廊往厨下去,一路上连个丫鬟都没碰着,不晓得躲到哪里去偷懒,无奈只得自己亲去嘱咐一声。

    只是还没到厨房,便被另一个婆子拉住道:“等你好些时候了,在这磨蹭什么?可是昨日赢了钱,今天便不敢再打了,怕在把钱全输了进去不成,这般小心。”

    李嬷嬷教这婆子说的上来劲头道:“谁个说的,看我今日不大杀四方,把你们赢得连条汗巾子都不剩。”

    说着二人相携离去,李嬷嬷也全忘了此番到这要做什么,满脑子只想着摸牌赢钱,哪里还记得俞怀生想要喝甜汤的事。

    俞怀生也没在屋里等候,见李嬷嬷走后,自己跳下椅子,一路顺着亮光往二房走来。

    正值中秋,主家欢乐,出了几个在眼前侍候的丫鬟婆子,其他人都在屋中躲懒,天色昏暗,俞怀生人小,竟没人发现他,叫他一路摸进上房。

    俞怀生踮着脚尖,趴着窗子看向灯火通明的屋中,俞继缶和苟氏正欢笑对饮,苟氏怀中抱着俞怀柳,正嚷着父亲母亲,一家人好不热闹。

    屋外一轮圆月照下,显得窗边小人儿异常冷清,屋中依旧是温馨的一家人,而俞怀生眼中的光在慢慢淡去。

    此后俞怀生倒是安心在大房待下,几乎不再踏足二房门院。

    幸而,俞怀生还有一群小魔头在身旁,倒显得不那么孤单。

    那时已被发配到益阳城,他名义上的父亲俞继之已经剃度出家,金氏哭的昏死过去,却依旧未能改变结果。

    众人皆已怜悯的眼光看向自己,俞怀生只当人们是可怜他没了父亲,却不知以后自己也将踏上这条路。

    金氏自俞继之离家后病倒与床榻间,整个大房无人料理,俞怀生像是一夜间长大,不得不去挑起一家之主的担子。

    金氏不愿看见俞怀生,心中将所有怨气发向这个孩子,当他是灾星,自他来后大房霉运连连,只要他一进屋,便打砸着杯碗,尖声叫他出去。

    俞怀生只好默默退至门边,嘱咐好丫鬟看着金氏服下安神药,吃食上备些珍贵补品,方才离开。

    即便金氏不愿见到俞怀生,但俞怀生每日都会在门外请安,会询问来诊治金氏的大夫,其病情如何。

    一个六七岁的少年,用孱弱的肩膀,撑起的整个大房,他心中可曾孤独,却无人知晓。

    时日渐长,面上脱了稚气,只余一派沉稳。

    他见俞怀柳在父母的疼爱下生的骄纵任性,心中也有艳羡。

    私下也不知是谁告诉俞怀柳,俞怀生是他血缘相亲的亲哥哥,俞怀柳去问苟氏,苟氏只哭着抹泪。几番下来,俞怀柳因此便厌恶上俞怀生,觉得每次提起他,苟氏都唯有哭泣,从不见笑颜。

    他跑到俞怀生面前叫嚣,只让他这个灾星早些滚出家去,让人见到就生厌。

    俞怀生念其年小不知事,也从未与他计较,却知道家中下人都私下议论他,要不俞怀柳一个孩子口中,怎会吐出那些不堪之词,必是背后有人教唆。

    在这个家中,俞怀生过得并不幸福,也只与外头益阳城中,这些小少爷小姐们相处的来。他们不像府中之人议论纷纷,俱是单纯天真,带着他们玩耍,俞怀生感觉自己被人需要,能感受到存在感。

    可是好景不长留,俞怀生终是要剃度出家,当他知道这个消息时,整个人愣在当场,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不去怨恨任何人,只想好好生活。可是天不从人愿,他从未有过选择的权利,从前没有,现在也不会有。

    俞怀生觉得自己像是个多余的物件,这天下之大竟是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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